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伊利亚斯和撒旦还守在他床边，一人一狗叠在一起，撒旦在下边当枕头，两个人都睡着了。

被他和伊利亚斯一起带回来的周妙晴不在，路西法估计是被林湘君和周文接回去了，他打开手机想看看这对夫妻有没有给自己留消息，看到了一条新的朋友验证消息。

是宋元。

路西法点了通过，界面跳入聊天框，对面立刻弹出一条消息：

［醒了？］

［嗯，你不用睡觉的吗？］

［霍恩也没睡，我俩都是夜行生物。周妙晴家长把她接回去了，我俩当时在场，你放心休息。］

［谢谢。］

［客气什么，当年没你霍恩就被天堂弄死了。］

路西法不置可否，想到自己因为昏迷而打断的对话，直奔主题：

［下午你说的扭转时间是怎么回事？还有霍恩说我的记忆被做了手脚又是什么意思？］

［明天再说吧，跟撒旦也有关系。我和霍恩要休息了^_^］

路西法一时无语。

起身将伊利亚斯抱上床，把撒旦送进狗窝，路西法回到床上，已然全无睡意。

于是又不由自主地看起了伊利亚斯。

来到这个位面后，他倒是一直没再变成过少年体了。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他的头脑清晰了不少，于是开始思考那个让他昏迷的梦。

路西法现在知道了，即使是堕天使也不会经常做梦，醒来之后所有的梦都是他那些或已丢失或被篡改的记忆，如果这些不是他重伤之后睡在吸血鬼棺材的后遗症，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有那么一个人，出于某种目的，删除、修改了他的记忆。

梦里十字长剑插入心口又被拔出的感觉太过清晰，光是回忆路西法都觉得胸口生疼，米迦勒敛着眸子看他的表情陌生到冰冷，路西法想起更早之前，梦里与自己缠绵过后用审判天平囚住自己的米迦勒。

那时的自己有没有接受审判呢？

接受了的吧？

因为召唤审判天平的代价极大，每次都要消耗掉米迦勒全盛状态的一半神力，天平开启后创造出的空间，更是每分每秒都在汲取他的生命力，直到审判结束，判处被审判人的罪恶或清白。

能凭空创造出让罪孽无所遁形的空间的神器，对它的拥有者却苛刻又阴毒。

到底要多恨他，才会在与他温存之后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来审判他的罪恶？

米迦勒又审判了他什么？

将手覆在心口，布料下的皮肤光滑完整，看来撒旦有好好治疗这具身体，那样重的伤，让他几乎死掉，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丁点儿痕迹。

可是皮肤之下，那颗心脏却是萎缩的，比最弱小的人类的心脏，还要更加缓慢的跳动。

米迦勒杀死了他。

晨曦的光穿过窗帘照进屋里，路西法心中凄凉。他看着伊利亚斯与米迦勒相似的轮廓，一双手覆在他的脸颊，向下移动，缓慢、轻柔地握住他的喉口。

被抓住的人眉毛一点点蹙起，后来不知道感受到什么，眉头趋平，下巴蹭过路西法的手指。

“等你想起一切之后，看见我还活着，是会高兴，还是感到生气难过？”

感受着手心下皮肤的温度，路西法的手指渐渐用力，青筋透过苍白单薄的皮肤，颤抖着弓起。

“米迦勒，死了就不用难过了。”

他忽然一笑，惙怛伤悴犹如鬼魅般。

“可我不想让你这么轻松。”

松开手，伊利亚斯的脸上，空落一滴泪。

……

宋元和霍恩来宠物店时，路西法正在拿狗玩具逗撒旦，撒旦本人自然不愿意陪他玩，不过开心本狗非常配合。

这两天他试图把撒旦从开心的身体里弄出来，但撒旦死活不愿意，非说什么得守在林湘君一家身边，甚至要求赶紧回去。

路西法觉得撒旦纯粹是当狗上瘾。

玩笑归玩笑，其实两个人都一头雾水，路西法一直在观察着林湘君一家，尤其重点观察林湘君母女，但事实就是这一家的日常生活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路西法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撒旦找的那个东西确实在林湘君母女身上。

不过她们自己本身似乎并不知道。

“来吧，趁那个天使不在。路西法你别瞪我，依你们的立场，怎么也不该相信天使吧？”

