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瀚缘依然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黄毛,似是想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黄毛不自然地扭过头,手指攥了攥,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缘儿,你先去厕所洗洗,收拾完了再说吧,你现在这样我也说不出口。”
吴瀚缘疑惑地瞅了黄毛一眼便抬脚去卫生间照镜子了。
这不看本人自己还没发觉,这一看着实给吴瀚缘看愣了。少年的脖子上有道极深的掐痕,像是要直接断人性命;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脸上还有各种水渍;头发凌乱不堪,胳膊上还有深深浅浅的抓痕,每一道抓痕都触目惊心;额头上还有几处破口,不过已经被很好地处理了,有些地方已开始结痂。他这样子不说去学校,还没走出小区门口就得被抓进疯人院。
吴瀚缘叹了口气,认命般摇了摇头。
热水雨一样浇在少年的肌肤上,精瘦的腰线和明显的肌肉可以看出他平时的运动量不少,然而满身的刀疤却在此刻显示出这句身体的主人痛苦的过往。
“缘儿……”黄毛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喜欢就好好追吧,何必呢?天天欺负人家。”
吴瀚缘身子一僵,随机若无其事地关水拿毛巾擦身体。
“喜欢?谁?你吗?”
“你可真是死鸭子嘴硬,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噎我,我也是佩服你。”黄毛靠在卫生间门旁边,吴瀚缘正好从里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错开视线。
黄毛搔了搔一头枯草似的头发,脖子一梗:“哎呀!你不要这么别扭,喜欢男的怎么了?现在的社会开放多了,这个圈子里的人也不少,你……”
“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解释同性恋是想跟我来一段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吗?”吴瀚缘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嘴角勾了勾,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黄毛被噎得把剩下的话吞回喉咙,“你TM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黄毛干脆拉了把椅子过来,把吴瀚缘直接摁上去,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椅子上的吴瀚缘。
“你觉得你瞒得过我吗?你看看你在干什么,需要我一件件一条条给你列出来放好吗?”黄毛的表情少有的严肃起来。吴瀚缘挑了挑眉,又歪斜着身子靠在椅子上,抬起一只脚搁在另一条腿的大腿上晃啊晃,一双含情目邪魅地弯了弯。
“嗯?我干什么了?我也很好奇。难不成……”吴瀚缘抬起一只手放在下巴上做出个思考的动作,表情严肃地对着黄毛,“勾引你吗?”
“我TM……”黄毛的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要不是老子跟你穿一条裤子长大,知道你啥尿性,老子现在就能给你打进ICU。”
吴瀚缘轻嗤一声,懒洋洋地闭上眼。“来来来,家暴是吧?”
“你喜欢柯忆。”肯定的语气从吴瀚缘上方飘来,而他却掏了掏耳朵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你吃醋了?”
“……”黄毛冷不防又被噎了一下。
“你就那么着急?”
“……”
“没想到我们之间的兄弟情已经变质成这样了,你——”
“行了!别说了!”
黄毛一嗓子吼出来,吴瀚缘不做声了,但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黄毛定定地看着吴瀚缘的眼睛,视线又下移到对方带着狰狞掐痕的脖子上。他知道吴瀚缘什么脾性,他太了解他了,越是想隐瞒什么,吴瀚缘就越是爱说这些膈应人的骚话。
“你瞧瞧你现在!”
“求我爸找人找那么多年,还TM搬家转学,为了谁?!”
“天天起早贪黑把你那破成绩从年级倒一提到年级第二,为了谁?!”
“每次放学都在校门口等着,看到人了才TM往家走,为了谁?!”
“一次又一次跟老师要求换同桌,最后自己跟sb似的被老师赶教室门口坐了一星期,为了谁?!”
“还有……”
“说够没?”吴瀚缘冷厉的声音似夹着冰棱刺向黄毛的喉咙,黄毛一下子噤了声。
“他救过我命。”吴瀚缘面无表情地看着黄毛。
“哈!”黄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仰头抹了把脸,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不会还想说你TM这是在报恩?”
“……”
“开TM什么极品玩笑?!你这叫报恩?我这条命也TM是被你救回来的,你跟我讲什么叫报恩?”黄毛气极地拿手指怼着自己的胸口,“我TM给你当牛做马十多年没一点怨言,你指哪我打哪!我简直就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典范!什么叫报恩,我TM还不明白?!他知道他曾经救过你吗你就这样整他!”
“……”
“正常人有你这么报恩的吗?!”
