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礼堂走的时候,江昀是逆着人流的,穿学士服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笑着闹着,手捧花束挥手告别校园时光。
江昀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落在了蹲在路边的身影,他绕到背后,悄声靠近,站在右边轻拍左边的肩膀。
许安言戴着学士帽,仰头向后看去,没瞧见人,回过头来,正对上江昀的笑眼,吓了一跳,要不是对这张脸足够熟悉,他都要直接跌坐在地上。
江昀弯着腰,一手背在身后,“同学,你怎么一个人蹲在路边啊?”
许安言没回应他的回忆杀,站起来,指着手表,语气严肃,“江昀,十点半结束,现在都十点五十一了。”
迟到二十一分钟。
“我错了,”江昀态度诚恳,道歉信手拈来,“我不该让你等我这么久的,脚麻了没,那边有长椅,怎么不坐下等我?”
“刚才那边有人拍照,”许安言说完往前迈了一步,面色有些难耐,伸手扶住江昀,“真麻了,一动就疼。”
江昀一手环住他的腰,“怎么办?我背着你回去?”
“我是腿麻又不是腿瘸,缓一会就好了,”许安言把腰上的手扒拉下去,眼睛快速瞟了眼四周,咳嗽两声掩饰尴尬,注意到江昀一直背着手,问道:“拿的什么,不给我吗?”
“当当当当,”江昀单手拿着一盆花递过来,向日葵高挺着笑脸,一路走来时,和抱着许多漂亮花束的人格格不入,“毕业快乐!祝贺你离开这座象牙塔,走进我的怀抱。”
许安言心说,我不是一直在你怀抱里嘛,从十六岁就在了。
见他接过向日葵,江昀问道:“为什么不喜欢花束啊?我去花店的时候,人家都是买一大捧栀子花白玫瑰,就我买了一盆带泥的笑脸花。”
许安言垂眸,笑容收敛了一分,迈着小步往前走,“我看到......会难过。”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难过?江昀没明白,想起两人第一次去影院时,两人为影院送的玫瑰花争执时,许安言也是这样的神色。
两人坐在长椅上,江昀说,“那,可以告诉我原因吗?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想不出来的。”
六月的阳光正盛,树林荫翳下,深紫色的学士服映着斑驳光点,许安言摘掉学士帽戴在江昀头上,笑着说,“你毕业时的帽子给我戴了,我的也给你戴一下吧。”
江昀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许安言,势要追出一个答案。
许安言摸着小黄花,看向江昀,道:“说也行,但你不准笑我。”
“如果是很可爱的原因,那我可能会忍不住,”见许安言要扭头离开,江昀立马伸出三根手指,“不过我保证,我所有的笑声,都不是因为恶意。”
“你要是敢嘲笑我,我今天就让你睡大街,”许安言警告完他,见自己威慑起了作用,才说出从不让江昀买花的原因,包括曾经被人“假惺惺”、“滥好人”也说了出来。
江昀没有笑,很是心疼,轻声说,“宝宝,你很善良,是他们没有教养,这种人长大后会接受社会惩罚的。”
人们总说,坏人会受到惩罚。
那是坏人应得的。
可是被他们欺负过的无辜人却是平白遭遇痛苦。
许安言淡淡一笑,“社会会不会惩罚他们我不清楚,但我自己已经把受的委屈还回去了。”
“真厉害,”江昀笑,问他,“你做了什么?”
许安言:“骂我的一共有四个,有两个成绩不好,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列了个成绩单打印出来,故意把他们的排名放在倒数一二,给他们家长看,一个当场挨打了,另一个应该回去关了家门也挨打了。”
“还有两个,他们好像是喜欢班里的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就坐在我前面,我跟匿名写纸条,写了很多他们的坏话,小姑娘直到毕业都没理过那两个男生。”
“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那小姑娘喜欢我,才讨厌我孤立我的。”
伪造成绩单,这真是有预谋的报复。
江昀既惊讶,又觉得就应该是这样的,毕竟许安言可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那他们后面还找过你麻烦吗?”
