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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猫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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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英原是一只野猫,混迹山间,被青云观的道士捡回,从此她就在观中落了脚,道长为她起名“玄英”。

猫是一种极具灵性的动物。她跟着道观的作息生活,弟子们打坐静修时她卧在一旁,抄经时她守在桌前,练功时她跟着蹦跳。在道观的第九年,她长出了一条新的尾巴,这意味着她获得了一条额外的命。不过这条尾巴只有她自己和道长能看到。

十五岁时,她并没有像道观收养的其他猫那样死去,因为那条尾巴她的生命得到了第一次延续。

因为悟性,她长出了七条尾巴。只要生出九尾便可化成人形。

第八尾还未长出,山下便爆发了动乱,数妖入城残害百姓。隐于山间的道人连夜御剑下山,只留下了年纪不满十八岁的小弟子们和玄英。

道长今年两百一十五岁,虽然胡子花白,身子骨却颇为硬朗。他原本已经准备闭关修炼,十年之内有望飞升成仙。

玄英日日夜夜守着山门。

等了十天,明月高悬之时,玄英只等到了浑身是血、以剑做拐、拖着最后一口气艰难爬上山的道长。其余三十位道人无一人生还。

下山前仙风道骨,此刻血染长袍。

此时,山门无人。玄英见着道长便飞奔而去。道长见了玄英便弃剑而坐。他坐在山门,仰望那一轮月亮。

玄英在心里疑惑:道长,你要死了。明明有望成仙,为何还要下山救人?

道长是这道观中唯一能够与玄英对话的人。

他气息孱弱,喉间是血,却依旧回答了这只小猫:“救人是我的职责所在。”

小猫不解地问:“这样岂不是放弃了之前所有的修为?”

“若无众生亦无我。”

“玄英……不懂。”她围着道长转圈,她能感觉到道长就快要不行了。

“心有善,方能悟道。成仙不是我的目的,而是我的结果。况且……”

玄英歪头,“况且什么?”

“我早就算到我命中有此一劫。”道长坦然地笑笑,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老夫命数已尽,但玄英要好好活着。你是一只能修炼成人的小猫。”

“为何要变成人?”

道长看着玄英黑色瞳孔,看到了她未来的样子。

“是啊,做一只猫未必不好。但这是你注定要走的路。”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

玄英趴在道长旁边,召唤出七条尾巴。道长袍子上的线头吸引了她,她顽皮地用爪子勾那线头。

“可我要先变成妖,才能变成人。道长你下山杀的就是妖。”

“因为那些妖残害无辜,如果不杀了他们,妖就会杀更多的人。”

“为了保护人,便杀了妖。那妖可以为了保护妖,杀了人吗?”

此番话并没有让道长生气,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说话都不连贯,但依然保持着风度。“知道我……为什么拖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上山吗?”

玄英清澈的双瞳看着道长。她知道道长要不行了,不再出声打断。

“因为你。玄英,心中有善,才不会走入歧途。记住了吗?”

玄英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老夫,便离开了。”

道长受了重伤,灵魂已受损无法进入轮回,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玄英在道长的尸体旁守到了天亮,第一缕朝阳升起的时候,她离开了道观。

她下了山,看见了被摧毁的村庄,被烧焦的农田,还有堆积的尸体,她还未懂善为何物,却知道了恶的凶残。

-

“放开我们!我们何错之有!那些被人虐待的小猫小狗不可怜吗?它们毫无反抗之力,被痛苦地虐待致死!那些人就该死!”黄哮天发了疯似的朝着他们嚎叫。

刘判官挥手将黄哮天噤了声,他走到黄哮天身前站定,俯下身质问:“那我还应该夸你,做了件大大的好事?”

黄哮天说不出话来,呜呜地抗议着。

玄英进来以后并未有任何失态,连情绪都没有太大的波动,她冷笑出声:“如此看来,地府从未将小小生灵的性命放在眼里吗?”

刘判官:“万般皆是命。不要用你的修为去行恶事,那是在惩罚你自己。而且,若是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就不会准许妖怪投胎了,做人还是做妖皆由你们的意愿做主。而人作的恶,等他们死了自会有惩罚。”

“惩罚是什么?”

