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传来如出一辙的铜锣响鼓声,刚抬头就看到领先骑着枣红色大马的女人笑的意气风发,胸前绑着红色大鲜花,却不显得如男子般柔弱,看那张恣意的脸也能知道女人如今的潇洒。
“吁——”快要到宅邸门前,女子叫停了马,利索的翻身下马,走到门前威严的女人面前抱拳:
“男媳王恪,见过岳母岳父!”
“不必多礼。”李家老奶先发话了,她身边挽着她的美夫人才紧跟着说话:“好好好,好孩子不必多礼。”
“男媳谢过岳母岳父!”王恪顺从的站直了,就听她岳母语重心长道:“淮南百姓素闻你才华横溢的名声,把嗲儿教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若你以后不好好待他,我自会去王氏府门前替我男儿讨个公道!你可明白?”
“王恪必不辜负家夫!倘若违誓,天打雷劈……”
“好了!好孩子,我们都是信你的,嗲儿,过来,”岳父李老妇人一脸和蔼的打断了王恪的毒誓,下人扶着戴着红盖头的李嗲过来,李老妇人牵过李嗲的手,交到王恪手里:
“这大喜的日子,宾客们都还在等着,老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送嗲儿上轿子,且领回家去吧!”
他话音落下,早就蓄势待发的乐队锣鼓刹那奏响,鼓声震天,王恪扶着美娇爹的手上马车坐好,才远远朝岳母岳父行了个礼,翻身上马,骑在前头领着新婚的队伍走。
裴韬看的津津有味,感觉开了眼界。
她以前不注意旧日婚俗,自然也不关注盖盖头和骑马的区别,知道今日亲眼见到,心里感触颇深。
瞧那个李家小郎,从头到尾都被红盖头盖着,说是习俗这样,但整场婚礼从头到尾没什么参与感是真的,说是婚礼,不如说是女方一个人的风光大宴,而这个时代的男性,作为附属品的意味极其浓厚。
哪怕是自己的婚礼,也只能等待,只窝在轿子里,房间里,等着一个女性来欣赏自己精心打扮的容颜,没资格去接待来参加自己婚礼的客人。
从旁观者看这个事实,其实是很可悲的,但凡换个升学宴,主角是自己和另一个人,自己却不能出席,只能等另一个人迎客,这割裂感都一眼可以察觉,可换到婚礼上,怎么就不一样了。
一位盖住脸,一位明眼看世间,被蒙蔽的那一个那认可“蒙蔽为爱”的说法,倒算趣味了,还觉得甜蜜。
兴许有的人确实不喜迎客,可错就错在这里。
旧日婚俗不根据新婚主角的主观意见分配迎客与否,只根据性别分配,她过去那个世界默认羞涩打扮不露面的是女性,这个世界默认掩面藏屋静待被掀盖头的是男性,不会讨论谁社恐,不会想更多,只默认性别,这才是偏见社会的错误。
当然,自然就是争斗,强的总要压弱的,叫裴韬选,没有第二个答案,保持现在这个世界的样子就很好,谁叫她是女性,她不站女者强大站谁?爱男?莫名其妙。
裴韬只爱自己,而她自己是女性,于是裴韬也爱女性。
至于爱异性胜于爱自己的人,大约是没办法爱自己吧,甚至厌恶自己,裴韬认为一个正常完整的灵魂都不可能让其她存在越过自己去,她也没办法理解人居然能不爱自己,但对于为别人奉献自己的行为,裴韬其实不那么抗拒,尤其既得利益者是她时,她确实会有点卑劣。
正如看男子自动作为附属品的场面,实在是赏心悦目极了,得利益者自然为女性,她没什么劝人清醒的想法,劝了谁来奉献自己呢?
墨天机没见过别的世界,没什么强烈的感叹,一人一雀一路跟着队伍到地面,那王氏居然真的往外面也摆了几桌,话说的特别好听,让大家沾沾喜气。
这便宜是真的能占,外面便也热闹的很,往来都是人。
哪怕不能进屋,挤在门口隔了假山假水,只能看到府邸里人影憧憧,也多的是人要看。
但裴韬跟着墨天机,自然是被放行了,哪怕她没表面真实身份,只要了随身一个侍卫的腰牌,便被这府邸下人客气的请了进去,还说要请老奶出来会客,但被拒绝了。
要说这下人也是有点眼色,拿腰牌的是侍卫,但边上跟着墨天机一个小孩,她也不看轻了人,反而恭敬询问要不要领人去孩子那桌,又介绍了新鲜吃食。
侍卫自然是规劝了墨天机几句,皇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这外面的吃食,哪怕是富贵人家的,在皇家挑剔的眼里看来,自然也是不甚干净的。
墨天机自个儿有注意,侍卫也不敢多说什么,见小主子人好就得意忘形再高门都是大忌,甭说皇家了,她敢多说这两句,还是耀王奶给的一点权力,说皇孙还小,如若遇上了不合适的,要劝着几句,不然她是万万不敢多说的。
再说府邸里,墨天机晃悠着进来,裴韬也看了真切,往来丫男小厮十数人,不是端了盘子忙着上菜的,就是伺候客人贵人的,光一眼看见的就不知道多少个。
墨天机不是没去过京城高门大户的宴会,皇宫里自个儿举办的就不少,每年大节都少不了开宴,但与此处不同。
皇宫里大家都坐的很开,菜也多,离得还远,各种礼制还多,好多时候等开始吃菜,桌上的菜都已经凉透了,她甚至好几次听皇奶奶嘀咕得改一下礼制,或者多造几个御膳房,但最终不知道是贵人多忘事还是在琢磨,还是没办。
京城世家的宴会隔的没有皇宫那么远,菜也热气腾腾的,但也很有距离,不像此处,几乎快要人挤人了,从窗棱到桌子几乎写满了两个大字——热闹!
墨天机还没看多久呢,就有人注意到了她一个小孩,见是个女娃,怎得是没位置坐么?来不及吐槽主家的丫男伺候不到位,一年轻姐儿过来拉了墨天机:“你是哪家的亲戚?且坐我身边来吧,马上要开宴了,新朗官就出来敬酒了。”
墨天机听了几句就明白了,这姐儿误会她找不到自己位置了,她便顺着力道过去,都来了,那便尝尝席面味道,这也是她头一次参加别人的喜宴呢!
那姐儿说的不错,婚礼的女主子很快出来了,还换了一身衣服,先前穿的是修身的大红骑马装,这会换了宽袍大袖,来吃席面的客人们好话不断,她一桌一桌的敬过来,眉宇间尽是意气风发。
这也是裴韬第一次参加女子为主的喜宴,她盯着人肆意的姿态,清清楚楚都意识到,这是她的家。
她不再是寄人篱下的,进入别人家。
她是被母父爱护扶持的,继承资产的,有真正后盾的女性。
她后半生有美丽的郎子陪伴,为她洗衣做饭,她意气风发,有母父好友,在她的世界里,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中心。
她不为别人转,她会求取功名,热爱事业,也许会愁苦,可总少不了人爱护崇敬她,毕竟她是一堆人的依靠。
“怎的看你甚是开心?”墨天机摸了把裴韬背上的羽毛,总觉得这小雀儿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就在刚刚。
可惜她没等到裴韬的回应,那新朗已经敬到孩子这桌了,也没不把她们当回事,这宴席上自然是没什么男子的,各家男娃郎子主父都单独一个房间,是不能见外女的,也得不到新朗敬酒,墨天机这桌自然都是女娃。
被认认真真的敬酒,整桌的大小女孩也认真的回敬,一张张充满朝气的脸聚成一桌,倒是分外别致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