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虞瀚东很早就起身了,他洗漱一番后,用了些早膳,便离开了入住的客栈。
信步来到城北举行比武招婿的演武场时刚至辰时,虞瀚东看到这里早已人山人海、屯街塞巷,城内外来此看热闹的人亚肩迭背,演武场外围被堵得水泄不通,远近的屋舍、商铺的屋脊梁上也都是看热闹的人。曾参加过博饶会武的虞瀚东再次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喧哗热闹的景象,心却不由得一疼,他自然无法忘却,当初参加博饶会武正是因郦若泱的推荐才去的。
锣声响起,演武场大门口处参赛者出示凭证,把守大门的城卫检查过木牌后将他们放进场内,参赛者鱼贯而入。
虞瀚东摸出刻着“翼一十九”的木牌,振作精神,走至大门口,接受检查。
进入演武场,赫然入目的是十三座搭建而成的圆形擂台,朝北的一面是高筑的观战台,台上布置了遮阳的帘子和坐席,每席都安排了木几和茶水点心。近千名参赛选手加上前来观战的数千名观众,还有上万名维护秩序的城卫,能够容耐数万人的演武场此刻仍显得绰绰有余。
当一众参赛者陆续寻到自己所属的擂台时,北侧观战台上迎来了众多贵宾,他们带着家眷俱都盛装而来,只见其中男的身着华服,趾高气扬;女的衣香鬓影,让人目眩神迷。
待这些贵宾大都坐定,高台上年老的主持人正要宣读比赛章程,一名头戴长帷帽、身穿一袭鹅黄配有白底红蓝花纹衣袍的女子手拂广袖姗姗而至,虽未见其容貌,但见其腰身纤幼,举止娴静,便能猜想此女子定然长得秀美无比。那女子身后跟了一大群随从,看他们的装束应是护卫门客之类的人。他们径直走向观战台主位的位置,那女子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主位上,顿时有人猜测她就是此次比武招婿的主角——洛安双姝之一的柴家大小姐。
虞瀚东不知怎么竟注意到站在女子身旁的一名持剑的白衣俏护卫,此人轮廓若青山秀水,眼眸亮如星辰,眉宇间透着一股倔强的英秀之气,身材颀长,整个人看上去清丽秀逸。
虞瀚东与常作男儿打扮的郦若泱相处甚久,猜测这俏护卫应是一名正当妙龄的绝色丽人装扮而成。
“当——”
锣声响起,年老的主持人先是一番敬天参神,祈祷比赛顺利等等,然后开始宣读比赛章程,最后让人宣读首批上台比试的参赛者。
由“宜”字擂台开始,一个个参赛者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摩拳擦掌地跃上擂台,他们成对成对地分站于各自擂台的两边,等待比赛开始的信号。
“‘翼’字,洛安秋阳对孙曜。”
虞瀚东赫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而且偏又这么巧,对手竟是昨日在宁瑞楼见过的洛安贵公子秋阳,他微微一笑,空手上了擂台。
举止尽显大家风范的秋阳抱剑缓缓上了擂台,他望了虞瀚东一眼,随即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留着一把长须的“翼”字擂台裁判朝虞瀚东看了一眼,然后问道:“你可有趁手的兵器?”
虞瀚东摇了摇头。
裁判指了指擂台一角的兵器架,提醒道:“如有合适的,可随意取用。”
虞瀚东瞅了一眼放满刀、剑、枪、锤、棍······各种兵器的架子,面向裁判道:“不用了。”
裁判微愣了下,眼中露出鄙夷的神色,认为虞瀚东就是个狂妄自大之人。
而此时虞瀚东正想着如何用最短的时间结束比试,忽然他想起八极拳中的刚猛招式。他所修习的玄天宗心法特异,只要见过的招式,便能依样画葫芦至少达至六七成。
“比试开始!”