“犯杀业者,罚入第十层地狱,生前所行之罪将会一一重现在他身上,疼上百倍、千倍,定叫他刻骨铭心。”

玄英:“为什么当时不把他抓了,立刻送入地狱。”

刘判官:“因为人是复杂的。今日起歹念犯下错事,明日可能突然萌生善意便救人。仅一件事难以下定论。若他一生杀生无数,从无悔意,那也不必再做人。”

“那为何妖杀人便会立刻受到制裁。”玄英不似黄哮天那般愤怒,但语气里颇为不满。

“因为你们拥有人没有的妖力,如果不加以管制,妖力被心中的邪念利用,便会滋生无限的罪恶。”

孟婆:“还记得道长跟你说的话吗?”

“道……道长。你怎么知道他!”她的语气有了难得的波动。

“心有善,方能悟道。”孟婆提醒她,“你不是不能变成人,而是你选择不要。你离开道观时仅有七尾,这第八尾你修炼了两百年,你谨记着道长说的善,做了无数好事。而后又你修炼了三百年,救了一条人命,自己也伤得不轻,这才长出九尾化成人形。”

玄英自嘲地笑起来,说:“是啊,化成人形,我才真真切切地知道这善恶究竟为何物。而我最后悔的,就是化成了人,救了人!”

玄英无所谓地笑笑:“我这一尾一命,除了救小黄的这一条我不后悔,其他的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

孟婆:“为什么?他们又没有伤害你。”

玄英不屑地笑起来:“因为人都一样,都让我觉得恶心。”

-

玄英化成人形的第十天,便丢了一条命。

路上有一名女子被一名持刀的疯子砍伤,玄英在众目睽睽之下反制那名疯子,当时她的力量并不稳定,打斗之中同样被砍伤数十刀,最终将那名疯子反杀。

见歹徒咽了气,她不做任何停留便离开了。回到住处她才发现自己已断一尾。

玄英并不后悔,她为自己能够救人而开心。就像当初的道长一样。

她之后的三尾皆是因为救人而失。

让她开始厌恶人类,是因为第五尾的消失。她在路边帮助了一名鼻青脸肿的男子。他被酗酒的父亲殴打,浑身青紫,无钱买药。玄英带他去路边的药店,花光了兜里仅剩的钱。

男子的母亲因受不了父亲的殴打逃了出去,于是这些拳脚就落到了他身上。

男子起初十分感恩,连日来看望玄英,也向她诉说一些痛苦。玄英听完,虽不懂安慰,却也知道他的难处。

有时候男子早一些到来,玄英迟归,身上还带着伤。男子从未见她去过医院,生出疑虑。时间久了,他就躲在玄英落脚的破楼里,偷偷观察她。

有天夜里,男子亲眼见到玄英身上那些皮肉冒血的伤口自己愈合,他怀疑自己饿昏了头,花了眼。

他隔得远了些又偷偷观察了几日,发现了不得了的事——玄英竟然能化身一只猫。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欣喜,妖杀人应该不受法律管束吧。他告诉了玄英自己家的地址,希望玄英能够在自己再次被打的时候上班帮忙。说完他还露出了身上更为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的父亲并没有下死手,是他为了骗玄英帮忙自己加重的。

玄英看着那些伤,答应了。

一周后,玄英便接到了求救电话。她上门的时候男子正在被殴打。玄英三两下就打晕了酒鬼。男子跪在地上,求玄英帮忙杀了自己的父亲。

“我不杀人。”玄英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子,感受到了他心中的邪念,也意识到他这是在利用自己。

男子痛哭流涕地诉苦,抱着玄英的腿给她磕头,玄英始终无动于衷。“以后我那里,你不必再来了。”

玄英独自离开。她第二天还特意来看了一趟,酒鬼没有死,那名懦弱的男子仍旧被父亲殴打。

一周后,玄英归家,刚进入家门就晕倒在地,再次睁眼的时候被关在了笼子里,笼子上贴满了符纸,她的妖力无法施展。

“别以为你贴一些黄纸就能显的里面的人与众不同,少装神弄鬼了。”一个粗旷的声音说。

“这真的不是普通的女人!是一只妖!一只猫妖!而且长得可好看了!”

玄英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那名男子。

“这镜子,您一照便知。”

玄英被锁在笼子里,放置在阳光下。男子拿着一面铜镜,反射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玄英抬手挡住,她感到一阵脱力,再次睁眼的时候手已经变成了爪子。

“我去!怎么真的变成了一只猫!”

“小子,你不是在变魔术吧?”

“这真的是一只妖怪?”

“这不可能吧!妖怪……妖怪啊!”

为首的那人仔细检查了一番笼子,问男子:“你开个价吧。”

男子比了个10。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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