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的精神体也是蛇,那也是细溜的一条,没法跟巨蟒大小相比。
森蚺可不是什么毛绒绒的猫狗宠物,叠起来快到观月希腰了。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两面,但零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显得比远看更狰狞。
他强忍着逃开的冲动,顺着摸了摸森蚺的头。
森蚺晃着尾巴尖,它没有眼皮,但如果有的话想必都高兴得眯起眼睛了。
观月希干笑,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感觉,用一种哄小孩地语气跟它说。
“你乖乖的,我在修你主人的精神域呢。”
森蚺的脸上也没有表情,观月希也摸不准它听没听懂,被它看得后背毛毛的。
“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我继续?”
观月希试图从“蛇塔”中抽出左脚,寄希望于他抬腿时森蚺就能自动退开。
可惜,他的希望落空了,森蚺纹丝未动。
“……”
“让一让好不好呀。”
“森蚺宝宝?”
观月希被自己的恶心得够呛,但森蚺好像真的就吃这套,蠕动几下让出了一边,还用头顶了顶他。
被顶得一踉跄的观月希:“……”
森蚺仗着体长硬是画出了一条“蛇”肠小道,就差摆个字说走这边了。
“懂了懂了,我走就是了。”向导举起双手投降,妥协道,“你体型大听你的。”
之后观月希就跟着森蚺七拐八弯地绕,绕得他都想问问精神体到底要去哪里,但精神体不会说话,问了也是白问,他只好跟着闷头走着,边走边观察周围。
这里不是在表面能看到的根,而是往地下更深的地方延伸了,粗略估计得有十几米深了,如果没有精神体带路,观月希就算再来个十次八次也到不了这。
向导迈过地上躺着的不明物体,又低头躲过头顶横在空中的根茎,抬眼一看,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的想法只剩下:这还是活人吗?
一个灰发男人赤裸着上半身,整个腰以下都被树身包裹着,胳膊也被缠绕着没入树体里,静静地闭着眼睛,像是一尊镶嵌在巨树里的雕像。不是别人,正是这个精神域的主人。
观月希欲言又止,试探着喊哨兵名字。
“白石晴?”
精神域里静悄悄的,没有得到回应。
他转头想问问森蚺这是怎么回事,结果不知何时森蚺就消失了,只剩下向导一个人在白石晴面前发愣。
观月希叹气。
看森蚺是个浓眉大眼的,本以为应该不会坑他,现在把他带到地方就不管了。
“好吧,既然它把我带到这里了,那就是有它的道理。”
来都来了,一向是特种星人的座右铭。
观月希上前两步,伸手去碰哨兵的脸。其实是想摸额头的,但因为白石晴在的地方有一点高,只能退而求其次够到脸。摸起来的手感倒是柔软且温暖,就是摸完没有任何反应。
他左摸摸,右摸摸,像是在寻找开关键到底在哪里,但显然哨兵没给他留这个设置,没有一键唤起功能,还是紧闭着眼。
观月希收回手,琢磨了一下,不能继续在这里耗着了。他也不管白石晴听不听得到,就开始跟白石晴打商量。
“嗯,白石晴,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啊,我今天就先修到这里,下次进来再看你。”
说完,观月希刚想转身准备走,面前就席卷而来了铺天盖地的枝干,退都来不及退,他就被裹挟着朝白石晴的方向去。
他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被拽进去之前他看清楚了,这些裹着他的枝干都是以哨兵本人为中心,从巨树上面延伸出来的,之后就是眼前一黑,被吞进去了。
……不会白石晴自己也是这么被种进去的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马上被向导自己否决了。
开玩笑,精神域里的一切所有者本人都能控制,白石晴会进去只是因为这样有助于他恢复。
那为什么要把他也抓进来啊?观月希大为不解,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在别的哨兵的精神域里被吞进去。
此刻他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最近他遇到的突发事件是不是实在有点多了?观月希真诚发问。先是毕业考核掉坑遇哨兵,后是探索半路棕熊来追杀,现在在精神域里也能出事儿。
“这给我吞到哪儿来了啊?”
