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雅晴没等他说完便动用全身的力气送上一记耳光,随即躺倒在地,因过度的情绪宣泄身体抽搐不停。人人都对她说王涛不值得,她不信,因他虽嗜赌成性却从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她见过他疼爱她呵护她的样子,也见过他哭泣忏悔的模样,在外人眼里他没有任何优点,在雅晴这却觉得他除了爱赌之外是个十分合格的丈夫。只是这一切为什么突然就变了?眼前的他让她觉得陌生,他居然会对她动手?
一记耳光彻底打醒了她,也让故作冷静的野兽完全陷入癫狂的状态。他不顾她身子虚弱,更加不会顾及还在熟睡的孩子。玻璃碎了一地,被他踩在鞋底发出“卡兹卡兹”的声响,他抓住她的头发将人一把从地上拖起,紧接着再一次掐住她的脖子,受到惊吓的小希嚎啕大哭,可谁都没有去抱他,一个是不能,一个根本听不见。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雅晴脸上滑落,顿觉锥心刺骨,痛不可言。
雅晴:“我说过会等你,我答应过你,等你出来我们一家人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可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王涛闻言忽然失控地开始发出尖锐的叫声,他的嘴角咧成一个扭曲的弧度,胸膛急速起伏,雅晴一时竟分不清他是在哭还是在笑。
“你和警察合谋算计我,为了让我认罪!只要我的罪名做实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一进去就是这么多年,到时候你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等我?哈哈哈……不过是骗我罢了。”说完,他举起桌上唯一的碗又想往地上砸,雅晴怕再吓到孩子冲过去想拦他,被一脚踹倒在地。“说!你是不是有男人了?就上次被我炸伤的那个,他之前不是常常来看你吗?怎么现在不来了?见我在所以躲起来避避风头?还是被这么点伤弄得到现在还病怏怏躺着下不了床?”
“王涛!”雅晴看着眼前这个她不再爱的男人绝望地嘶吼,不再顾及孩子也不在乎会不会被邻里听见。“他不是我的男人,除了你之外我从来没有过其他的男人,但你有一点说对了,我确实要收回之前对你说过的话,我不会再等你了。”
王涛忽然安静了下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若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以及门外传来越来越多邻居的抗议声,上半夜发生的种种仿佛是一场梦。“你不会再等我了。”他抬手捂住双唇,口齿不清地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紧跟着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睑滑落而下。换做以前雅晴早就心软了,但她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除了恐惧再无其他。
“对,我不会再等你了。”这话不是对王涛说的,是雅晴对过往的告别,“我曾经对你说,只要你保证不再欺骗我,我就和小希一起等你。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虽然和我的丈夫离了婚,但我依旧深爱着他,不过你不是他,我的丈夫王涛已经死了。”
“是吗?那我最后再送你一件礼物吧,就当作你开启新生活的礼物。”眼前这个男人又换了一副态度,连声线都变得敦厚淳朴,就像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那样,“其实我还是对你撒谎了,我还是有事瞒着你。”
雅晴不再关心有关他的事,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带着孩子离开这个疯子,哪怕在街头等到天亮,等到他被带走的那天。“你的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说完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抱起床上的孩子来不及哄就要离开,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再次被钳制住。
王涛:“怎么和你没有关系?要不是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不至于做出这样事情。也许刚刚是我太用力弄疼了你,但你那一巴掌打得也不轻,不轻到连我后半句话都没有听到吧?”这半句话不知道也罢,雅晴不耐烦地撇过头不愿意看他,但王涛执意要再说一遍,于是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转回来,强迫她直视他的双眼:“急什么?反正你以后也不会再见到我了,听完这最后的话,就当我们夫妻一场,了了我的心愿。”
小希依旧在哇哇大哭,门外男人女人中气十足的咒骂声此起彼伏,骂来骂去无非就是怪他们三个扰了他们的清梦。现在出去也是被吐一身唾沫,雅晴挣脱不开,也怕他再一次失控不敢忤逆他,只好点头答应。她以为听完这最后半句话就可以带着孩子离开,只要出门和邻居们道个歉,这一场噩梦就会彻底结束。她以为王涛想说的不是关于赌博就是欠债,然而上天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雅晴全身的血液在听到那令她毛骨悚然的四个字后瞬间凝固,她的身体无法动弹,指甲深深嵌入手臂,整张脸毫无血色,苍白得吓人。
王涛:“我杀过人……”
雅晴:“……你杀了谁?”