许安言摇头,“他们大概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次是考倒数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不愿意理他们,他们特别蠢,长大了也很蠢。”
世界上总有很多蠢人,为自己短暂的居高临下沾沾自喜,殊不知在前往顶峰的道路上,比的不是你在多少人面前称过霸。
人心向善,缓缓前行,如此才能在云雾缭绕的山顶遇见袅袅崇光。
“你二年级才七岁吧!竟然这么......”这么阴险,江昀心说。同龄的自己还每天缠着妈妈看肥皂剧呢,那些宫心计倒是没学一点,光记得男女主接吻了。
许安言两岁的时候就用手抓人了,记不清什么原因了,只知道爷爷说“那人特别讨厌,攸攸挠的好,”后来那人脸上的疤留了很多年。
长大后,许安言还学着收敛了。
“你是不是想说我坏话?”许安言歪头,看向江昀。
“当然不是,”江昀一脸讪讪,“我要是小学和你在一个班,肯定会帮你一起揍他们的。”
江昀随便一个眼神,许安言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才不信他找补的这句话。不过许安言懒得计较,等腿麻劲过去了,道:“都怪你来的晚,小李已经在宿舍楼前等着了,我们都没多少拍照的时间了。”
江昀轻啧一声,“真要把他的行李搬到你家?多占地方啊!”
许安言架好手机,定了拍照倒计时,“就放一周,而且这几天能卖的都卖了,也没剩多少东西,你要是觉得碍事,那让他直接放阳台吧,也省的挪来挪去。”
一到毕业,找工作便提上日程,但孩子和家长观念不一样,难免会意见不统一。李承明想留在北京创业,他爸妈却希望他回滨江继承家业。
所以李承明决定先回去游说父母,同意了自然皆大欢喜,要是不同意,那就买张票溜回来,他爹妈也不能把他绑回滨江城。
围着学校几大著名地标拍了一圈,两人才往宿舍楼走去。
李承明远远就看见许安言和江昀,还捧着一盆花,这是新型的情侣送花方式吗?
“东西都搬完了没?”许安言问。
“齐活!”李承明特地租了一辆车,“再去你宿舍拿那点零碎的物件,今天的搬家大业就结束了。”
许安言不怎么住宿舍,除了一床被褥和少量的日常用品,就没别的东西了,拿完所有,许安言和舍友告别,心情有些沉闷。
四年的时光,就这么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李承明开车。
察觉身旁的人心情低落,江昀捏着他的手,轻声安慰,“舍不得学校,可以常回来看看。”
这个距离许安言就算每天回来看都不算多,他被江昀一本正经的说法逗笑了,良久,才问道:“你毕业的时候是不是也挺难过?”
要离开待了四年的地方,伤感是难免的,不过当时江昀一心想着要回家了,有足够多的喜悦去冲散伤感的心情。
直到现在他还恍惚,前天还在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就在眼前,他总怕这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待在那间小宿舍里。
“还记得你昨天去机场接我,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江昀问。
许安言不用思考,直接回答,“你说,祝贺我们持续四年的异国恋结束了。”
江昀吻了吻他的额头,“所以毕业的时候,我很开心,希望能把这份开心带给你。”
李承明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这还有个大活人呢,不要那么嚣张。”被当司机就算了,现在还被强塞狗粮,受不了。
“小李,你可以不用说话的,”许安言无情的回应了一句,随后笑着看向江昀,“我现在确实没那么难过了,果然心爱人的吻是糖,解世间忧伤。”
这是哪学来的词?李承明在前排汗毛直竖,单身狗受不了小情侣的腻歪,一个人吭哧吭哧上下楼两三趟搬完所有东西,李承明水都不喝,摆手说,“我得走了。”
许安言突然想起来,问,“你不是后天才回滨江吗?这两天准备住哪?”
“还能住哪,酒店呗,”李承明的眼神瞟向江昀,“我可没有女朋友能让我拎包入住。”
又在阴阳怪气。
“你自己没本事,”许安言挡在江昀面前,一如许多年前江昀摔伤的那个下午,“刚才在礼堂那边我还碰到方星桦了,她说这几天打算回滨江一趟,见见老朋友,小李,她说的老朋友不是你吧?”