裁判话音刚落,虞瀚东身随意动,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使出八极拳中的“铁山靠”。
秋阳骇然失色,长剑还未拔出来,“嘭”的一声,整个人如炮弹般被撞飞出去,抛落至三丈远的观战人丛中。
虞瀚东稍觉意外,他没想到此招威力竟这么大,幸而只使了五成功力,否则秋阳必定骨断筋折。
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只因比试刚宣布开始,其他擂台的选手还未正式动手,“翼”字擂台便已决出胜负了。
评判比试胜负的裁判呆若木鸡,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随即嗓音干哑地宣布道:“孙曜——胜!”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虞瀚东从容地走下擂台,片刻后消失在观战的人丛中。
接下来数日,虞瀚东均以最短的时间击败对手,然后扬长而去,一时成为洛安城最热议的话题,许多人都认为他会最终夺魁从而成为柴家的女婿。
又过了两日,最初的千余名参赛者只剩下四人,其中当然包括了虞瀚东。
这日比试,虞瀚东抽到的对手正是薛旌,这也是他一直盼望的。
薛旌来自郑国都城历下,薛氏在历下创办的武馆颇具盛名,其家传的惊雷剑法更是江湖一绝。虞瀚东在清微山上学艺期间,曾与师父、师哥谈论天下武学,当时师哥卢鲲曾问师父,薛氏的惊雷剑法真的很厉害吗?师父笑而不答。在卢鲲多番询问下,师父这才说道,雕虫小技耳,遇到真正的高手便会显形了。
演武场上十三座擂台此时只剩下两座了,这两座擂台搭建的异常阔大,它们并排朝向北侧的观战台,南侧则拥满了有资格观战的人员。
经历了数场残酷的淘汰赛所剩下的四名参赛者纷纷站上了各自的擂台。
站在虞瀚东对面的薛旌目光呆滞、表情僵硬,已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气焰,确实,面对目前呼声最高、战力高深莫测的竞争对手,又有几人能稳住心态。
临战心怯,薛旌早已输了心态。
虞瀚东上了擂台后,先是环顾了下四周,北侧的观战台上头戴长帷帽的女子每次均到场观战,身旁的俏护卫总是寸步不离。这时,虞瀚东赫然看到观战台上出现了一位老熟人,他记的那人叫魏式,是柳氏敦源堂的管事。当年他艺成下山后曾入伙为盗,与魏式有过接触,后遭郯军清剿,多亏魏式提供帮助,他们一伙人才有命逃亡至黎国。
魏式同时也看到了虞瀚东,他睁大了双眼,仿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虞瀚东转而打量擂台上这个祸害师姐、将女子当玩物的败类,想着以何种方式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比试开始!”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虞瀚东与薛旌的对决,只因他们都知道虞瀚东一开始便会抢攻,能在他手上走过十招的人,至今一个都没有,所以观战的人都想看看他如何解决眼前的对手。
同时开始比试的另一座擂台反而鲜少有人关注。
令人惊讶的是这次虞瀚东竟没有率先发起进攻,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对手的反应。
薛旌自上台后始终紧绷着神经,他自知武技比秋阳只稍高一筹,虞瀚东能轻易击败秋阳,自己恐怕也不是虞瀚东的对手。比试一开始,他早已执剑在手,采取守势,以防虞瀚东的突然袭击,然而等了许久,未见虞瀚东有任何动作,随即冷静片刻,决意主动出击。他身子下沉,剑尖直指虞瀚东,蓄力,突然挺剑刺出,剑身隐隐夹杂着风雷之声,可见剑速之快,这正是惊雷剑法中的得意之作“雷霆一击”。
剑尖转瞬至虞瀚东身前,他未料到剑速竟如此之快,仓促间,凭借丰富的临战经验,他迅速侧身闪过,但身上的衣裳还是被剑锋划破了。
台下的观众顿时掀起一阵欷吁声,他们还是首次看到虞瀚东闪避的如此狼狈。
虞瀚东知道自己刚才有些托大了,他收摄起心神,一边与其游斗,一边回味刚才那疾如奔雷的一剑,在发动时竟毫无征兆。少顷,他突然灵光乍现,明白了师父所说的话,顿时有了应对之道。
十数招过后,薛旌见虞瀚东始终不敢接近剑圈范围,顿时信心爆棚,认为虞瀚东虚有其表,只是之前没有遇到像他这样的高手。正得意间,突然“啪”的一声,薛旌的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所谓打人不打脸,在公开的比试中,即使双方的实力再怎么悬殊,出于相互尊重的原则,都不会出现打对方脸面的事情。