*
陆易给了南枫一张纸,上面写着要取东西的店铺地址,但要她下了山后再打开。店找到了,是一家花店,她大致猜到了陆易订的东西是什么。果不其然,老板在看了预定人的姓名后转身进了地窖,地窖里温度低,适合储存不耐热的鲜花。
陆易送她的是一束黄色的郁金香。
南枫盯着鲜花看了许久,直到老板举着花晃了晃,她深怕被摇坏了,连忙伸手接过。黄色郁金香,在那件事之前代表着幸福的开端,到了现在她也说不清自己对它的感情是什么了。她没有时间细想,陆易在等着她,她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雅晴?你为什么这副样子?”
南枫对于会遇见雅晴倒是不意外,会意外的是她此刻颓废的模样,脸上布满纹路,还生出了不少白发,不过几日不见,看起来老了好几岁。雅晴抱着睡着的小希,孩子嘴唇发干发白,和他母亲一样看起来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进食。好在她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听见有人叫她茫然地转过身,不想却对上了南枫这张此刻她最不愿意面对的脸。她憔悴的样子像是好几天没有休息,最主要的是她的双眼,空洞绝望,像会吞噬灵魂的黑洞,比南枫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还要无助。难道是因为今天她老公会离开的缘故吗?
“王涛你这个王八蛋!”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喊叫,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南枫循声望去,果然是上次在雅晴家门口闹事的那个混混。他正抓着王涛的领口对他拳打脚踢,而王涛居然没有反抗。“你这该死的王八蛋,我说过吧,在你吃牢饭之前把欠的钱还清。这下好了,你进去后倒是安心了,我的腿却要因为你欠债不还被打断!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要跟你拼个鱼死网破!”说着,他将王涛推到在地,煽动人群围观,“快来看!这个人,王涛!以前就在这边摆摊的,你们还记得吗?他啊,可了不起了,他杀过人!”
大家都被这个新闻吓着了,连连后退,而被指控杀人的家伙始终一言不发,面对拳脚欺负也没有回手。他就瘫坐在地上,好像周边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南枫转过头看雅晴的反应,她眼中逐渐显露出悲凉,仿佛看到了无尽的黑暗。
“你别瞎说,你们这些混地下钱庄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无凭无据的,怎么张口就冤枉人呢?” 人群里有人为王涛打抱不平,从没听说半山出了命案,有了带头的人人群里便响起更多的声音:“对啊!杀了人警察怎么还不来抓他呢?一码归一码,他用手榴弹搞袭击是可恨,可你不能污蔑他杀人啊!”
那小混混顿时就不高兴了,撩起袖子开始狂喊,“我怎么骗人了?就是他,六月一号那天,在前面那个小巷子里,杀了一个人!用刀捅的,流了好多血,那血腥味我到现在我都记得!当时我就在场!你们不信是吗?不信现在立马叫警察来,我可以配合调查!”
南枫闻言浑身一颤。六月一号,小巷子,刀。这跟陆易梦里的场景一摸一样。王涛仍旧坐在地上毫无反应,南枫急切地转过身向雅晴索要答案,而雅晴早已泪流满面。“对不起”这是她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却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那一刻,四周突然变得出奇的安静,像是掉入一个真空的世界里,南枫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她最爱的陆易,从小到大,孤苦无依。他努力活着,始终渴望被接纳,对待伤害过他的人依旧细心照料,他不过是想去劝架,没想到会因此断送性命,而杀害他的人,居然就是眼前这个自己曾帮助了无数次人的老公。
一团气堵在胸口令她无法呼吸。四个警察从她身边掠过,南枫呆滞地转过身,眼看着那两人被警察按倒在地、戴上手铐带走。他们周围围满了人还有车子,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到行人一个个竖着手指对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指指点点,一副替天行道的正义摸样;而车里的司机一个个红了脖子和脸,拼命按着喇叭,他们不关心发生了什么,只想快点从这个拥挤的路口开出去……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吧?
南枫无法抵挡情绪的淋漓,脸上是疯狂的恨和绝望。
“南枫,你没事吧?”有人推了推她,是陈伯。
突然间,所有的声音又向她席卷而来,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吵,声音大到令她站不住脚。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南枫觉得浑身都疼,好疼,她揪着胸口,蹲在地上,终于哭出声,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的陆易这么狠心?
雅晴没有上前安慰她,因为她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她也没有资格安慰南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