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虞退学了。”
“什么?”霍明德这张帅脸表示出极其夸张的表情,站在原地。
“她回去准备参加明年六月份的高考。”老师像是为了满足学生的求知欲,补充说道。
“重新参加高考?”霍明德重复了一遍,“在哪啊,为什么?”
“近期她的事情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她那样的女生忍受不了也是正常。”老师轻描淡写,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似乎在说外面迎风招展的树的枝条上有多少片叶子。
“什么事情啊,不就是牛涵涵吗,这件事已经私了了,不是她的错。”
老师瞥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陈桉,陈桉出了那样的事情,她多少感觉不舒服吧。”
“这和钟虞有什么关系。”
老师像看怪物一样看他,欲言又止,“怎么可能没有关系,那视……咱们啊无法理解女生的心思。”
霍明德后退了一步,看着面前老师的大腹便便,白衬衫撑的下面的扣子几乎崩开,眼镜戴在脸上,小眼睛,三白眼,因为秃顶,颇有些长的头发在额头绕了个圈。
“您是教古典文学的?”
“是啊,说这么半天,你到底是谁啊,你是她男朋友?还是亲戚?”
霍明德靠在黑板边上,似笑非笑,和刚刚的求知欲旺盛的学生判若两人,正色起来有点吓人,“您长得不太古典,不知道怎么称呼。”
“免贵姓步。”步老师收起了刚刚那有些轻蔑的神色,没有动,余光不动声色打量他。
“步老师,感谢您的配合,我是警察,过来调查陈桉死因的。”
听到是警察,步老师放下了收电脑的手,回过头来,像是八卦一样,谦虚请教,“那你为什么问钟虞,是她杀的陈桉吗?”
“您好像很期待。”
“我期待什么啊,学校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校长都要去教育局做检讨,以后招生怎么办,学生怎么管,这都是麻烦事啊。”
“钟虞和陈桉什么关系?”
“学生之间的事我做大学老师的也不知道,我们大学老师都是有课就来,没课就走。”
“那您怎么知道钟虞的事?”
“钟虞谁不知道啊,年年奖学金,优秀学生代表,学习顶好,这样好的苗子按说应该往北边走走,也不知道为什么报了钟鼓大学,不过她现在回去重新参加高考,也是一个好事,应该会有一个更加光明的前途吧。”
霍明德今天来学校接她只穿了一件普通的半袖和牛仔裤,暗里有logo,十分低调,即便如此,一路上收获了很多学生的目光。
甚至还有女生学上来问他帅哥要不要加个微信,霍明德说了一句,“我只有小天才电话手表。”
“什么啊?”女生骂骂咧咧走开了,大概觉得他是一个神经病。
神经病不以为然,颇自豪地觉得自己年轻宛如高中生,顺便给自己的sa打电话,让她留一个双肩包,配一个绿色格纹小乌龟,符合他年轻帅气的气质。
“你在找我?”
霍明德吓了一跳,大个子蹦三米高,顺着声音看过去,此时处于钟鼓大学老建筑礼堂门口,旧时洋房,三层小楼,棕红色的砖墙,逆光,台阶之上,女生的身影剪辑在窗棂上,雕成了牡丹花色。
“钟虞?你没走?”
钟虞走下来,仰头看着他,霍明德奖奖金额一米九的身高很有压迫感,她回去,重新站在台阶上,这次仰头,脖子没有痛感,她抱臂,“昨天不是不认识我吗?今天就能叫出我名字?”
霍明德想了想昨天晚上她倒在地上发丝散乱的样子,脸有些发烫。
“那不是出警吗,我认识你,对你没有好处,反倒是让牛涵涵和她男朋友怀疑,她钱打过去了吗?”
“很快,我账上已经有了五万块。”
“那就好,这也是精神损失费吧。”
“精神损失费?”钟虞把眼镜拿下来,复又戴上,“为什么不是医疗补偿或者其他?嗯?”
她最后的嗯字很轻,带着一些审问的意味,霍明德在审讯室没少熬夜,怎么会听不出她话语里的意思,他挠挠头,“瞧你说的,口误口误,伤怎么样了,师父挺担心你的,主要是怕你一个小姑娘胳膊上留个疤痕不好看。”
“你说这个?”钟虞抬起自己包着纱布的手,“今天早上打开看,发现很像花枝,你说,要不要纹个玫瑰?”
