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李府的家丁显然机灵多了,径直将云说几人请了进去。
李老爷见几人又折返回来,疑惑问道:“沐公子可是还有事要问?”
云说拱手道:“在下想请李老爷帮一个忙。”
李老爷道:“但说无妨。”
云说道:“若是明日令郎在夜半时分外出,还请李老爷不要阻拦。”
李老爷不解:“这是为何?”
云说道:“此事蹊跷,他们在同一时间朝同一个方向而去,或许并不是偶然。若是跟着他们到最终目的地,也许能找到此次失魂症的原因。”
“这……”见李老爷犹豫,沐无归道:“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他出事的。”
李老爷叹息道:“唉,既然如此,那就按你们说的做吧,我也想知道我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有一点,还请几位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请放心,我们会保证令郎的安全。”
李老爷能如此爽快的答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给沐无归面子。谁都不想得罪沐家,毕竟这生意场上,是沐家说了算。
沐州的中元气氛并不沉重,人们忙着祭祖上香,烧纸钱。黄昏时分,大家便都在河边的摊子上买几只河灯,在河灯上写几句话,盼望着这灯能飘到忘川河去,飘到日夜思念的人面前去。
再晚一些,路上便见不到人了,只余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中元节鬼门大开,夜里外出容易走错路,生人若是不小心入了死门,那便回不来了。
云说站在河边,洒下的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旁边还有一道略长些的影子,两人的衣袂交织在一起。
银错走到一个河灯摊子前,伸手拿起一只河灯。
卖河灯的大娘道:“放河灯吗公子?写上想说的话,这灯啊就随着河流到想见的人面前了。”
云说见状问道:“你也有正在思念之人吗?”
银错道:“曾经有一个日思夜想之人。”
云说好奇问道:“那现在呢?”
银错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他久久不开口,云说道:“好罢,你不想说那便算了,我换个问题。”他斟酌了一番措辞,才继续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日思夜想?”
银错这才缓缓道:“是一个于我而言有救命之恩的人。”
云说微微出神,救命之恩确实珍重,怪不得能让银错日思夜想了。
不等云说再开口,银错接着道:“现在依然念念不忘,念念不忘到,想以身相许。”
云说喉间一哽,想问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他只听见自己问道:“那……那你得偿所愿了吗?”
银错道:“并未。”
“这是为何?”云说下意识问道,问完他又想到一个可能性,“莫非是……”此人已死?后半句他没说出口。他抿着唇,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问的。“不好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
“无妨。”银错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他解释道:“因为我与他已经有了密切的联系,并且关系匪浅。这份恩情之重,哪怕用一生去还,也尤未足够。”
关系匪浅……
云说脑子里只剩下这四个字,这个人会是谁呢?
银错晃了晃手里的河灯,低声道:“你呢?不写一个么?”
银错的声音将云说稍稍拉了回来,他摇头,“我是孤儿,无牵无挂,无所思。”其实这话是骗银错的,他所想之人,河灯无法到达。
他一直以来想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当年的灭门惨案。那年,他的师父,他的所有师兄弟皆神魂俱灭,消逝在世间,不复存在。
银错意有所指,道:“终有一天,你我都会得偿所愿的。”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十分有信服力。
云说道:“借你吉言。”
银错笑道:“不用借,你需要随时拿去用便是。”
“哈哈……”云说有些不在状态,随口说道:“沐公子怎么还不来。”
“我来了我来了!”话音刚落,沐无归带着石小生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来了。
每年重要的日子,沐家都要举行祭祀仪式,步骤繁杂,以致于沐无归迟迟无法脱身。太阳都快下山了他才姗姗来迟。
“嗯?”沐无归看着银错手里的河灯,问道:“银公子,你也要放河灯啊?这些河灯能飘到冥界,是不是说明那里的亡灵能看到?”
