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祁站在余家后院的花坛前,仰头看着那一树开的艳丽的海棠,恍然间想起小的时候他和余燃吵架,两人吵的上了头,顺手拔起这花坛里原本种着的刚结出花骨朵的郁金香就往对方身上扔,等大人赶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交缠在一起滚到了花坛里,身下身上全是还未成型便被蹂躏碎了的郁金香。
这花坛也因此荒废了好些年,江祁已经记不太清那时其他人的反应,只记得第二天再见到余燃时,对方捂着屁股哭红了眼气愤的瞪着自己的模样。
现在回想起来,现在的余燃与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区别是长大的余燃除了会红着眼瞪自己,欺负狠了还是会恨声骂上两句的,只不过听在耳中也没什么威慑力就是了。
“再笑脸要烂了。”
夹着冷意的嘲讽从身侧传来,反应过来分江祁当即收回不知什么时候翘起来的嘴角,抬眼看向出声的余澄。
江祁刚想张嘴喊哥,余澄一个凌冽中夹杂着对抢了自己弟弟的混小子敌意的眼神扫来,吓得江祁又紧紧的闭上了嘴。
“你从哪进来的。”
江祁听到这声质问,心虚的垂着头,只敢用余光去瞧余澄的脸色,然后在对方冷的能冻死人的表情中讪笑两声,用近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翻墙。”
不是江祁找不出借口,而是他知道自己那点小动作是不可能瞒过余澄的,现在坦白从宽,总比一会儿抗拒从严的强。
果然,一旁的余澄抱着胳膊冷哼一声,眼神少了些不屑。
“胆子怎么大,怎么不往自己家翻,半夜爬别人的窗子算怎么回事。”
江祁垂着的头偏了偏,心道果然逃不过这一劫。
不过他也就逃避了不到两秒,再抬头时表情已经恢复了如常。
江祁直视着余澄的双眼,脸上的笑是一贯的温和,开口的话却是异常坚定,“抱歉余大哥,这次是我太鲁莽了,阿燃的事也是我没保护好他。这件事我会尽快解决好。”
“我也知道我们的关系瞒不住你们,所以我也没想着藏,我今天就会回家和老爷子坦白,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他。”
江祁这番话说出来就像是在跟年长的长辈谈心,语气温润如水,说出口的话却叫余澄多看了他两眼。
余澄没发表什么意见,看了江祁两眼后只意味不明的扯唇轻笑一声,将视线转回到了两人身前的海棠花上。
江祁面上不显,紧绷的背却不着痕迹的松了下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余澄的话却先一步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这花是你走了之后小燃种的,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执意要在这里种一棵海棠,或许你就是那个答案。”
江祁的视线随着余澄的话紧紧的锁在了那一片海棠花上,风吹过带起一片花颤,娇嫩的花瓣被这阵风裹挟而下,落在树前人的肩头,带起一片激荡。
......
江祁回到屋子里的时候,餐桌前只剩还坐在原位皱着脸不甚开心的余燃。
江祁垂在身侧的手指摩挲了下指尖夹着的花瓣,随后便收整好表情放轻脚步走到了余燃身后。
鼻尖触及到轻飘飘的花瓣,海棠花香钻劲鼻腔,惹得余燃犯痒的缩了缩脖子。
“怎么了?”
江祁使坏成功,唇角的笑也不再隐藏,双手扶住余燃的肩,弯腰靠近去贴了贴余燃的脸。
“没怎么,就是在想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
余燃倒是不抗拒江祁的亲近,只是他还记着这是在家里,阿姨还在不远处的厨房来回走动,万一要是被别人看到了......
