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德推门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躺在地上的女孩。

接到谢伟毅电话的时候，霍明德还在悠然地利用下班时间做泰式SPA疏通筋骨，鼻息间是淡淡的熏香，他这边龇牙咧嘴，下一刻就更为痛苦。

“不是吧，师父，您是我师父，现在让我回派出所管所长叫师尊？”

谢伟毅的声音透过电音更没有什么人情世故，“少看点有的没的，你在重案组呆着天天养的像个贵妇，是时候去派出所灰头土脸一下了。”

“不要啊师父，我给您天天点五星级酒店的外卖，伺候您，尊敬您，再说我在重案组也是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一点不会耽误团队进度的。”

“别想用糖衣炮弹迷惑我，好好说话，一个大男人成什么样子，麻溜滚过去，等需要你回来的时候等通知，对了，你片区钟鼓大学多留意一点，尤其是钟虞，保护好她。”

“她？我保护她？那个自己一个人去案发现场都不吐的奇女子？您没说反？”

谢伟毅冷淡地挂断电话。

霍明德以为师父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到派出所还没铺完床、挨个屋打招呼以及在铁皮柜子里放自己的高端化妆品就要出警，还是钟鼓大学的警。

他戴着陌生沉重的八件套，仔细检查了执法记录仪的电量，开着自动挡铁皮小面包，带着两辅警沉重地出现场。

面包车嘎吱嘎吱在留观区钟鼓大学停下。

结果，现在，心情更沉重了。

在黑色的瓷砖上，一个白晃晃的人，而她的身上是手臂上还在流淌的鲜血，坠在瓷砖上，就像是在幽深的大地上开了一朵荼靡的大丽花。

此时的画面，在血腥之中还有一丝妖冶。

女生垂着长发，凌乱的发丝挡住一半的眼睛，那漆黑的眼眸里都是打转的泪水，眼镜砸在地上，其中一个镜片已经碎裂。

这是钟虞 ？

这竟然是钟虞！

“快来人！”他话音刚落，门口就涌进来一众人等，他们开始尖叫，女生的喉咙像是针扎一样尖锐，冲进来的男生的目光像是毒舌一样黏腻。

很难想象这是在一个大学里发生的现象，善与恶，在看到这个女孩的一刻，所有人最基本的恐惧和欲望都被无限放大。

两个辅警艰难地维持秩序。

一个女浴室里顿时就像是一个蚁窝，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躺在血泊里的女孩和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牛涵涵。

“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伤的自己，自己伤的。”牛涵涵的双手举过头顶，哆嗦地握着拳头，眼神惶恐地盯着躺在地上的钟虞。

和其他人那种探寻的目光不同，牛涵涵像是看到了一个不属于人间的鬼魅。

只见钟虞那脆弱纤细的脖颈缓缓抬起，胳膊肘撑着地自己坐起来，戴着那碎了一个镜片的眼镜，满脸泪痕看向牛涵涵，哭诉：“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啊？我不过就是看到了你和你男朋友做那种事。”

“你放屁！”牛涵涵瞳孔瞬间睁大。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什么事不言而喻。

“你和你男朋友在女浴室做那种事情，我不过就是无意中撞见，你就要这么对我，还喊着说要杀了我。”钟虞说话的声音很低，带着浓烈的哭腔，可是神奇的是，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她哭出来，“还好我用胳膊挡了一下。”

紧接着，顺着钟虞的目光看向女浴室上方排风口旁边的小窗户，大敞四开。

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大喊，也是学生的声音，“可算是找到你个偷窥贼了，你衣衫不整地跑什么跑！有人看到你个男的从女浴室里出来！”

牛涵涵显然也听到了，她面目变得扭曲，“钟虞，不管你怎么说，你都无法扭曲事实，等我男朋友来了，就能证明你是不是撒谎了。”

“哦，我如果撒谎，你男朋友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知道那个偷窥贼就是你男朋友？”钟虞森然出口，这个角度，只有牛涵涵能看到，这张带有泪痕的脸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笑意，两种表情碰撞在一个女生的脸上，有一种毛骨悚然的突兀。