“呃,千万别,师父还等着你公安联考呢,到时候身上有纹身,洗都洗不掉,面试都过不去,就算你爸是钟教授也不行,你要是怕留疤,我认识最好的整形医生,到时候小刀一上,那皮肤都得整好。”
“哦,让我想想,你来找我是谢队找我,怎么,案子有了新进展?”
霍明德摇摇头,“师父就是担心你,想亲自看看,顺便问你案子上的事。”
钟虞走下台阶,她侧过头,不让光线正对着,此时,正好能够看到霍明德极长的睫毛,“你蹲下。”
霍明德极其听话,半蹲,比她稍微高一点,“咋啦?”
她有极淡难以捕捉的笑意,随后,朝他胸口摸过去。
吓得霍明德腾地一下站起来,退到两米远。
“你袭胸?女生袭胸男生,这不太好吧,我要是在执行公务可以告你。”
“你的心率很平稳,大概在五十五左右,你在说谎的时候心率依旧如此,你很奇怪。”钟虞走进一步,霍明德就退一步,直到霍明德靠在围墙上,退无可退。
“而且,你对我很感兴趣。”
钟虞踩在砖头上,手十分自然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捏住了他的手腕。
霍明德:……
他扭过头去,难以亲眼见证这极其怪异的对峙,还好他胸肌练得发达,凸起程度良好,不过像他这样的优质男生不能白摸吧,就是当男模摸一下也得一千以上吧。
“现在,你还是很慢。”
钟虞收回手,掏出湿巾擦了擦手指,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丝敏锐的探究,没有多余的神色,她仔细看着他的眉眼,试图找出一些不合常理的悖论,可惜都没有,霍明德完全符合一个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形象,单纯无害,胆小怕事,好吃懒做,不务正业。
“我跟你回去,配合调查,犯罪侧写师本来就和侦查员不一样,会发现那些无形的隐藏线索,潘吱被带走了,我会问出来你们想要的。”
“不愧是钟虞,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过会你就知道了。”霍明德松了一口气,转头奔向他的牧马人,呼吸到了一种没有钟虞的空气,他猛吸几口,直到钟虞坐上副驾驶。
“你干嘛坐副驾驶?我开车这么快你又不是不知道,胆真肥啊。”霍明德又闻到了舒肤佳香皂味道。
他从车夹层里拿出一个巴宝莉青提香水喷在座椅靠背上,“这回好多了。”
说完,又顺便用酒精湿巾擦了擦车把手和手指,他放在水杯孔准备一会扔,结果看到钟虞叠成了豆腐块,顺带着抽出湿巾擦了自己手,两个豆腐块并排站。
霍明德:“不是吧,你给湿巾军训叠被呢?”
钟虞:“你车里酒精浓度很高,测酒驾不会亮红灯吗?”
“我一亮警察证谁还敢让我吹。”霍明德得意。
“你亮完之后本来只用吹一遍,这下好了,吹三遍。”钟虞泰然自若。
“不是,你一个编外的,这些事都是谁和你说的啊,咋这碎嘴呢?”