宋元说着捞起一只狗坐在地上开始撸，边撸边给两个人讲事情的始末。

“先说扭转时间的事，”他说着看向撒旦，“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这个位面是你第二次来了。”

撒旦点头：“我记得的东西还挺多的，比如是你重置的位面。”

“对，我干的，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噎鸣，谁知道他重置时间需要那么多灵力，吞了我俩的还不够，又吸了一堆跟湘君交好的神仙的，这才勉强弄出了这回重置……”

路西法打断他：“你的意思是说林湘君是你们东方的神仙？”

“bingo~神女湘君知道吗？就是她。她是下凡参加神仙考核的，这个位面是她最后一个轮回，但是被人做了手脚，所以失败了。具体的一会儿再说，话题先扯回来——”

路西法点头，他知道这就是伊利亚斯靠近林湘君觉得舒服的理由，周妙晴估计也和林湘君差不多。

“现在谈为什么霍恩我俩这么弱。正常情况下灵力耗尽养一段时间就能回来，但扭转时间毕竟逆天，限制也多，所以在这个位面的时间线发展到重置节点之前，所有被噎鸣吞过神力的神仙全都是神力亏空状态。”

“不过这状态也不会维持太久了，根据我的记忆，一周后就是那个节点，恭喜你们，刚来就跳到大结局了，不用追更。”

路西法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比起东方神的各种纠葛，他更在意这些事情同撒旦和他有什么关系，正准备问，宋元就开口了。

“我不知道撒旦为什么来这儿，你应该比我清楚。我就知道林湘君跟周妙晴死的时候撒旦就附身在这只狗身上，离她们不远，然后就看到撒旦把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分出来，给周妙晴了。”

“然后周妙晴就活了。”

路西法闻言扭头看向撒旦，虽然这人现在是狗的形态，路西法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种类同于忽然大悟的表情，于是他将撒旦提起来逼问：

“都想起来了？”

撒旦摇头。

路西法似笑非笑：“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能耐，魔力耗尽就一个神识还能往外分裂灵魂碎片。”

撒旦狗眼转个不停：“我给的你的，你进棺材前，魔力生命力四散，不少都进入我身体了。”

路西法拎着撒旦的手紧了紧：“我记得当时说是借你，你倒好，转身送人了？”

“不是，林湘君死了后神魂离体，能看见我。她受那个考核限制救不了人类，只能求我，我好歹也算是看着晴晴长大……”

撒旦觑着他的脸色，见他又露出那种似是而非的笑意赶紧补充：

“林湘君还答应我会把另一片碎片给我，以我当时的魔力根本没法从她的神魂里取出碎片，她自愿给我省去了不少麻烦。晴晴是人类，给她的那片等她终正寝我就能拿回来了……我想着反正你都睡六百年了，再着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谁知道他们把时间重置……”

路西法捏住了他的狗嘴：“湘君手里的那片碎片也是我的？”

撒旦表情哀怨，路西法把他的嘴松开之后他才得以继续说：“你不会以为你当时意识乱成那样还能精准操控魔力吧？要不是六宗罪帮忙开拘魂阵，你就又魂飞魄散了。”

路西法心里蓦地一软，拘魂阵的副作用也就比那个扭转时间的噎鸣好上一点儿，他自认和地狱的人不算相熟，却没想到这些人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回味着撒旦的话，忽然一愣：

“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什么叫‘又’？”

撒旦没好气道：“口误。”

随即又看向霍恩：

“现在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救林湘君了，但我要的是她神魂里的灵魂碎片，林湘君不死就想不起来当神的记忆，我就拿不到碎片，咱们现在没办法合作了，你帮过路西法，我不伤害你，你和你朋友离开，咱们各凭本事。”

路西法闻言也沉默了，他大抵猜到有人拿着他的灵魂碎片做了什么事情，现在记忆出了问题没准儿都只是小事情，事态紧急，最好能早点把灵魂碎片集齐，如果没有别的办法，湘君非死不可。

思及此，他看向霍恩：“之前我把你捡回地狱，后来你用十字架救我一次，这笔账就当咱们算清了。”

言尽于此，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宋元却忽地笑出了声：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湘君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