他睁着眼睛,但是周围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触感上像是泡在羊水里,悬浮着但脚下没有支撑的感觉。
观月希倒也没有特别慌张,就算是被吞了,他好歹也是个A级向导,在精神层面上,除非是更高级别的向导,不然很难困住他。现在只是个哨兵的精神域,如果想出去的话硬破也是可以的。
但是想到哨兵本来就脆弱的精神域,破坏了还得修,苦的还是自己,观月希还是想用温和点的手段出去。
向导伸手摸索着,空的、空的,还是空的,嗯?这是什么。
他摸到了一个跟周围触感明显不同的东西,是实的,柔软但有韧劲的,有温度的。
……好像是个人。
观月希的双手一起再往上摸,是脸的部分。下巴,嘴巴,鼻子,眉弓和眼睛,能一点点摩挲出五官,这个人是闭着眼睛的。虽然还没熟到光凭摸脸就能认出来是谁的地步,但还在哨兵的精神域里,应该也不会有别人了。
“白石晴。”
观月希喊道。
向导有点火了,手上动作也重了起来,他轻拍哨兵的脸。
“哎,你把我抓进来,是几个意思?”
“不醒,我要走也不让。”
他念叨起来。
“要么呢,你给我点反应,要么,就放我出去,不然我就给你点好看了。”
说着说着,观月希感觉手底下白石晴的眼皮轻颤,似乎是要醒了。
向导再接再厉,开始了一些废话文学。
“很久以前有一个星际童话,叫睡美人,他一直睡一直睡,怎么叫都醒不了,你再不醒我就要喊你晴公主了。”
可能是观月希太吵了,又或者他掐的白石晴脸太疼了,哨兵眼皮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过了一会儿,哨兵有点朦胧低哑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清楚吗?”观月希扶额。
即使白石晴醒了,这一片还是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但观月希的手指能感觉到他说话之间的气息。
“不知道。”观月希听到哨兵停顿了一下,“我就记得在森林的时候,再后面就是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了。”
向导给他解释道:“我们现在在你的精神域里,你昏倒之后就被送到特种星的医院了,我也跟来了,我在给你修精神域。”
本来以为哨兵会说一点别的什么,就听到哨兵问道。
“你叫什么?”
“啊?我没告诉过你我叫什么吗?”观月希一愣,他沉默,他回想,他汗流浃背。
仔细一想他确实没有告诉白石晴自己叫什么,而在这种情况下他问白石晴叫什么,白石晴却回答了,显得他自己很不厚道。
向导立马找补道:“不好意思我忘了,我叫观月希。”
“观月希。”哨兵跟着念了一遍,念得很慢,像是把他的名字在嘴里来回咀嚼了一下。
“嗯,没错。”
因为失去了视觉,又怕哨兵一声不吭地跑了,聊天的时候观月希的手一直没放下,白石晴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他们就保持着这样的诡异姿势说话。
“既然你醒了,能把我们搞出去吗?”观月希问道。
“……我不会,没有学过。”
一问三不知是认真的吗?观月希咬牙,开始现场指导。
“精神域就像你的四肢一样,你闭眼好好感受一下,放空大脑。”
“好。”
“想象一下对你最重要的回忆,或者是你觉得可以称之为‘锚点’的事情,应该会有一个像线一样的东西浮现出来,抓住它。”
他感受到手下白石晴的眉毛微动,似乎是皱起了眉头,而且呼吸也急促起来,看来是遇到困难了。
观月希立马闭眼,用自己的精神力来引导白石晴。
向导的精神力像一只温柔的手,拨回了哨兵偏离的轨道,把纷扰的杂念像丝线一样抽离,只留下最纯净温和的部分,助力哨兵够到那条不听话的绳索。
在哨兵搭上绳索的那一刻,周围亮了起来,再睁眼的时候,向导和哨兵一起回到了巨树底下。
观月希长舒一口气,收回了摸在白石晴脸上的手。
往日里他更多学习的是怎么把精神力拧成鞭,直击痛点,讲究一个快准狠。而现在他却要怎么温柔怎么来,慢悠悠的着急不了一点,观月希感觉自己的汗都快下来了。
观月希抬眼对上了白石晴的绿眼睛,这会儿哨兵倒是从树里出来了,全头全尾地站在他面前,灰发扎成高马尾,穿着一身最朴素的标配哨兵服。
精神域里的形象,一般是潜意识里默认的自己,是最舒服熟悉的状态,就像观月希是穿着一身塔里标配的深色向导制服,黑发梳成低马尾,泪痣和耳钉在同一侧交相印辉。
也有的人是会在精神域里穿上喜欢的衣服,但不会真的有人喜欢标配哨兵服吧,只能说白石晴以前最常穿的就是这个了。观月希猜测着。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我真的很怀疑哨兵的常识你知道多少……”
观月希真的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