“我很拿不出手吗?”感受到余燃的躲避,江祁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按下余燃的手便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架势望着他,硬是给余燃看的再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我没这么想。”
余燃叹口气,余光看了眼阿姨的位置,确保不会被人看见,扬起头在江祁脸上飞快的轻碰了下。
“嘭”的一声,身后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后的江老爷子面色黑沉的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人,身侧是扶着老爷子却是一副受了惊吓瞪大个眼睛看着面前两人的江母。
余澄站在两人身后,显然也是没料到这副场面,他方才刚离开餐厅便听陈叔说江老爷子来了。
他原是想将人拦在客厅,却不想老爷子年纪虽大,腿脚却利落的很,不等他过去人已经到了餐厅这边。
如今这幅情形怕是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余澄咬了咬牙给那边傻了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一步挡在江老爷子身前,扶着人就要往客厅引。
“这两人就知道瞎闹着玩,估计又是打什么赌了再恶心对方呢,他们打打闹闹的咱们就别管了......”
“余小子,你是当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好糊弄是吗,你实话告诉我,他们两个现在是在做什么!我问你!他们在做什么!”
江老爷子边说边用拐杖在地上猛敲了几下,那气愤的怒喝声让被挡在后面的江祁和余燃身体猛的一颤,几乎是同时想起了被那实木拐杖打在背上的酸爽。
挡在最前面的余澄更是承受了老爷子最大的怒火,只是他挡在前面的动作依旧没有变化,绷着脸眼都不眨的糊口乱扯。
“他们试图用口水恶心死对方。”
余澄这句话一出口,江老爷子信没信是不知道,江祁是彻底慌了。
他对自家爷爷的脾气熟悉的很,越是这种时候你跟他对着干,他就越生气。
正当他准备冲过去替余澄挡下江老爷子的棍子时,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江母动了。
就见江母不知是不是气狠了,双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直直的便往地上栽,也亏得余澄反应快,才没让江母与地面脸贴脸。
这么一闹,众人也都没时间去关江祁两人,拥着江母和江老爷子两人又时打电话,又是拿湿毛巾的,似乎所有人都在这时候忙起来。
有意义的,无意义的,尤其是在家庭医生到了之后,江祁就这么看着一群人围着江老爷子跑上跑下,半点也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手指被人轻轻勾起,江祁偏头去看表情同样不太好的余燃,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
“放心吧,我妈是装晕的。”
余燃眨了眨眼,有些不太信任,虽然没说什么,表情却是一副你别哄我了我都知道得样子。
江祁扬了扬唇,有些哭笑不得。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我妈晕过去的时候给我使眼色了,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晕的时间那么正好。”
余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从喉咙里挤出了句:“怪不得你那么会演戏。”
江不知道余燃这句是在夸他还是损他,不过他也不在意,挑挑眉权当是男朋友对自己的鼓励。
“所以,阿姨这是认可我们了吗?”余燃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问出了这个他很想得到肯定的问题。
这一次江祁却是没那么自信了,看了眼沙发上靠着的江母,江祁抿了抿唇,轻声说了句:“会的。”
余燃这回也不再说话了,只陪在江祁身边在墙角一同看着。
不是两人没有良心,只是江老爷子的拐杖在那放着,他俩也实在是不敢在江老爷子火气最盛的时候凑上去找打。
“噗呲噗呲。”
几声轻到不能再怪声从两人身后响起,江祁皱眉回头去看,就见窗户外出现了廖子晋的脸。
余燃对廖子晋这个人也不算陌生,这会儿见他出现在这还有些诧异,只是看到对方那很明显的动作指向,余燃的视线也跟着移向了江祁。
江祁此时的注意力却在廖子晋举起晃动的手机上。接收到对方的信号,江祁这才想起来去找不知道被他扔到哪去了的手机。
见江祁的动作,余燃也慢半拍的想起了被两人扔在餐桌上的手机,当即拍拍江祁的胳膊示意自己去拿。
见余燃离开,廖子晋立马又敲了敲窗户示意江祁拉开。江祁注意着江老爷子那边的方向,见那边没有搭理自己的功夫,便一步过去迅速的拉开了窗。
终于能跟江祁交流上的廖子晋还来不及感慨,江祁的质问就先落了下来。
“我爷怎么会突然过来,江季程人呢?我不是让他盯着点吗?”
