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来来停停，总共下了三天。

这日终于放晴，一到课间，不少人跑到楼下疯跑着打雪仗堆雪人，二班就在二楼，关了门窗也能听见外面的嬉闹声。

老师拖堂，这会没几个坐得住，心思全跑雪地里去了，讲完课，教室门一开，男生女生们一齐跑下楼。

雪球砸起来不长眼，刚下楼，就有人被砸了一脑袋的雪，一看对方是一班的，大喊：“兄弟们，干他！”

于是一场一班二班的雪仗开始了。

许安言团了一把雪球，从背后塞进李承明的脖子里，笑着说，“小李，我瞧你最近很没精神啊。”

“许！安！言！”李承明被冰得一个激灵，转过头来，毫不留情，拿冰凉的手掐他的后脖子，“你最近倒是有精神啊！”他一弯腰，抓了把雪奉还回去。

许安言毫不示弱，歪着脖子逃脱他的禁锢，跑到旁边花园台子上团了个大雪球，手冻的通红，却在发热。他举着走过来，笑道：“小李，迎接暴击吧！”

“还不一定呢，”李承明同样单手拿着雪球。

两人做好攻击姿势，许安言正准备抛出去，后脑勺被人砸了一下，雪球爆开，星星点点的雪块落入脖颈，许安言打了个颤颤。

偷袭？他回头一看，瞧见蒋述。

下一秒，蒋述就被人爆头了，多人混战，蒋述都没发现自己是被谁砸的。许安言却瞧见了他身后的江昀，噗嗤一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江昀大喊：“我给你报仇了。”

许安言暗戳戳朝他比了个心，然后——就被李承明的雪球砸中了。

“小许，不要轻敌啊，”李承明走过来，手搭在许安言的肩膀上，还要再说什么，许安言一扬胳膊，把手里的雪团子拍到了他的脸上，笑道：“小李，你才不要轻敌吧，我很强的。”

许安言跑到花坛前继续团雪球，瞄准目标丢了过去，这次砸的是蒋述，砸完就拉着江昀跑了，不带回头的。

校园凉亭的藤萝枝干上积压了不少雪，一有动静，上面的雪就会簌簌的落下来。几个女生正在用凉亭石凳上的雪堆雪人，他们这一跑来，有不少雪抖落了下来。

江昀觉得好玩，抬脚踢了踢一旁的石柱，凉亭内顿时小雪纷飞，一小团雪落在头顶，他忍不住叫道：“我去，好凉。”

“遭报应了吧！”林余妙面前有两个小雪人，拿枝杈给它们做胳膊。

“班长，你们这雪人有头没脸，一点也不好看，”江昀低头，让许安言把他头上的雪给拨拉下去。

“马上就有了，”林余妙目光看向凉亭外。陈清禾边走边躲避雪球，进了亭子里，她把摘的小红果子放在雪人旁边。林余妙拿了几个，放在雪人脸上，“你看，这不就是眼睛了吗？”

红色的小眼睛，放在雪人身上却毫不违和。另外几个女生也把眼睛按了上去，一排小雪人瞬间有了灵气。

江昀觉得可爱，问道：“班长，这小东西能给我们一个吗？”

“你要什么？”林余妙瞬间警惕，端起自己的雪娃娃，顺带着把陈清禾的也护住了。

江昀：“......雪人我自己会堆，我说的是眼睛，我看你们一人一个小雪人都堆好了，给我两个小红果子呗。”

“好像用完了，”有女生说。

江昀有些失望，“这样啊。”

“是在教学楼后面的灌木丛摘的，”陈清禾看向他，“那边还有很多，你们可以去看看。”

“谢谢你们啊！”江昀面带欣喜，拉着许安言走了。

两人一走出凉亭，几个女生开始八卦。

“看见了没？许安言刚才帮江昀打掉头上的雪，怕他凉，还拿纸巾擦了擦，天呐，大佬好温柔啊，对男生都这样，以后要是有女朋友了，不得宠死。”

“这种级别的大佬一般都是寡王，一路硕博，建设祖国。”

“有道理，高三的林书樾就是个例子，前段时间好像是收到了一封情书吧，被人看见了，他直接说‘高中生要好好学习，坚决不能早恋’，果然，长得帅的人都是要上交给国家的。”

“江昀不也挺帅的，咱班排面。”

陈清禾：“他和许安言站一起，还挺般配的。”

“？”

“我瞎说的，”陈清禾连忙摆手，想起什么，又问：“但，你们都不看BL小说吗？”

女生们：眼前一亮。

-

“你手好凉啊！”教学楼后面没什么人，江昀光明正大的抓着许安言的手，往自己脸上贴贴，“我给你暖暖。”

很蹩脚的理由。

教室外虽然冷，但在外面疯闹半个课间，许安言后背都要冒汗了，手心也因为搓了许多雪球持续发热，一点也不凉。

矮灌木丛上结了很多红果子，像一个个小灯笼挂在枝头。江昀贴了一会，松开手开始堆雪人，抓一把雪攥成圆形做头，再抓一把雪放在下面做身子。雪人的身体就完成了。

摘了两个红果子按上去，又拿一根细木条横在嘴巴的位置上，江昀捧起雪人说，“走，带着我的乖娃娃给周瑞希他们炫耀去。”

许安言跟着站起来：“你不怕谁一个不注意给你的乖娃娃砸掉脑袋？”就算没有意外，到不了晚上，也会化成一滩水。

有道理，江昀瞧了瞧四周，老师们都站在阳台看学生打雪仗呢，不会来教学楼后面视察。他把雪人放在花坛的台阶上，掏出手机，“那先给小雪人拍张照。”

