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涵涵本名,牛引睇。
妈妈炖了一只鸡端上来的时候,弟弟总会率先收获两只鸡腿,而她会获得一块鸡屁股,之后端着鸡屁股浇汁的大米饭到堆满柴火垛子的平房里吃。
妈妈比她好一点,蹲在厨房吃,方便给爸爸和弟弟盛新的大米饭。
牛引睇十二岁去厂子里打工,往娃娃里塞棉花。
郊区很小的厂子,一车车黑乎乎的棉花运进来,经过漂白浸泡,重新变成白色的棉花,由流水线上的女工徒手抓起来,塞进棉花的肚子里,再由下一条线上的女工缝起来。
每条生产线上都有一个负责人,她们这条线上是个肥胖的大叔,这份工作就是他介绍的,牛引睇管他叫王叔。
牛引睇穿戴好工服后,还没坐到椅子上,王叔就会过来拍一下她的屁股,眯着眼睛,“今天不许偷懒哦。”
她从来没有偷过懒。
他同样拍其他小姑娘,因为这是他的打招呼方式。
牛引睇努力往娃娃里塞棉花,别人打盹的时候她替别人做好,她总是要强,不管是在家收麦子还是在外面打工,她都要做的比他们好。
食堂做了鸡腿,每个女工分了一只,她没舍得吃,带回家给了妈妈。
妈妈转头给了弟弟,摸了摸她的头。
酥酥麻麻的感觉。
牛引睇干活更努力了,她想要再一次被摸头,小孩子白嫩的手开始长出茧子,棉花腐蚀了她的手指,她的指甲骤然流血,染红了白色棉花。
“哎呦,引睇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王叔屋子里有药,上点药就好了。”
牛引睇点点头,跟着王叔往他的屋子走,途中碰到其他叔叔看看她,又看看王叔叔,之后低声笑。
因为她的手流血了,所以害王叔被嘲笑了。
牛引睇觉得对不起,跟着进去屋子,放了一张办公桌和一张单人床。
“你先坐,王叔叔给你倒杯水啊。”
王叔拉上了窗帘,留了一条缝,拎起暖壶开始倒水。
“不用了,谢谢王叔叔,我不渴。”牛引睇不想再麻烦王叔了,她已经给他造成麻烦了。
“不渴也喝两口啊。”
王叔忽然靠近,把杯子怼到她嘴边,她扭头一躲,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水洒了一地,浇湿了单人床单。
“对不起,对不起……”牛引睇用袖子擦,跪在地上,捡碎瓷片,扎到手,鲜血溢出,她感觉不到痛,只觉得害怕。
“行了行了,滚吧,你明天也不用来上班了。”王叔叔踢了她一脚,她腾地坐在地上,茫然地看向罩在自己上方的大人。
他完全挡住了玻璃,挡住了窗帘透出的唯一一道光。
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知道他生气了,手忙脚乱站起来,捂住不断流血的伤口,却打不开房间的门。
门——
反锁了。
“笨死你算了。”王叔上前拧开了房门,牛引睇跑出去,哭着回了家。
“你怎么回事啊,好不容易有了工作,你知道你多不好找工作吗,有厂子要你就不错了,怎么没了啊,一定是你惹王经理生气了吧?”
母亲在骂她,“折腾成这副鬼样子,打碎人家的瓷杯,人家不找你就不错了,你还不知道感恩,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有什么用!”
牛引睇在家里呆了一年,挑着肥料路过学校的时候听到里面的读书声,很多孩子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像是音乐,“锄禾日当午……”
水泥操场上有孩子在奔跑,男孩子在踢足球,女孩子在跳皮筋,她驻足看了一会,肩上的肥料发臭,她要赶紧施肥了。
她终于迎来了母亲的第二次摸头,“好事啊,大好事,你终于可以去新的地方挣钱了。”
门外停了一辆面包车,一个叫红姐的女人下来,拍了拍她的头,“哎呦,这孩子小啊,打扮打扮还是很漂亮的。”
她想说拍的有些疼,但是母亲很高兴,她没说出口。
弟弟刚放学回来,吵着要吃红烧肉,她想起来,今天还没捡树枝,没有烧的柴火。
好在母亲没有怪她,“跟红姐走吧,要听红姐的话知道吗?”
“嗯。”她上了面包车,父亲母亲看着她摆着手。
脸上画着很夸张浓郁的妆容时,她对着镜子,有些认不出自己,红姐在给她挑选裙子,亮闪闪的,整间屋子都是。
她曾经在垃圾桶里捡过故事书看到过,公主的房间就是这样。
有王冠、漂亮的裙子、闪闪发光的舞鞋,还有危急关头出现拯救公主的王子。
“这个喜欢吗?”红姐挑了一件粉色的裙子,扒了她身上的衣服,给她换上,拍了拍她的胸||脯,“这太平了,塞进去。”
牛引睇踩上高跟鞋,镜子里的她像是另外一个人。
“你眼睛很好看,叫桃花吧,以后在这里,有人问你的名字你怎么说?”
“桃花。”牛引睇有了新名字。
“那你多大了?”
“十八岁零两个月。”
红姐笑了,嘴唇红艳艳的,拍了拍她的头,“不用说这么详细,十八岁十九岁都行,这是你的身份证拿好,如果有警察叔叔看你的身份证你怎么说?”
“看什么看啊,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好看的?”
桃花和其他女孩子站成一排,走进了一个泛着五颜六色灯光的房间里,她站在那里,木木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一群男人。
一个大肚子上肥肉几乎要溢出上衣,一个头发光||溜溜的上面压了几蹉毛,一个脸上的皱纹可以夹死蚊子。
还有的看不清,因为他们的眼神很奇怪,和王叔有点像。
她没有被选中,出来的时候挨了红姐一巴掌。
她捂着脸,耳朵嗡嗡作响,有些懵。
“你知不知道你来干什么?你妈把你交给我照顾,不是让你吃白饭的,今天晚上没有饭吃。”
她身上的衣服被扒下来,脸上哭的都是污渍,她用手擦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只有两条规则。”红姐比了两个数。
她只能多学多看,看着其他人是怎么做的,之后自己如法炮制。
她要强,别人能做好的,她能做的比其他人还要好。
其中有一次,她的客人被别人抢了,她拖着那个女生的头发出去,扇了她两巴掌,像红姐那样,高跟鞋碾在她的肚子上,直视她的眼睛:“下次,你还敢吗?”
果然,对方求饶,痛哭流涕,像条狗。
红姐说的没错,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条规则,要么被别人弄死,要么把别人弄死。
她站成一排走进去,被选择的几率越来越大,她面貌稚嫩,学习能力强,忍耐力高,业绩水涨船高。
他们在的地方也越来越大,富丽堂皇的装修,和宫殿一模一样,很多新的姐姐加入,和他们一起吃住,有个姐姐很漂亮,气质和他们都不一样,她管她叫涵姐。
“桃花,你不能这样。”两个人等台的时候,涵姐叼着烟,烟气弥散在两个人之间。
“如果一辈子烂掉,就再也没法出去了。”她继续说。
“你不过是觉得我的业绩比你好罢了,”桃花夺过她的烟,自己叼着,吞云吐雾,“红姐喜欢我,对我好,小心我到红姐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涵姐笑了,“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