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明明灭灭，一室暖黄中女孩低垂着眉眼，笑得恬淡。

玉真公主看着沈静姝，突然恍了神。

她忽然伸手，遮住沈静姝的眼睛。

“表姑姑？”沈静姝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她疑惑的开口喊道。

“抱歉，喝多了眼花，还以为你脸上有东西呢。”玉真公主快速抹了把眼角的泪，拿开挡在沈静姝眼角上的手。

沈静姝继承了自己母亲八成的样貌，唯一不像的地方，可能就是这双随父亲的丹凤眼吧。

沈静姝低着头，想着她方才喝的酒，如今迷离的神色，看样子，怕是醉得不轻。

所以……这是把她当成谁了呢？

他们总是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乌冬和阿爹总是看着她回忆母亲，太后望着她，会忆起沈家往日的男儿与荣光，那么玉真公主呢？她与沈家，与母亲并未有过太多关联。

“抱歉，母亲醉了，我得送她回去。”叶蓁蓁搂着玉真公主的腰起身，对着沈静姝说道。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歇息了。”沈静姝起身告辞。

叶蓁蓁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小心翼翼地搂着玉真公主，吩咐下人去煮醒酒汤。

回院子的路上，叶蓁蓁扶着玉真公主的画面在沈静姝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叶蓁蓁看向玉真公主的眼神并不清明，一点也不像一个孩子看向自己母亲的眼神，而且，玉真公主醉了，却没有一个下人去扶，任由叶蓁蓁一个人搂着，下人们是见怪不怪的样子。

红玉给沈静姝点了熏香正准备出去，却被沈静姝叫住了。

“郡主有何吩咐。”

“你在公主府当差多久了？”

“回郡主，三年了。”

“哦，那你知道……叶小姐与公主殿下究竟是何关系吗？”

“叶小姐是公主收养的孩子。”红玉回答，这件事，公主府的许多人都是知道的，不算什么秘密。

“这样啊。”沈静姝了然，挥挥手让红玉退下了。

但她总感觉，叶蓁蓁对玉真公主怪怪的，至于哪里怪，沈静姝说不出来。

叶蓁蓁是在拂光阁找到玉真公主的，届时玉真公主还未醒，叶蓁蓁看着趴在木几上睡着的玉真公主，打翻的墨染了她的广袖，她的脸压在一副未完成的画作上，画上的女子巧笑倩兮，宁静美好。

叶蓁蓁抬头，拂光阁里挂满了玉真公主的画作，每一幅画着的都是她，这个与沈静姝有几分神似的女子。

嫉妒的火焰将叶蓁蓁灼烧得面目全非，而她还是要装作温柔的样子，唤玉真公主醒来。

“母亲，该醒了。”叶蓁蓁拍了拍玉真公主的脸唤道。

玉真公主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了叶蓁蓁一眼，而后又将头埋下。

“困。”

看着又睡过去的玉真公主，无奈笑笑，一手穿过她的腋下，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横抱而起。

“嗯？”

玉真公主茫然地从叶蓁蓁肩上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看着她。

她已经习惯了，往常她宿在拂光阁的时候，叶蓁蓁都会来寻她。

那时她还小，会守在她身边代她醒来，后来会把她叫醒，让下人把她扶回去，再后来，她会像现在这般，亲自把她抱回去。

说起来，叶蓁蓁如今已是二八年华了，与别家娇滴滴的小姐不同，她从小就学习骑射，双臂有力，抱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自己走起路来依然稳稳当当的。

说来，小孩子长得未免太快了，明明之前还是一个小豆丁，现在都长得与她差不多了。

“母亲醒了？”

叶蓁蓁低头，对上玉真公主的视线。

玉真公主从她怀中下来，坐到轿子的另一旁，揉了揉眉心，“你怎么又把我从拂光阁带出来了？”

“拂光阁内寒凉，母亲身子骨不好，还是回去休息好些。”叶蓁蓁答道，身子向玉真公主那边挪了挪。

“知道了。”宿醉带来的疼痛让玉真公主并不好受，她扶额轻轻甩头，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指摁在了她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

玉真公主蓦然抬头，看着叶蓁蓁黑白分明眸子里的自己，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令人煮了醒酒汤，母亲去喝吗？”叶蓁蓁按着玉真公主的太阳穴问道。

“嗯。”玉真公主心不在焉地应了句。

“对了，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可有心仪的人？”玉真公主无意开口道。

在南篱，女子十三四岁便开始说亲了，代到了及笄，夫家便抬来彩礼，交替好两家的婚书，商定好婚期，到了日子便将人抬进门。从此后院便成了女子的一生，她们为丈夫生儿育女绵延子嗣，操劳家务，而后看子孙满堂，最后死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

如今叶蓁蓁已经十六了，却无一人上门说亲。

叶蓁蓁替玉真公主揉按的手突然一顿，而后恢复正常，佯装生气道：“母亲可是烦我了？所以才会想把我嫁出去。”

“怎会？只是你也到了年纪了，该为以后打算了。”玉真公主拿下叶蓁蓁按在自己太阳穴说的手，将它们拢在手心，“蓁蓁，母亲希望你幸福，如今我这身子不知道还能撑几年，若是我去了……”

玉真公主还未说完，便被叶蓁蓁捂住了嘴，“呸呸呸！母亲说什么晦气话呢，母亲自然会长命百岁的。”

“你……唉。”玉真公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其实关于婚嫁的话题，玉真公主也与她替过几次，只是每次替，叶蓁蓁都会与玉真公主闹变扭，这次依旧是无疾而终。

“公主，小姐，到了。”

玉真公主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轿子已经落了下来，叶蓁蓁率先出轿，然后朝玉真公主伸出手。

玉真公主将手搭在叶蓁蓁的手心走出轿子，抬头看着庭院门楣上的小星苑三字愣了下。

“怎么到你这来了？”

“昨夜我在母亲房中发现了蟑螂，下人们这会儿子正在打扫呢，想着那边尘意浓，就把母亲带过这边来了，况且母亲你已经好久没来我这边了，正好我今日学了套新剑法，耍给母亲看如何？”叶蓁蓁揪着玉真公主的袖子撒娇道。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玉真公主揉了揉她的头，先一步走了进去。

她的住处每天都会有人打扫的，怎么会有蟑螂呢？叶蓁蓁这点小心思玉真公主怎么会猜不到呢，她总不过是喜欢黏着自己罢了，随她吧。

叶蓁蓁看着玉真公主的背影，眸光生涩。

“母亲，我早已经有了心仪的人，只不过我们不可能罢了。”叶蓁蓁在心中默默叹道，而后跟上了玉真公主的脚步。

“母亲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