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确实想在过年期间给我定下一门婚事。”说到此事,许成林微微叹气。
许见秋问道:“怎么了,你不想成亲?”
明明几个月前还说自己想成亲来着。
“不想如此茫然的成亲。”许成林在外一段时间,思想有所改变,“凡事都由媒人通传,相看也只是匆匆一两眼,不够了解彼此就成亲,像是被强行拼在一起的人偶。”
闻言,许见秋更加惊讶:“大哥,这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是我听别人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回到家正好吃晌午饭,菜端上桌,果然有一大盘酥菜杂烩。
除此之外,还有三荤三素一个汤,可谓是十分丰盛。
“今儿是哥婿第一次来家里过年,大家都经常见面,旁的话就不多说了,只愿年年有今日,一家子都平安健康,过得好。”许大山身为长辈,发表了一番朴实致词。
大家都笑开,赵雪梅调侃道:“你今儿把这话说了,明儿晚上说什么。”
许大山:“再说一遍。他们这群小的,难道还敢挑我的错。”
“爹说的是,其实过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够了,说什么话都不重要。”许成林率先附和。
其他人也纷纷说是。
吃到半饱,赵雪梅忽然感叹道:“就是缺了老大。”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嫁了人就是这样,凡事要先顾汉子那一头。就像她姓赵,却不在赵家过年,而是在许家。
想到赵家,赵雪梅联想起赵大郎的事。
她如今已经不跟赵家来往了,但同住在镇上,时不时会听见他们的消息。
听说赵大郎原本跟崔家的雨哥儿有来往,雨哥儿的爹是名秀才,死得早,孤哥寡夫靠着一家花店挣钱,日子挺不错。
雨哥儿欲招赘婿,赵家是不想让自己儿子当赘婿的,但赵大郎自己却跟雨哥儿勾搭上了。
迎着哥儿喜好送了几回礼,眼看着就要成了,结果赵春儿出事,崔雨立即反悔,跟他撇清关系。
而后赵大郎在家喝了好几天闷酒,现下已说定了一门亲事,对家是农户,具体哪家,赵雪梅没有听说。
甭管哪家,他们既和农户结亲,就证明咱们镇上已经没人瞧得上他们家了,也算是恶有恶报。
*
除夕夜。
没有宵禁,大部分人已停工,柳林镇夜间难得热闹。
官府在街道两旁挂上了大竹灯笼,摊贩也都挂着灯笼,但还是有点暗。怕走散,夫夫两人牵着手在街上逛。
街上手牵手的人不少,他们这样不算瞩目。
路边灯笼、彩帕、胶牙饧、羊肉汤,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我们先去买一盏灯笼吧。”许见秋看见不远处有花灯摊。
卖灯笼的是两名老妇,周围有不少小孩子和年轻男女在看灯笼。
许见秋拿起一盏滚灯,滚灯也就是圆球型的灯笼,纸面上画了简单图案,周身还用了几片树叶做点缀,小小一个,看起来很是精巧漂亮。
“婶子,这一盏灯笼多少钱。”许见秋询价。
“三十文,这圆的做起来麻烦。”
年节的东西不便宜,可三十文也太贵了,许见秋还价道:“十八文,您要是同意我就买走,若是不成,我再去别处看看。”
老妇摇头:“十八不行,怎么也得二十五。”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二十文成交。
提着滚灯,二人又去东大街看杂耍。
飞丸、顶碗、跳剑、走绳和变戏法,许见秋几乎每年都来看,可还是会为杂耍班子的技能感到惊奇。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新的一年从拜年开始。
祁胜这边没有亲戚,许家这边,虽和赵春儿家断绝了关系,可其他亲戚仍然不少。
初一拜邻居,初二起开始出远门访亲戚,自家也得留人,好接待亲友。
许见秋和祁胜作为新婚夫夫,头一年不能留在家里,得走出门去叫亲戚见一见,因此,便是其余四人轮流留两人在家。
这些亲戚离得近的,都知道他们的事,离得远的,不太清楚,不过知晓他们已成了婚,不日将举办婚宴,也都表示了祝福。
等到亲戚走过一轮,已是初八了。
初九,许见月带着两个孩子回家来住。
饭馆和南纸店都是只有过年才能休息,因此每次过年,她都会抽空回来住几天。
许成林假期不足,已经从家里离开,因此许家并没有显得很拥挤。