牛涵涵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言一出，围观的同学瞬间炸了。

之前他们还觉得是钟虞口出狂言，凭空捏造，现在看来，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钟虞哭声停止，“那就等你男朋友来了，看看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霍明德穿着一身警服，还有出警执勤的八大件，他手按在腰上，肩上挂着执法记录仪，盯着已经坐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女孩，和角落里的牛涵涵没有说话。

此时校医已经进来，快速地包扎伤口，霍明德喊来的其他队友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找了几个证人做笔录，当然还有案件的当事人，以及牛涵涵和她的男朋友。

尽管事情发生的突然，但好在伤得不重，皮外伤，年轻人止血快，没有什么大危险。

做完笔录已经凌晨三点多，天边有淡淡的白色。

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牛涵涵，是钟虞去洗漱，偶然看到牛涵涵和男友在做ai，被牛涵涵发现，加上半小时前所有人都看到的两个人争吵，新仇旧恨，牛涵涵伤了钟虞。

一旦进了拘留所，牛涵涵面临着记大过甚至退学的处分，最后她只能认栽，大哭一场，决定赔钱私了。

牛涵涵满脸痛苦，出来时颇有些恶毒看向男友，他男友大概不愿意搭理她，说了两句，转头走了。

而霍明德靠在雾南派出所的蓝白色柱子上，盯着他们两个人看了许久。

牛涵涵也发现了他，迈着小碎步跑过来，柔弱地擦了擦眼泪，“警察帅哥，你相信我，真的是钟虞自己伤的自己，我根本没有伤害她，她就是演戏啊，假的，都是假的啊，你们不要相信她。”

“你是说，她一个女生，先是挟持了你，然后又自残？”霍明德此时的语气很森冷，但面上是很温和的，就像是诱导着猎物走进一个做好的圈套。

“对，我男朋友能作证。”

“那么问题来了，第一，她为什么要在浴室挟持你，你们不是一个寝室的吗？要挟持为什么不在寝室，你睡着的时候不是更方便吗？第二，女浴室，你男朋友为什么要翻窗进来，偷看女生洗澡？你们同时出现在女浴室，难道在谈天说地讨论学术？”

“他不是，他是为了帮我……”

“帮你什么？”霍明德玩味一笑。

“警官，还不是因为我知道了钟虞的秘密，所以钟虞才要挟持我的吗，我害怕就叫了我男朋友。”牛涵涵眼珠子一转，快速说道。

“她秘密？什么秘密？”

“还不是那档子事，”牛涵涵一脸委屈，“你别看钟虞长这样，其实她背地里还有职业，我看过她的视频，陈桉知道吧，那个失踪的，陈桉包了她很久，她穿长衣服长裤子就是为了遮挡身上的痕迹，我看过她脱衣服，身上，尤其是这里，”牛涵涵丝毫没觉得在一个男民警面前描述有什么不对，她托了托自己的胸部，在虚空中画了两个圈，比划了一下大小，

“这里都是伤，还挺激烈的，明面上挺清高，背地里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过。”

“好了，刚刚的话我已经录音，造谣是要付出代价的，妹妹，到时候可不是蹲十五天拘留的事。”霍明德晃了晃手机。

牛涵涵脸色一变，下意识伸手想要拽他的手机，但没想到霍明德一侧身将手绕到身后，而牛涵涵一出手力气极大，直接把他的肩章拽了下来，警服第一个扣子直接崩开，露出他的锁骨。

“来人支援，这里有人袭警。”霍明德慢悠悠拿起手台，维持着现在的姿势。

“我没有，你碰瓷？你和钟虞是一伙的吧？”牛涵涵脱口而出。

霍明德微妙地挑起嘴唇，眯了眯眼睛，“哦，你就是这么造谣诽谤的吗？”

牛涵涵看了眼他身后，派出所没有人出来，里面亮着凄冷的灯光，她转头跑走。

霍明德站在原地，任由她跑走，晦暗不明的视线看着漆黑马路上亮着的晕黄灯光映照下的几只飞蛾，有一只被灼热的灯管烫到，坠落在地上。

他走过去，踩着皮鞋碾碎。

往回走的时候看到路边的两盏晕黄的地灯碰撞在一起，和地上的红花组成两个浑、、圆的圈，左右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