云说道:“也许可以。”忘川河每年都有许多河灯,至于能否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只,就无从得知了。
银错将河灯放回原处,慢条斯理道:“不放。”他的所念之人已在眼前。
他的目光又落在云说身上,云说有意不与他对视,忙道:“既然人都来了,那我们先去李家吧。”说着他便率先迈开步子,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银错轻笑一声,抬脚跟上云说。
沐无归盯着二人瞧了一会,他总觉得两人今晚之间的气氛怪怪的,说不上哪儿怪,但就是怪。
云兄好像有心事的样子,而银公子,身上莫名有一种愉悦感。
“小生啊,你有没有觉得……”沐无归还没问出口,石小生便迫不及待道:“有,很怪,非常怪。”
沐无归一副“你懂我”的表情,两人齐声叹道:“唉!他们高手之间,真难懂。”
一路无话。银错丝毫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不紧不慢地跟在云说旁边。云说还是没憋住,问道:“这个人,在你身边吗?”
“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银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云说心一横,开门见山道:“你的那位救命恩人,那位关系匪浅,念念不忘,想以身相许之人,在你身边吗?”
银错先是一愣,而后噗嗤一笑,模棱两可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算哪门子回答?
云说强迫自己收回心绪,不再去想。
李老爷安排四人在离李公子最近的侧房稍作休憩,若是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发现。
四人一直小心注意着李公子卧房的情况,只是已过夜半,却还不见他的身影。几人都不免怀疑是他们想错了。
但这唯一的突破口,他们又不想就此放弃,只能强撑着精神等着。
沐无归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哀嚎道:“我们今晚该不会等不到了吧?”
石小生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说不定呢公子。”
他们两个傻傻站在门口等,云说与银错早就淡然自若地坐着喝茶了。待二人回头时,见到的便是两人看傻子似的眼神。
云说稍微委婉些,道:“干等着也没用,不如坐下喝杯茶。”
银错便是十分直接了:“有凳子不坐,非要站着等,真不知道是该夸你们还是该骂你们。”
沐无归:“……”
石小生:“……”
他们承认他们是有一点不太聪明,但是你们两个背着他们明目张胆、光明正大的偷懒,这合适吗??
苦等无果,两人妥协了,一同坐了下来。
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四人满脸沧桑。
他们真的想错了。
也许上次真的只是个巧合。
四人相视一眼,沉默着往外走。
离开李家时,李老爷见他们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担心他们会不会随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便想让下人送他们回去,被沐无归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离开李家后,几人朝着茶楼的方向而去。这是沐无归提出来的,他想去听说书的。“那些十八般武艺大斩妖魔的英雄故事,我可是很久没听过了。”
云说刚想应声,左臂突然被撞了一下,他回头望去,撞他的那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往前走。
沐无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哎,你……”话没说完,那人猛地转头,眼底猩红,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沐无归。他被盯的毛骨悚然,下意识松手。
而后那人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沐无归瞠目结舌,这人怎么明目张胆的碰瓷呢?他举起手,“我可没碰他,他自己倒的,不关我事啊。”
诡异的是,这人倒下之后,大街上的人接二连三地倒下,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人倒下。没倒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呼喊着,试图唤醒晕倒在地的人。
云说几人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一个人倒下,那有可能是碰瓷,一群人倒下,总不可能是每个人都想碰沐无归的瓷吧。
沐无归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情况?他们这是怎么了?”
云说蹲下身子,扒开倒在他们面前那人的眼皮,瞳孔灰白。他暗道不妙,画了一道符篆,贴在那人额间,贴上去的一瞬间,符篆立即燃尽。他眉心紧蹙,神情凝重,与银错对视一眼,道:“失魂症。”
“失魂症?!”
银错“嗯”了一声,“是真的,真正意义上的失魂症。”
不同于先前那些孩子不知原因的失魂症,这些人是真的丢了魂。
若是七日内找不到他们的丢失的魂魄,七日后他们必死无疑。
长街上一片喧闹,乱哄哄的。医馆的大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好心的百姓拉了出来看病。还有许多道士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帮着把人抬进医馆。
有些道行的细细一瞧便能看出这些人丢了魂,但他们并未声张,这种事他们不敢妄下定论。
不知是谁大喊一句:“失魂症,是失魂症!他们的魂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