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箭头在弦上不得不发,也不能为了一点小小的顾虑人就不救了,更何况成功的希望很大。
几人聊到这里便差不多聊完了,车夫也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表示马车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天公作美,出发时雨下得比来时小了些,扶黎坐进马车将两面窗户的油布掖掖紧防止雨溅进来,车夫穿着大大的蓑衣坐在车前赶车,雨滴噼里啪啦落下又顺着蓑衣滑落。
冬日冷雨对靠赶车为生的马车夫来说显然不是个好的工作场景,但更糟糕的是接不到生意赚不到钱,相比之下天气冷些雨大些都能忍受也能解决。
扶黎看了眼车帘的方向,压低声音对跟进来的迎接科三人道:“等会儿他们上来了你们就赶紧给我下去,不要在我面前上演穿模场景。”
“诶,外面那么冷~~”
“少来,你们好歹是正儿八经的鬼,别在这里装柔弱,赶紧车顶上坐去。”
雨幕中,几人低声抱怨的话被嘈杂的雨声完美掩盖,车夫丝毫没有察觉异样。
马车驶入车站,就算再不情愿三人还是磨磨蹭蹭攀上了车顶。
扶黎探出半个身子,雨水打湿了他一缕发丝:“麻烦这里等一下,我去叫人。”
车夫点点头,勒紧了缰绳。
马车尚未停稳,扶黎便已跳了下来,黑伞“啪”地一声撑开,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车站,地面溅起的水花将裤腿湿透。
庄介和大角乖乖坐在等候的长椅上,视线触及来人,两人不约而同睁大了眼睛。
庄介站起来身来:“怎么这么快?这么大的雨路上还能叫到车吗?是不是没找到?”
扶黎挥了挥伞,在地上甩出一道水迹:“没有啊,我直接去车马行找了辆,马车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呢,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别磨蹭。”
说是收拾其实根本没什么东西,庄介拎着个箱子,大角抱着自己妹妹,这些就是全部了。
上车时车夫好奇地看了眼昏睡不醒的雏衣,大概是奇怪怎么有人能睡得这么熟,被这么搬来搬去都不带醒的。
但工作了这么多年,他早就不是之前的愣头青,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客人的事情少管,将人送到目的地挣个跑腿费才是正事。
要是问了不该问的,一个搞不好生意都得黄。
抱着人上马车不方便,扶黎便在下面替两人打伞,庄介搭了把手将雏衣先送上去,回身想要拿行李却被扶黎赶了上去:“这点东西我来就行,你赶紧进去,肩膀都被打湿了。”
即便有他打伞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稍微动一下就会出去,不一会儿两人肩头便洇出深色的水痕,再这么湿下去若是湿到最里面一件可就难搞了,尤其是天这么冷。
看起来很重的箱子轻而易举就被抛上了车,庄介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行李诧异了一瞬,随即笑道:“虽然早知道你力气很大,但每次见到还是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啊,看起来也不是很强壮搬起箱子竟然这么轻松。”
“哈哈哈,你这就夸张了吧。”扶黎掀开帘子也上了车,坐定后笑道:“箱子又没多大,里面就装了些衣服吧,感觉也不是很重,是个成年人都能给它提起来。”
话是这么说,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这么举重若轻,单手举着起码二十斤重的东西还能滞空了一段时间。
“大角,你家是哪里来着,跟车夫说下我们立刻出发。”之前他还问过,可惜告诉佐井后自己扭头就忘,这会儿也不能爬到车顶去问他,只好劳烦正主了。
车夫一听地址还有点高兴,无他,地方远啊,远的话拿的钱就多,更何况还是三倍价格。
“几位坐好了!”车夫粗着嗓子喊了一声,随即一扬马鞭,马车便"咔哒咔哒"向前驶去,速度渐渐开始加快。
车内重新变得死寂一片,就算是全是陌生人也不会这么安静吧……
可怜扶黎睡了一路现在一点都不困,不能使睡觉那招把时间混过去了。
“那啥,你家那边还有换洗衣服吗?我看你们之后得全部换一身才行,就这么湿着会感冒的。”扶黎找到一个话题。
“嗯。”大角声音低沉道:“去帝都时只带了一部分过去,还有带不过去的都压在箱底,就是时间久了可能会有霉味儿,不知道能不能穿。”
最近阴雨天频繁,空气湿度大,衣服确实很容易发霉。
扶黎又去看庄介:“你带衣服了吧?”
