“女人也可以当官?”颜玉露问道。
“当然可以,以你的才学,不光可以当官,还可以当诗人,当作家,会受很多人追捧呢。”甘柔说道。
“真好啊,真好。”颜玉露感叹道,“我要是能生在那样的时代就好了。”
甘柔再也忍不住,抱着颜玉露痛哭起来,为自己,为颜玉露,为红珠,为菊花,为这个时代所有的女人,她一哭就停不下来,反倒要颜玉露安慰起她来。
“姐姐别哭了,有我在,我会陪着姐姐的。”颜玉露轻轻拍着甘柔的肩膀。
甘柔搂着颜玉露的肩膀,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守护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颜玉露住在了甘柔房里,甘柔给她买了书和笔墨,两人白天一起吟诗、绣花、逛园子,晚上同榻而眠,真如同亲姐妹一般。
杨风竹知道了,非要来掺和一脚,让人不快。
颜玉露悄悄让丫鬟去通知关怜梦,她果然杀了过来,硬拉着杨风竹,把他给拽走了。
新婚燕尔,杨风竹不想拂了她的面子,也就由着她,但他越来越常到甘柔房里来,关怜梦醋意大发,趁杨风竹不在,竟跑到甘柔院里大骂起来。
甘柔和颜玉露都不想理会她,两人走出房间,想到花园里去,可关怜梦却堵在门口不让走,甘柔生了气,让人把她拉走,她便自己坐到地上哭闹起来
杨风竹回来见了,忙安慰她,责怪甘柔,颜玉露替甘柔辩解,杨风竹将信将疑,却还是哄着关怜梦回房去了。
一来二去闹得多了,杨风竹也觉得厌烦了,把关怜梦连同一纸休书,送回了关家。
关怜梦走了,杨风竹又回到甘柔房里,要两个人一起陪他睡,颜玉露不肯,搬回了原先院子里的厢房去。
杨风竹觉得无趣,让甘柔再给他娶两房小妾,甘柔虽然答应了,但也只是虚应着,不想再去祸害别家的姑娘。
甘柔不去找,夏钰就直接把人送来了,两个年轻白净的姑娘买回来,要甘柔拿银子给她,甘柔不好违抗,只得把银子给了婆婆。
小妾越找越年轻,杨风竹的年纪却越来越大了,虽然有心风流,身子也撑不住了,这么多小妾丫鬟的,耗得他身子越来越瘦,却还是没有一个女人怀上孩子。
颜玉露过来悄悄告诉甘柔,趁着杨风竹不在,杨蒙去了她们那个院子,哄住了两个小姑娘,让他宿在了屋里。
甘柔马上明白,这是夏钰的主意,她又想起那年冬天,自己也曾犯了傻,相信了杨蒙,如今杨蒙已经娶妻步入仕途,却还来做这种勾当,真是令人不齿。
甘柔把颜玉露留在自己房里,不管那边的事,半年过去,两个姑娘居然都接连怀孕了。
杨风竹虽然高兴,但也有些怀疑,他来问甘柔,她们有没有出过门,有没有跟外男有过接触。
甘柔自然不能说实话,就说两人一直在屋里住着,并不曾出门,家里小厮也是决不许到那个小院里去的,杨风竹这才放了心。
眼看两人的肚子逐渐大起来,杨风竹愈加高兴,可就在这时,受到一桩案子的牵连,杨风竹被贬了官,要去外地任知府。
杨蒙来了,劝杨风竹把家眷留在京城,他自己孤身去赴任,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杨风竹却觉得,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城来,还是决定要带着家眷,夏钰年纪大了,路途遥远,多有不便,杨风竹要把她留在京城,由杨蒙照看。
夏钰不同意,她定要和杨风竹一起走,杨风竹只好把她也带上。
两个小妾怀着孕,也不方便长途迁徙,夏钰建议先把两人留下,由杨蒙照看,等孩子生下来了,再把孩子连同两人送到杨风竹身边去。
杨蒙表示愿意帮忙哥哥照顾两位嫂嫂,杨风竹也就同意了,让他一家挪到这个宅院里来住,等自己安顿好了,就给他写信。
在翠玉的帮助下,甘柔和杨风竹卖掉了老宅子、田地和铺面,换成了银票,打点好了行囊,甘柔回甘家挥泪拜别了母亲,一家人就坐着马车上路了。
众人一路往西去,夏钰和荷花、菊花坐一个马车,杨风竹和颜玉露坐一个马车,甘柔和翠羽一个马车,各种器物财货一个马车,剩下的仆从都跟在后面,慢慢往西边去。
出发后没几天,甘柔在客栈醒来,叫翠羽却没有人应,到处都找不到她。翠羽逃跑了,带着她的卖身契和装银票的包裹。
甘柔傻眼了,翠羽是她最信任的人,她没想到翠羽竟会在这个时候背叛自己。
她伤心极了,连杨风竹的责骂都听不进耳,翠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对她不好吗?虽然她也是下人,但自己从没有苛待过她。
甘柔想到红珠,翠羽和红珠都是从小陪在甘柔身边的,两人的关系想必非常要好,比起她这个主子,肯定她俩之间的相处更像平等的姐妹,红珠的死,应该对翠羽打击很大,难道是从那个时候,她就恨透了自己?
红珠临死前曾说,她知道杨风竹和甘柔要留下孩子抛弃她,那话是杨风竹在甘柔房里说的,她怎么会知道?肯定是翠羽告诉她的!