“别提了,”廖子晋说起这个就来气 毫不客气的跟江祁告起状来,“他从昨天晚上就没了动静,我还以为这小子太困睡过去了,结果是被余家的司机发现给扔去了你家。”
“结果早上江老爷子散步过来发现江季程也在就问他怎么一回事,这小废物撒谎都不会,江老爷子一棍子下来什么都交代了。”
“这不我也是刚收到消息,给你俩打电话也没人接,我就偷偷跑过来了。廖子晋说着,探着脑袋往里瞧了瞧,咂咂嘴又道:“看这样子,我来的好像不太是时候啊。”
“呵。”槽点太多,江祁一时间竟是说不出来一句,千言万语只化作了喉间的一声无力的笑。
廖子晋见江祁这样,挠了挠脸像是才想起什么,又举着手机往江祁眼前凑。
“放心吧,我比那小子靠谱,你交代我的我都做差不多了,昨天晚上你们组的那个叫什么江薇薇的,还有那个肖时毅都发文给你俩辟谣了。”
“虽然没什么用,但俩人也挨了不少骂,不行,你回头组个局请这俩虎逼孩子吃顿饭吧,我真想见见到底是长了多大的胆子都能去霸占脑子了。”
“......”
江祁难得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廖子晋的话,因为他惊讶的发现这人说的居然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也想知道知道江薇薇和肖时毅的胆子怎么能这么大。
就算他俩疯,那他俩的经纪人呢,也跟着一起疯了?
离开了半天的余燃这时终于是回来了。
余燃刚一靠近,江祁就注意到了他脸上并不怎么好的脸色。视线触及到他手上还未熄屏的手机,屏幕上正是微博私信里各种不堪入目的诅咒谩骂。
江祁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去夺余燃的手机,却被他往后一躲避开了。
“没事的,我没那么脆弱。”看到江祁担心的表情,余燃想扯出个笑安慰对方,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尝试了两次干脆也就放弃了。
把江祁的手机递还给他,余燃有些疲惫的靠着墙无力的滑了下去,垂头将脸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听不真切。
“我只是不懂。”
“为什么前一天还说着喜欢你的人在你最需要人信任时不听解释,第二天就用尽各种恶毒的话来咒骂你,恨不得用耻辱钉将你钉死才甘心。”
江祁靠在余燃旁边跟他一起蹲了下来,安静的听着余燃发泄着他心中的委屈。
余燃这一路都太顺了,明星这层身份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枷锁。他肆意自由,在殷厚的家底的庇佑下肆意伸展着翅膀,娱乐圈对于他来说也是个只要他心,就可以用金钱支配的地方。
这些年来余燃也不是没有被骂过,被用各种离谱的谣言攻击过,只是他每一次都会用一种更强硬的方式回击了回去。
他从不需要去在意后续的事,也不会知道那些人是如何在背后咒骂编排他的,这些对他来说的不重要。
但江祁清楚,余燃表面表现得越洒脱不在意,心里的创口便越大,到如今他真的看到了那些曾活跃在他微博下的ID发出刺向他尖刃时,余燃已经无法做到用洒脱去严实了。
江祁没去安慰余燃,而是将自己的伤口也剖了出来,告诉余燃这不是他的错。
“我第一次被爆黑料被雪藏的时候也感觉天都要塌了。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把全部的希望压在了演戏上,可是就因为我拒绝了潜规则,我的希望就被人用手指轻轻一捻碎了个彻底。”
“那时候我也在想,明明我才是那个被冤枉了的人啊。为什么他们对我的恶意会那么大,甚至连我的家人朋友也不肯放过。”
“那是第一次,我生出了退缩的心思。我想,要不就到这吧,或许我生来就没有闯荡出什么结果的命。但是我还是挺下来了,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余燃从腿间抬起头来,露出有些红的眼睛歪头去看江祁,心下隐隐有了答案却固执的想听江祁的回答:“为什么?”
“因为你啊。”江祁弯着唇,目光温柔缱绻,“因为你偷偷帮了我。也因为,我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滚回家,让你笑话我。”
“我是那种会落井下石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