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德很远就看到了钟虞,大概是前面堵车,开车速度很慢,或者是因为他的车特殊,周围的车辆自觉和他保持距离。
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白色校服的女生,没有看马路上停着的任何车辆,像是失了魂一样向着马路对面的大树走过去。
平平无奇的一棵树,但她整个人都像是在找什么。
直到她摔碎眼镜,用碎片扎自己的手,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流淌,他一把将车横在路边,之后抱着她的腰将她塞进车里。
几乎是没有任何挣扎,予取予求。
她的身体很凉,带着薄荷味的凉气,头发散乱,坠在额前。
“鎏奥酒店的水煮白菜很是一绝,还有红烧狮子头,听起来都是家常菜,但都是华广那边的厨子,保留食材本身的鲜味。”霍明德说完,意识到钟虞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
“怎么了,要不要买冻伤药?”
钟虞终于将视线移开,环抱住自己,她挠着手指,“我想回去了。”
“好啊,那我点外卖。”霍明德下一个路口调头,此时马路两边亮灯,七彩的灯带一闪一闪。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钟虞无声叹气。
“问什么?”霍明德红绿灯停车,“啊,外卖你想加点辣椒吗?”
霍明德淡笑,眸光看向一晃一晃的凤形玉佩,捋了捋上面的流苏,“先说好,我可是一点辣的都不吃。”
他的视线回笼,看到了钟虞身上明显过于破旧的羽绒服和开线的鞋子。
“病人伤情危重,处于昏迷状态,双下肢伤口渗血,骨盆骨折,双股骨远端粉碎性骨折……必须尽快手术。”
绿色通道开启,诊疗方案指定,手术灯开启。
边园妈妈雷雲坐在手术外面的铁椅子上,不住痛哭,她揪着学校教导主任的衣领,“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学校管不住吗!”
“雷女士,现在孩子在手术,孩子会没事的,监控您刚刚也看了,是孩子自己上天台。”
“自己?你们不把天台的门锁住会出事吗?!”雷雲瘫软在地上,身形很瘦,身上穿的围裙没有摘,上面还有凝固成一团的面疙瘩。
头发乱糟糟的,整张脸憔悴褶皱泛黄,她身上的油烟味很快被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掩盖,跪在地上,被旁边校方的工作人员拽起来。
她的身体都在颤抖。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我要看班级的监控,是不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有没有学校霸凌,我家园园从小乐观开朗,不可能出这样的事。”
霍明德敲开钟虞的房门,“这是赵师傅做的包子,香菇白菜馅的,赵师傅水平高超,之前还拿过华国厨师大赛一等奖,你吃完之后一定会赞不绝口。”
钟虞换了普通的黑色卫衣裤子,头发湿漉漉的,她接过装在木头盒子里的外卖,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认真的。”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不打扰你了。”
钟虞刚要关门,电话响起,她拿出挂着挂绳的旧手机,看了霍明德一眼,避开视线,“吴老师,我知道了,没说什么,就是她来问题,她,还好吗?……嗯,怀疑,她在怀疑什么?……我可以过去吗?好的,我知道了。”
霍明德安静在对面站着。
钟虞攥紧外卖盒子,“我要去一趟医院。”
“嗯。”
“你,都知道了?”
“鸣鹤派出所有我好兄弟,我问了,我想着你今天这样可能和学生跳楼有关,你认识她?”
“同班同学,刚才吴老师说我可能是最后一个和她说话的人。”
“好,正好你在我车上吃东西,我陪你一起去。”霍明德十分自然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金属钥匙。
迈巴赫在雪夜中疾驰。
鸣鹤区区医院楼下停了一辆警车正准备走,霍明德走过去敲开车门。
“呦,这不是我大兄弟仇富吗?怎么回去了?”
仇富摇下面包车的车窗,盯着他身后看,小声调侃,“霍少来这干嘛,你身后这是谁啊?你女朋友?”
“别瞎说,没看她上学呢吗?”霍明德生怕钟虞听见。
“看不出来霍少现在女朋友都从学校找了,行啊,就喜欢十八岁?”
“别造谣,造谣犯法,她只是我照顾的一个妹妹,楼上的怎么回事?抢救过来没?”
“过来了,人昏迷还没醒,幸好跳楼楼下有灌木丛,要不得终身瘫痪,现在这学生压力大,也挺不容易,我先回所里了。”
警车开走,钟虞和他往楼上走,问道:“我好像见过他,他以前是不是卖炸串的?”
“哈?他,卖炸串?”霍明德刚要笑,忽然严肃起来,“听说他之前做过一段时间卧底,就是你之前租的那个房子附近,有一伙麦银嫖||娼的,他没准真的卖过炸串,等哪天我问问。”
两个人等电梯,霍明德整理领口,忽然说道:“钟虞,你过目不忘的能力都可以参加最强大脑了,之前那个入室盗窃的包元是个逃犯,你知道他在审讯室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那个叫钟虞的竟然能认出来他,还威胁他,不过自然没人信。”
“你觉得过目不忘是好事吗?”
“当然啦,这能力多强啊,你进入我们公安队伍之后一定会是一把好手。”
“过去的记忆会一直鞭笞,反复重演,像是堆积的砖石一样砌成厚重的堡垒,不管我愿不愿意它都存在,”钟虞侧身,让推着轮椅的人先进电梯,
“遗忘是恩赐,记得是诅咒。”
霍明德侧头看过去,她过于白皙的肌肤泛着惨白萧瑟的光泽,釉面覆盖了年轮的洗刷,在电梯明亮的光线下,瘦削的肩膀坠着黑色的卫衣,几乎能看出卫衣里面突出的锁骨凹陷。
“你说得对。”霍明德附议,身姿笔挺,含笑着目视前方,眉骨下的眸子不带任何笑意。
叮——
电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