怎么可能是李承明,要是他的话,随便一个电话十分钟就能见面,哪还需费这么大功夫。
李承明一脸云淡风轻,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谁还没几个老朋友了,我回滨江城,一叫也是一大把出来玩的,你好好关门过日子得了,别打听别人的事。”
“砰”的一声,李承明消失在门外。
身后江昀轻笑出声,许安言回头,“你笑什么?”
“笑死鸭子嘴硬,”江昀说,拉着许安言坐到沙发上,熟练的拆开一包薯片递过去,“他俩从高中到现在,得七年了吧,但凡李承明说一句‘我喜欢你’,也不至于到这会还纠结老朋友新朋友。”
单恋七年,着实有点惨。
许安言踢掉拖鞋,双腿放在江昀腿上,身子也靠在江昀身上,说,“江昀,你那个时候,可比小李还别扭。”
“别翻旧账好不好?”江昀无奈的亲他的额头,“困不困?再去补一会觉吧。”
江昀是昨天半夜十一点下的飞机,回来一通收拾,再加上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两个月了,都很兴奋,将近三点才睡着。
许安言点头,揽住江昀的脖子,“我下午要去公司,不吵醒你,你在家接着睡吧。”
江昀刚从国外回来,肯定得有几天时间倒时差。
“你实习什么时候结束啊?”江昀问他。高中的时候,都是他出去上班许安言留在家里等他,现在却颠倒过来,他一时不能适应,总觉得许安言是个娇贵的小公子,不用出去劳苦奔波。
“这个月结束,”许安言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到时候就升为正式员工了,所以暑假没有时间陪你回滨江,你自己先回去好不好?”
“我回滨江干嘛?”江昀抱着他回卧室,把人放到床上,欺身而上,声音带着侵占性,“你要把我赶回老家好另找新欢?”
许安言想不明白这句话怎么就点燃他的醋缸了,仰头笑着,“江昀,我人都在你身下了,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
江昀这才语气放缓,“那你干嘛让我回滨江?而且我昨天才回来唉,今天就赶我走,许安言,你一点都不想我。”
“可想你了,”许安言腻歪的回了一句,抬手环住江昀,耐心的解释,“你之前每次回国不都是要回滨江吗,所以我才这么问的。”
“我都是跟你回去的,你还看不出来吗?”江昀顺势躺下,一双眼睛含情脉脉,“你在哪我就在哪。”
许安言满脸困倦,干脆闭上眼睛,懒懒的说,“需不需要找根绳子把咱俩拴在一起啊?”
“好啊,”江昀挑眉,凑过来蹭了蹭许安言的嘴唇,笑着说,“还好你的嘴唇是软的,不然现在就要像李承明一样住在冰冷的酒店里了,多可怜啊。”
“你搞清楚好不好,房子是我的,”睡在一起的时候,许安言喜欢紧紧挨着江昀,手脚不安分的扒在江昀身上,“江昀,现成的房子给你住,免费的老公让你睡,你简直就是人生赢家,说出去人家都羡慕死你。”
江昀:“你这样说,我也觉得不真实,要不然捏我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许安言睁开眼,看到表情认真的江昀,有些失笑,心说用什么字不好非要用捏。他转了个身背对着江昀,打了个哈欠,“真的好困啊,江昀你别说话了,赶快睡觉。”
“不想让你去上班,”江昀搂着他说,“我醒来看不见你,会心情不好的。”
高三下半学期,确定了保送名额后,许安言很少去学校了,三天两头往江昀家里跑,不过就算那个时候,他都没说过这样矫情的话。
本以为隔了四年,两人都能成熟些,没想到江昀还那么黏人。
看来真得找根绳子,最好是红色的,寓意好。
“那你别睡了,去做饭吧,这样就不会心情不好了,”许安言背过手拍了拍江昀,昨晚都是三点左右睡的,但许安言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