“谢队啊。”
霍明德不吭声了,踩着油门奔向了留观区福鹿寺。
他直接将车停在了福鹿寺门口,福鹿寺地处繁华地带,周围一圈高楼林立,极具现代化,福鹿寺伫立其间,是过去和现代,古朴和科技、僧侣和牛马的碰撞。
远处的深蓝色玻璃幕墙掩映蓝天白云,福鹿寺的屋檐陡峭,屋脊兽游走,木质楼阁,亭台水榭,烟雾缭绕。
但因为快关山门,所以没有多少游客,只有穿着棕色僧袍的人穿梭。
“前面交警正在贴条。”钟虞提醒道。
“快下车,别让他看到我们。”
钟虞:“……你现在挪车还来得及。”
“停车费一小时30,违停不限时200多合适啊,旁边就是八八百货,我正好取包。”
钟虞下车,好像看到交警惊喜地盯着他们骑上摩托赶来。
两个人趁着摩托到来之际跨进了寺庙。
“你晚上来上香?”钟虞看了四周,只有香炉里烟雾袅袅,冲上聚宝塔。
“来吃饭。”
“……”钟虞那没什么表情的脸有了一丝松动。
“我跟你说,这庙里的扫地僧做饭可好吃了,明明是素菜,能做出来花,那滋味,就是菜叶子到他手里也能变成珍馐佳肴。”
“明智,快看我带谁来了。”
走过来一个和尚,剃着光头,很瘦,颇有学术气息,“我给你介绍一下,明智,以前是京华大学优秀毕业生,在互联网公司干了三年,现在改行出家了,这是钟虞,靠着爸是钟老在市局当侧写师,当然了,自身实力也很强,打人超狠的。”
钟虞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目光顺着霍明德手臂的肌肉线条向上看去,看着他那张嬉笑热情的脸,他长得很好看,甚至是过于俊美,这个角度的光线能看到他侧颜的弧度形成一个舒服却凌厉的曲线。
霍明德的身后,是敞开的庙宇,黄色的经幡随风舞动,佛像在昏黄灯光下折射出昏暗的鎏金色彩。
它伫立其间,香火鼎盛。
“我什么时候打人了?”钟虞沉声。
显然霍明德沉浸在和老友见面的快乐中,没有听见钟虞讲话,上前搂着明智,开心地往斋饭堂走,旁边的庙宇阁楼,金殿屋脊度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似乎是察觉到钟虞没有跟上来,霍明德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到少女一身黑衣,站在砖石之上,庙门大敞,庙门之上,是环绕的高楼广厦,倒映出的蓝天白云,流动着,连带着少女的衣摆。
“来啊。”他招手。
钟虞这才缓缓往前走,一步一步,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颇有些凸起的背肌,高昂的脖颈,长明灯亮了,他像虔诚的信徒。
“这是椿香桃杏,卤味拼盘,黑白双耳,桂花糯米藕,秋葵绣球菌……”明智一样一样介绍着,一碟一碟摆了一大桌。
霍明德已经迫不及待吃了起来,“明智,这个卤味拼盘真不错,豆腐很嫩。”
“施主对豆腐的品质要求高,自然要更好一些。”
“放心吧,我会给你写五星好评的,”他看向旁边坐着的钟虞,“吃啊,你伤口还没好,别想着吃辣的。”
钟虞夹了一筷子,果然很独特,很清淡,所有的东西都保持着食物本身的味道,银耳和木耳的双重搭配,吃起来的口感很奇妙。
“明智之前在腾腾腾科技上班,腾腾腾你知道吧,没到一年就给我哥们累成抑郁了,第二年转双相了,第三年他终于找到了自我救赎的道路,从此以后出家,不问世事。”
“快点吃,还要回市局。”钟虞看他慢慢吞吞夹菜,说道,她好像很少有大的情绪波动,但自从看到了霍明德,总有什么在悄然无息地改变。
“明白,我哥们,不,明智和尚要送我个礼物,你等我一下。”
霍明德随着明智通过斋堂,绕过回廊,走到旁边的门房里去,没一会出来了,“你不好奇我在里面干了什么?”
钟虞抬眼看他,没眼看。
霍明德晃了晃手里的黄纸,“求了个签,让明智给我解,天开地辟作良缘,日吉时良万物全,若得此签非小可,公行忠正帝王宣,上上签啊,看来有着落了。”
钟虞不管他,自顾自往前走,没想到霍明德一下上来拉住了她的左手臂肘,“先别着急,还没取包呢。”
小绿格纹乌龟挂件以及双肩包终于如愿背在了霍明德身上,钟虞也没白去,霍明德坚持给她买了一个橙色的小螃蟹,横行霸道的,挂在了她的黑色书包上。
钟虞身上终于有了第一抹除了黑色外的色彩,像个向日葵,亮在了她的书包上。
“你说你一个小姑娘,老穿黑色的多没有朝气啊,你试试这条裙子怎么样,你看上面的粉色绣花,还有珍珠呢,多好看啊?别走啊,我给你买,免费的,诶……”
钟虞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开,没说话。
霍明德老实了,但回到市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潘吱还在询问室里坐着,谢伟毅前面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蒂,看到霍明德进来白了一眼,看到钟虞进来站起来,布满褶子的脸上堆了慈祥的笑意,“呦,钟虞啊,胳膊咋样了,还疼不,你说你这室友也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谢谢谢队关心,我没事,我进去和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