许安言和他蹲在一起，看着手机亮屏，输入密码，解锁成功。壁纸出现的那一刻，许安言愣了两秒，是中秋节他在江昀家里写作业时拍的照片。

很显然，偷拍的。

江昀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打开相机软件，对着小雪人咔嚓一张，低头检查照片，呢喃道：“要是能有个小红帽子就更好了。”

一抬头，发现许安言正对着自己笑，他把手机递过去，寻求认同，“你说是吧？”

许安言点头，看向江昀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干嘛这样看我？”江昀翻转摄像头检查自己的脸，“沾什么东西了吗？”

“我刚才突然意识到某件事情发生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早得多，”许安言伸手，从没有防备的江昀手里拿出了手机，退回主屏界面，笑着问：“江昀，你为什么偷拍我啊？竟然还拿它当壁纸！”

被发现了心思，江昀下意识为自己找理由，“因为你写作业太认真，我拿它当壁纸是因为想激励自己，要像你一样，专注，心无旁骛。”

“你想啊，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你，我就会想到你学习的样子，想到你在成绩单上的排名，想到我们之间的差距，从而放下手机，好好学习。”

这个说法倒也合理，但许安言听起来有这么点不高兴，他把手机还给江昀，手在雪地上扒拉着，“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江昀：“你问。”

许安言声音有些低沉：“你自己知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我......”江昀被问的有些懵，他还真没有思考过这件事，脑海里浮现出两人相处的一幕幕。

真要说出一个时间节点，大概是拿出手机拍照的那一刻，既做贼心虚，又心潮澎湃，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不懂，只当自己是怕被发现才心脏跃动。

不过更早之前，他好像也挺喜欢许安言的，长得好看成绩超好的乖巧学霸，应该没人能抵抗吧。

见他思考，许安言食指在地上随意写着横竖，指尖有些冰凉，“我其实大概猜得到，是秀场的时候，我为你挡了铁架之后吧？说起来，咱俩还满符合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话本。”

他说的时间已经很靠后了，许安言低垂着头，等待江昀回复的途中，内心忐忑。尽管已经互明心意了，但许安言有时候还是会惶恐，他觉得江昀是被迫喜欢他的。

一个没有家人的小孩，每天扮演着乐观成熟的大人，照顾身边的所有人，突然有一天，那个被小孩照顾的人反过来给了小孩一点关心，他便会觉得那个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无论那个人是谁，江昀都会喜欢上的。

但要是这么想，又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许安言使劲戳着地上的雪，把蓬松的雪按压成扁平的雪块。

-

察觉许安言情绪不高，江昀抓住他的手，笑道：“这次是真的很凉，我给你暖暖。”说着，江昀把手放在嘴边哈气，接着不停地捏着许安言的手指。

许安言一颗心也被江昀捏着，随时听候发落。

江昀：“你大概不知道，运动会的时候，你说无论跑第几名都会给我送水，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因为你一句话，直接神游到婚礼殿堂。”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当时应该是喜欢了吧，不然就算玩的再好的朋友，我也不会想着和他手拉手结婚啊。”

运动会的时候，竟然这么早，许安言眸光微动，那个时候，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江昀。

“你还记得我们在元艺换衣服时拍的照片吗？”江昀找到和许安言的聊天记录，“当时没好意思发给你，我把它设成了我们两个的聊天背景。”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许安言扫了一眼，险些把手机飞出去，“你，江昀，你真是比我还......比我想得还变态。”

那张照片除了中间的两个人没变，别的地方已经被P的面目全非。也不知道江昀哪里找来的模板，总之后面的更衣柜换成了一张古色古香的床，床上挂着红绸布，俨然是新人入洞房的场景。

从震惊中回过神后，许安言连忙说：“你这个要是被别人看到怎么办，赶紧换掉，还有壁纸，也换掉。”

说着，许安言已经开始行动了，江昀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抢走，跑远了说，“不换！我用男朋友的照片当壁纸不行吗？你这样小心谨慎怕别人发现，搞得咱俩跟偷情似的。”

“你小点声，”许安言追过去，这人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不是偷情，是早恋，叫那么大声，现在还在学校里，不怕把老师引过来啊。

江昀高举着手机，看许安言马上拿到了又立刻换手，笑着说，“许安言，你可别忘了，是你追的我，你跟我表白，我答应了，我们现在是正规的情侣，你的照片出现在我的手机上理所当然。”

许安言有些气愤，每次都要碰到手机了，又被江昀躲开，亲他的时候也没见那么能躲。许安言一手抓住江昀的手腕，用另一只手和江昀较量。

实在是没办法了，许安言抬头，亲了江昀一下，出其不意，把手机夺了过来，飞快跑到一旁，打开手机，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江昀的密码。

失策。

刚才江昀输密码的时候应该瞅一眼数字的。

他试了试江昀的生日，不对；又试了试自己的生日，呵，也不对。

江昀见许安言盯着手机愁眉苦脸，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背后把人圈住，按住许安言的手，有些得意，“不知道密码吧。”

许安言放弃了手机，想要挣脱怀抱，却被圈的更紧了，“江昀，快松开，待会有人过来了。”

“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怕有人？”江昀不放，安抚道：“别紧张，不会有人来这边的，就抱一小会儿，而且我们是男生，就算真被老师看见了，也只会以为是在玩闹，不能说什么的。”

许安言转过身，和他面对面，刚想抬手揉江昀的脑袋，看见校园的围墙上翻过来一个人，那人目光绕了一圈，想查看内情，最后落在许安言身上。

林书樾。

许安言的手轻轻拍了拍江昀的后背，“真的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