起初观众们都以为虞瀚东是无意间打了薛旌的脸,但接下来“啪——啪——啪——”声不绝于耳,每次虞瀚东都打了薛旌的左脸,不一会薛旌整张左脸已经肿胀起来,这时观众们才知道虞瀚东是故意而为的。
薛旌被打得羞恼成怒,但他每次反击的剑招都被虞瀚东轻松化解,接着自己的左脸就会被挨上一巴掌。众目睽睽之下,他如同发疯的野兽,拿出了拼命的架势,朝虞瀚东狂砍猛劈。
虞瀚东顺势闪退至擂台一角,静待他的下一次攻击。
薛旌清楚普通的剑招已经奈何不了虞瀚东了,随即摆出最初的架势,身子下沉,剑尖直指虞瀚东,蓄力,正准备挺剑刺出。突然,虞瀚东未等他蓄力结束,便如猎豹般迅猛扑了过来,抬腿一脚,狠踢在薛旌□□。
所有的观众都被虞瀚东这破天荒的招式惊呆了,全场鸦雀无声。
还未刺出的长剑掉落地上,薛旌双手捂着□□,整个人蜷缩在地,就像一只虾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虞瀚东如同没事人一般,跃下擂台,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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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安城外,通往西郊渡口的官道甚是宽广,两旁遍植垂柳,路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有运送货物的客商、举家搬迁而来的异乡人、骑马远游的士子、落魄的平民······他们或满怀希望、或带着失意来往于这座繁华城市的官道上。
此时正是六月初天气,暑热顿生,刚由城西出来的虞瀚东解开衣襟,踏上了去往西郊渡口的官道。行至两三里,后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虞瀚东靠往一旁的垂柳边,让出路来。
毛色黑白相间的马儿载着一白衣少年霎时急驰而过,虞瀚东瞧着那人背影有些眼熟,却未在意,他继续赶往西郊渡口。
未曾想,那马儿忽又折返回来,马头直抵虞瀚东的面前,马上的少年盯着虞瀚东,秀目含怒。
虞瀚东微愣片刻,顿时认出此人正是演武场上见过的俏护卫。
俏护卫翻身下马,拔剑直指虞瀚东的面门。
周遭的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纷纷躲避,赶着马车的车夫、抬着轿子的轿夫也跟着从旁绕行。
虞瀚东看了看明晃晃的剑尖,微笑道:“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子吗?”
俏护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发窘片刻,蹙眉喝道:“你···你既然已经打赢了,为何要溜走?”
虞瀚东乍闻其声音娇甜清脆,再次证明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他疑惑道:“公子是说刚才的比武招婿吗?”随即他又坦然道:“我本无意招婿,为何要留下?”
“你···”盛怒之下俏护卫手中的剑尖又往前送了几分,几乎碰到了虞瀚东的鼻尖,“他”嫩脸气得通红,怒道:“你欺辱我姊姊,我要为她讨回公道。”
虞瀚东往后移了数寸,问道:“我何时欺负你姊姊了?”
俏护卫怒道:“你将人打残,令他今后······”一时竟难以启齿,俏脸跟着红了起来,扭捏了半天,这才道:“你打伤了人,又一跑了之,让我姊姊如何自处?”
虞瀚东从“他”言语中得知薛旌已经残废,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平静道:“那你要如何为你姊姊讨回公道?”
俏护卫一咬牙道:“我要跟你比试剑术。”
虞瀚东暗自好笑,无奈拱手道:“是我的错,请代为向你姊姊表达歉意。”说完,他正要抽身离开,没承想长剑挥动,又拦住了他的去路。
俏护卫愠怒道:“速速拔剑,本···本公子可没有那么多耐心。”
虞瀚东哑然失笑道:“你看我身上可像是带了兵器?”
俏护卫呆愣了下,随即又强词夺理道:“我不管,反正我要跟你比试。”
虞瀚东被“他”一番无理取闹,一时不知如何收场,为了不耽误行程,决定给“他”个教训。虞瀚东指了指“他”左手所持的剑鞘,道:“那我借用一下公子的剑鞘,如何?”