想到这,甘柔才释然了,看到红珠的下场,翠羽怎么会不物伤其类?怎么会不考虑她作为一个下人的下场?自己苛待红珠,杨风竹害死了红珠,她怎么可能不恨?她走是应该的,在自己身边帮忙管家,操劳了这些年,那些银票是她应得的。
甘柔不顾杨风竹的愤怒,用自己身上的钱付了房费,收拾东西上了马车。
翠羽不在了,颜玉露每天都陪在甘柔身边,和她一起变卖东西换钱,打理路上的一切。
到了杨风竹上任的地方,刚安顿下来,杨风竹又被贬谪,要到东边的一个县里任知县。
杨风竹还没拿到知府的俸禄,就又收拾行囊,带着一家老小往东去了。
一路上,马车上的财物越来越少,渐渐连仆人都养不起了,丫鬟小厮一个个都卖了,只留下荷花和琪儿。
甘柔的嫁妆、颜玉露的乐器、杨风竹的书都当了出去,马车也只剩下两辆。
好不容易支撑到了杨风竹上任的县,又一纸文书传来,杨风竹被免了职,见这里离他的家乡近,便决定带着一行人回家乡。
在路上奔波了大半年,夏钰犯上了腿疼的毛病,实在不想再走了,于是欣然同意。
到了杨风竹家乡的小镇上,他去找亲戚要来了钥匙,打开了自己旧屋子的院门。
里面杂草丛生,充满了腐败的气味,几个人忙活了大半天,又去买了些日用品,才算是勉强能住。
第二天,杨风竹带着颜玉露去街上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他一个人。
“玉露呢?”甘柔问道。
“我要回京城一趟,需要银子。”杨风竹冷漠地说道。
甘柔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把她卖了?!”
“卖了,她本来就是我买来的,卖了换钱也是理所应当。”杨风竹说着,把一锭银子放在夏钰手里,“娘,这锭银子您省着点儿花,等我在京城谋了职位,就接您过去。”
“她是我买回来的。”甘柔把银子一把抢了过去,“你把她卖哪了?我要去把她赎回来。”
“赎回来?你有钱吗?你拿什么赎?”杨风竹掰着她的手,把银子抢了回来。
甘柔拉扯着杨风竹的衣袖,“玉露好不容易能有几天安稳日子过,你又把她卖了!她多可怜啊!你卖我吧!我去换她!”
杨风竹一巴掌抽在了甘柔脸上,“你怎么能换她?你会弹琴吗?会唱曲吗?会写诗吗?会接客吗?你换她?你以为你能值几个银子?要不是看在你是甘家女儿的份上,我早把你当丫鬟卖了!”
“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甘柔捂着脸大哭起来,“你卖了我得了!我不跟你过了!”
杨风竹拉着甘柔又打了一巴掌,“别给我在这哭闹,丢我的人!我马上就去京城,你在家里照顾好我娘,照顾得好,你还是我的夫人,要是照顾的不好,有你好受的!”
杨风竹把银子给了夏钰,大踏步出门去了。
甘柔蹲坐在地上哭了很久,琪儿一直在旁边安慰她。
夏钰没有理会甘柔,把银子给了荷花,“荷花,你去买两台织布机,再买些生丝回来,咱们家没有了我儿子的俸禄,还得像以前一样,织布养家了。”
听到织布两个字,甘柔蹭地站了起来,愤恨地看着夏钰,“你明明有钱,我什么不拿出来给他做上京的盘缠?为什么要纵容他把玉露卖了?”
“我哪里有钱。”夏钰手捻着佛珠,冷冷地说道。
“你当我不知道?这些年,荷花、菊花、桂花还有琪儿织布卖的钱,都在你手里,年节我们也没少孝敬你,你的吃穿用度都是家里出,那些钱不在你手里又在哪?”甘柔大声质问道。
夏钰眯起眼睛看着她,“这是我的事,是你一个儿媳妇该过问的吗?”
甘柔拉住荷花的胳膊,不让她出去,“我一定要把玉露赎回来,今天你不把钱拿出来,谁都别想出这个屋!”
“好啊!我儿子才刚走,你就反了天了!”夏钰愤怒地说道。
“你别跟我说这些,我只要玉露回来!她在家里也一样能织布换钱,我一定要她回来!”甘柔说道。
夏钰从没见过这样的甘柔,面对她强硬的态度,想着儿子不在,自己还要指望她,也只好妥协,“杨蒙官职小,俸禄低,家里开销大,我存的银子,都给他了。”
甘柔愈加生气,“什么?我和杨风竹养着你吃喝,供着你礼佛,你得了银子,全给了杨蒙?”
“奶奶,老太太手里的银子确实不多,您就别为难她了。”荷花劝道。
即使没有银子去赎,甘柔也想去见颜玉露最后一面,她和琪儿出了门,分头去打听杨风竹把颜玉露卖去哪里,却遍寻不着。
甘柔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不想回家,也不想面对这一切,她不敢想颜玉露以后的遭遇,也不想去想自己以后的处境。
天上下起了微凉的秋雨,甘柔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杨家在何处。
甘柔想起有的下人着了一场风寒就没了,自己若是淋雨生病了,会不会就这样死了?
她呆呆地站在雨中,觉得身体越来越凉,自己死后会到哪里?会不会比现在处境还要悲惨?
一把伞遮在了甘柔头顶,甘柔缓缓抬头,见是关治站在她面前。
“嫂夫人?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