一家人商量着去寺庙上香,留祁胜和许成州在家。
许成州还在忙课业。
元宵一过就要回书院上课,他还有两篇文章,三篇诗没写,且对于写诗毫无头绪。
祁胜则很清闲,拿了一本书在院子边喝茶边看。
“胜哥。”冥思苦想半天后,许成州终于忍不住求助道,“你写诗厉害吗。”
祁胜放下书:“不算厉害,但昔日也被夫子夸过。”
“那你能教教我吗,先生让我们以过年、元宵、初春为题作三篇诗。”
祁胜自然点头答应,坐过去给他讲解。
许成州不笨,祁胜又身负高才,讲解浅显易懂,不一会儿便叫他明白了如何作诗。
“原来是这样,我们夫子从没有这般讲过,他说的云里雾里,我都听不懂。”许成州恍然大悟。
祁胜道:“若是听不懂,可以私底下再问他或是同窗。”
许成州摇头:“夫子私下很忙,常常找不到人,至于同窗,他们也听不懂,只有一两个会作诗。”
祁胜蹙眉:“如此说来,你们夫子根本就不会教书。”
“他有些教的好,有些教的不好。”许成州还是在书院学了些知识的,只是不多。
“既如此,何不换一家更好的书院,找个更好的夫子。”
许成州道:“我也想,可是其它书院都很昂贵,他这里便宜,而且也教出过秀才。”
“可你在他手下念书,能考上秀才吗?”祁胜问。
许成州握紧笔,羞愧地低下头:“我天资愚钝,恐怕走不了科举这条路。”
祁胜道:“成州,你在他那里听不懂,但我只教了一会儿,你就明白怎么作诗了,可见并非天资愚钝。”
顿了顿,继续道:“你觉得学费太贵,这样吧,不如你直接退学,以后我来教你。”
许成州瞪大眼睛:“胜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我倒是愿意,但爹娘恐怕不会同意。”
祁胜一个村里汉子,没有任何功名,还要教旁人去考功名,这话传出去都要被人笑掉大牙。
“我教你这么说……”祁胜耳语一番。
日落前,许见秋一行人回到家,才把凳子捂热,许成州就说自己要退学。
“好端端的,为何要退学?”许大山头一个问。
许成州在袖内攥紧拳头,正色道:“爹娘,我在书院已经学不到什么新东西了,夫子整日让我们背书,背书练字我在家一样可以做,所以就想干脆退学。”
“若是退了学,谁检查你的文章?再者,食馆吵闹,不适合念书。”许见月说道。
许成州道:“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食馆吵闹,我一个人难以自律,因此我想搬到乡下去,就住在二哥家里,这样还能和胜哥一起念书,互相监督勉励。”
许父许母互相看了看。
许见秋听见弟弟要搬到自己家,又见祁胜脸上没什么意外之色,猜到他们可能说定了什么,便出言道:“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不去书院省一笔学费不说,还省去了往返时间,只要自己用功努力,课业便不会耽搁,至于写出来的文章和不解的问题,隔一段时间来镇上请教一次先生就是。”
“对,还是二哥懂我,我正是这般想的。”许成州忙道。
他说的有理有据,听起来也很有好处,然而许父许母还是不放心。
“你觉得没什么新东西可学了,若果真如此,新东西那么少,那些秀才举人怎么还要进书院。”赵雪梅很是怀疑,“再者,你当真能管住自己?”
许成州不疾不徐道:“娘,那些秀才举人进书院是为了方便交流,他们家离得远见面不容易,可我和同窗们离得很近,再者,童生试和他们的考试难度又不一样,童生试的内容我都已经知道了,在家熟悉即可。”
“至于能不能管住自己,您过段时间不就知道了,若是管不住,我再去书院也不迟。”
他一边讲道理,一边又跟爹娘撒娇哀求,又有许见秋保证说会监督他们,最终许父许母同意了。
许大山:“先放任你一年,明年你便下场,若是考不出成绩,那就等着挨家法。”
“好,多谢爹娘!”许成州眼睛一亮。
许大山又道:“别高兴得太早,你二哥家屋子不多,他又想养牲畜,盖房子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家里读书,正好让我跟你娘看看你的态度。”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他打算出钱再给许见秋建房子院子了。
许见秋心想,若是成州住到自己家,祁胜必然要辅以教导,如此说来,也不算全然白要,便厚着脸皮应承下来,谢了一番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