庄介看了眼脚边的行李箱:“带了一套换洗的,要是再湿的话就没衣服换了。”
“哈哈哈,真到了那一步你就把大角的衣服在火堆边烤一烤,稍微去下湿气和霉味穿上吧。”扶黎忍不住调侃起来,毕竟怎么着都比穿湿衣服好多了。
庄介心想没那么倒霉吧,转念也去问扶黎:“你好像什么都没带,要换衣服怎么办?”
“嗯?”扶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刚要说他湿得没那么厉害不用换,下一刻忽然想起什么立马改口道:“缺了就去街上买几件现穿罢了,不妨事。”
“可街上店铺不都关门了吗?”庄介刚在路上便撩开帘子往两边看了看,可是没看见几家开着的店,连旅馆都上了门板。
扶黎不以为意,颇有经验道:“这都是临街商铺商住两用,店是关了但人还住在里面,真要有人上门买东西了哪能把生意往外推,说不定比平时还要热情呢~~”
其实他有随身携带衣服,只是携带地地方不太方便跟别人讲。
早知道当初就该立个深不可测的高人形象,现在这个稍微有些本事,其他全靠摇人的人设实在不方便。
要知道他这一手空间能力实在方便,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也不像有些文学作品写得那样能自成一方天地,但对他而言已是绰绰有余,至少出门采买或是旅行时,再也不用大包小包扛着行李,简直轻松得不像话。
为此,夜归和鬼灯难得请到假出门旅游时,还特意拉上他同行。
理由简单直白:有他在,买再多东西也不愁没处放。
扶黎推脱再三愣是没推掉,只得跟在一旁,途中活像个碍事的电灯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人虽然谈恋爱没多久,倒是不黏黏糊糊,这也让扶黎跟着他们时自在不少,三个人走在路上,路人看见多半以为是三个好友相约出游。
话说回来,总而言之,扶黎对当初的决定有些许悔意。
但事已至此,改人设是不能改的,万万不可前功尽弃。
只好随便编个理由,想着这样之后突然换了衣服也好解释。
庄介看了眼外面天气,心想这鬼天气要冒着大雨出门买衣服?
不如将就将就穿大角的衣服算了,但转念一想扶黎平日里的穿衣风格,又觉得除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他八成不肯穿别人的衣服,还是那种灰不溜秋的款式颜色。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中却也未尝没有其它原因,比如庄介觉得扶黎自有办法,从一开始扶黎在他眼中就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人。
扶黎要是知道他的评价,大概就不会时时想着隐藏实力了,稍微露点底也未尝不可。
这会儿他正为找话题而烦恼,生怕这小小的车厢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雨声“哗哗”作响,路程就在庄介和扶黎时不时两句闲聊中度过,唯有大角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心里压着事情,旁的大概是都听不见。
马车晃晃悠悠颠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总算到了大角老家山下,余下的山路马车上不去,只能靠两条腿走。
扶黎刚要掏钱付车费,却被一路沉默的大角伸手拦住,男人开口时声音沙哑低沉,仿佛砂纸磨过般粗粝,态度却客客气气:“车钱我来付,这一路你已经帮了我们许多,不能再让你破费了。”
也好,这样也显得他没那么殷勤了,扶黎顿时从善如流后退一步,由着他自己付了车资。
虽然在帝都没待上几日雏衣便遭遇不幸,大角却没时间一蹶不振,只沉默了两日便强作精神继续原定计划,接单做人偶。
在帝都生活是需要钱的,虽然古那屋的老板娘说不要钱让他们一直住下去,但大角却不好厚着脸皮真的一分钱不出,再加上请医生要钱,吃饭要钱,实在没时间继续颓废下去。
多亏一身好技艺,大角还在山里时就有不少客户,来到更加繁华的帝都后,订单更是如雪片般飞来。
内心焦虑的大角几乎接下了能接下的所有订单,没日没夜的赶工,只保留最低限度的休息时间,仿佛只要专注于手中工作就能从焦虑中暂时脱离。
高强度工作数月后,他竟真的攒下可观积蓄——帝都权贵们对人偶的定制的要求近乎一致,只认最精良的做工和最昂贵的工费,倒让他赚的盆满钵满,此刻支付三倍车资眉头都没皱一下。
车夫攥着数张纸币,眼角笑出褶子:“多谢!雨天山路湿滑,各位还请路上小心。”
甩鞭的脆响划破雨幕,马车载着满心欢喜,摇晃着消失在雨幕之后。
山脚青石板上,三人简单休整过后便开始爬山。
脚下石阶被雨水打成深灰色,经年累月的踩踏让石阶部分地方磨得发亮,一眼滑溜溜的样子,在这样的天气里无疑是世雪上加霜,三人只能小心翼翼稳着步子,踩实了才敢迈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