黄毛的眼睛红的像要滴出血,脖子上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吴瀚缘依然坐在椅子上,目光飘向窗外。黄毛稳了稳情绪,把眼睛闭上深吸一口气又睁开。
这句话似在屋里飘荡,绕了很多圈才飘进吴瀚缘的耳朵里,房间里静悄悄的,明明有两个人却空旷得像寂寥的原野。黄毛感觉肺里的氧气正渐渐流出身体,窒息感一点点涌来。
他说错话了。
“呵!”吴瀚缘突然笑了一声,惹得黄毛的身子抖了抖,“我又不是正常人。”
淡淡的语气将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开,空调明明是开着的,而黄毛的手心却攥满了汗,沉沉的氛围让黄毛想把自己的嘴撕掉。“不是……缘儿……我不是那意思。”他哆哆嗦嗦地开口。
“我饿了。”吴瀚缘没有情绪的话飘进黄毛的耳朵里。冷不防的令黄毛愣了好几秒,接着他又一个激灵,眼睛亮闪闪的,忙不迭掏出手机。这台阶直接架他脸上来了干嘛不下。
“我……我点外卖!”黄毛激动地上下划拉手机,嘴里还碎碎念着“这几天吃点清淡的,缘哥你最近别喝酒奥,烟也早点儿戒喽,还得买点伤药……”
“啊!对了!”黄毛又抬起头看着吴瀚缘,“我爸从老家回来了,今儿晚上来我家蹭饭呗,我妈也说想你了。”
吴瀚缘顶着那双卡姿兰大眼睛散发出来的绝世高光扶了扶额,“我这样去,你爸又得拉着我去精神科了。”
黄毛盯着吴瀚缘脖子上狰狞的掐痕看了许久,然后幽幽开口:“缘哥,你听说过亚洲邪术吗?”
一个小时后
“嘶——艹!缘儿,你TM是我爸私生子吧!”黄毛幽怨地盯着吴瀚缘的脖子。
吴瀚缘:???
“这遮瑕怎么比你还黑?我爸一正经A国白种人都TM没你白!”
吴瀚缘:……
“不行,我得再看一眼视频。”黄毛翻着美妆博主的视频,极认真地从头看到尾,然后突然一拍大腿,把吴瀚缘整得一激灵,“哦!我明白了!缘儿,是色号,色号问题!我好像买了个啥……”黄毛又拿起小瓶子看了眼“……肉桂粉?这是啥色?”
吴瀚缘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嘴角抽搐几下缓缓开口:“你想让我cos派大星?”
黄毛:……
二十分钟后,某商场美妆店。
为了不被路人看成是疯子,吴瀚缘特意用医用纱布包了一整个脖子和两条胳膊。额头上的伤看着吓人其实并不严重,只是淤青比较重,破口很小也差不多都结痂了,于是他就用纱布把头也围了起来。这样走在路上虽然会被人用同情的目光打量,但至少不会一出门就被抓进疯人院。
售货员小姐姐一看这两人进来就两眼放光,心里的粉红小气泡冒了又冒,但一想到男生来美妆店都是给女朋友挑化妆品,满天的小气泡又一个个破掉了。
“两位帅哥来给女朋友挑礼物吗?今天正好上了一批新货,买二赠一,还有限时优惠哦~”售货员小姐姐脸上带着标准的服务笑容,下一秒却看到金发混血大帅哥指了指身旁满脖子满胳膊绷带的痞气少年说:“给他找个贴近肤色的遮瑕,要遮瑕能力超强且刀刮不掉的那种。”
小姐姐的笑容瞬间冻结了,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吴瀚缘打着绷带的脖子和手臂。“请问……是要遮什么呢?刀刮不掉的那种可能没有,但有可以长效持妆的。”
吴瀚缘斜睨了黄毛一眼,淡淡开口:“刀疤。”说完还抬起手用虎口摩挲着喉结的位置。
小姐姐的身子猛的颤了一颤,“这个……这个得去医院做祛疤手术,我们的产品可能遮不住……”售货员小姐姐盯着吴瀚缘身上的绷带吞了吞口水,心想别是遇到什么刚从狱里出来的亡命之徒。
两个大男孩正处在青涩与成熟的过渡期,长相就让人觉得寒气逼人,再加上一个快190cm的身高,一个快2m的身高,这间小店的天花板都被衬得矮了不少,两人站在售货员小姐姐面前只会让对方觉得极富压迫感。
黄毛撇撇嘴,带着歉意向小姐姐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姐姐。他就是嘴贱,我们就只想找个能遮胎记的,”说着又勾了勾吴瀚缘的肩膀,“这我哥,他从小因身上长满胎记而自卑,一提到这事就爱呛人,别理他就行。”
吴瀚缘:……
售货员小姐姐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带上笑容向两人推销起产品。
吴瀚缘百无聊赖地在一旁听着黄毛和售货员扯东扯西,视线不耐烦地四处飘荡。
一道明亮的白色突然撞入视野,吴瀚缘的眼睛便钉在了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