俏护卫看了看手中的剑鞘,随即扔了过去。
虞瀚东伸手一把接住,倒握着剑鞘,从容道:“请!”
俏护卫左手捏了剑诀,长剑平举后移,做出蓄势待发之状。
虞瀚东伸了个懒腰,将剑鞘当拐杖拄地上,一副慵懒的模样。
俏护卫看了心中有气,娇喝一声,一剑刺出。
虞瀚东见其剑势颇快,而且刚劲有力,想来曾得名师指点过。他眼中厉芒一闪,手中剑鞘随之迎上,“噌”的一声,剑身轻巧地送入剑鞘内,真是妙到毫巅。俏护卫讶然失色,还没待反应过来,虞瀚东左手化为利爪,一把抓住“他”的脖子。
俏护卫右手一松,连剑带鞘掉落地上,双手自然而然去护住咽喉,此刻“他”呼吸急促,心扑通扑通乱跳。
虞瀚东感觉手中所触及的肌肤极为嫩滑,淡淡体香扑鼻,心不由得为之一荡。他看了看惊恐的俏护卫,凑上前去,低声道:“姑娘!外面世道险恶,可别再逞能了。”说完,松手离去。
俏护卫抚摸着脖子,轻咳几声,狠狠地望着虞瀚东远去的背影,稍歇片刻,拾起长剑,牵着马儿往洛安方向去,没走几步突然站住脚,她一咬牙、一跺脚,骑上马,调转马头往西郊渡口去了。
茫茫天江流经洛安城西,天江的另一边是独霸西北的强国——卫国,虞瀚东要去的地方正是位于卫国境内的醉川。
郊外十里的渡口是水陆冲衢要道,可供洛安与卫国及其他各地商贾民间往来,于是造就了此地异常繁荣的景象。
虞瀚东初入西郊渡口前的集市,只见数十顷的土地上货物堆积如山,牛羊马骆驼等牲畜成群结队,吆喝声夹杂着鸡鸣犬吠不绝于耳,铺子窝棚错落有致,来自天南地北的人在此川流不息。信步其中,能感受到身边游走的人都在为生命的每一天奔波忙碌,同时也能体会到这里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
来到靠江的渡口处,虞瀚东打听哪里能坐船渡江,最后在一名游商的指点下,他找到了正要开船的船老大,询问船钱后,虞瀚东掏出一百文铜钱正要付给船老大,后面忽然传来清脆的声音,“我也要坐船过江。”
虞瀚东和船老大纷纷看去,正是一袭白衣的俏护卫。
长相粗犷的船老大掂了掂手里的铜钱,咧嘴道:“过江一百文,先付钱后上船。”
俏护卫皱了皱秀眉,道:“我要单独一间房。”
船老大一听,顿时笑道:“那需得三钱银子。”
俏护卫伸手入怀,忽然想起什么,顿时神色大窘,想来是出门仓促,忘带钱袋了。
船老大见她许久拿不出银钱,不禁鄙夷道:“没钱充什么大爷。”说完扭头吩咐手下准备开船。
俏护卫急道:“我这马卖与你,怎样?”
船老大大感兴趣,上前看了看这匹上等的好马,啧啧道:“不错。”随即又正容道:“好吧,那就算你二十两白银,至于船钱就免了。”
虞瀚东在旁暗自发笑,如此上乘的马至少值七八十两,这小丫头不通世事,看来要吃亏了。
俏护卫想都不想,正要答应,一旁贩卖马匹的马商看不过去了,叫道:“这马最少值六十两,吕老大,你这也太黑了吧?”
那姓吕的船老大羞恼成怒,冲着那马商大吼道:“去你的,又不是卖给你,你凑什么热闹。”
顿时两人你来我往开始一轮骂战。
最后俏护卫将马以六十两白银的价钱卖给了马商,又兑换成数两黄金和一些散碎银子,她多付给吕老大二两银子,这才上了船。
吕老大随即吩咐开船,船帆升起,载满乘客和货物的三桅帆船离开渡口,离开这繁华的中都洛安,缓缓朝西北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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