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房间里,安提努斯躺在一张狭窄的铜鎏金雕花木床上。月光穿过灰绿色床幔与他亲吻,他很惬意。但他打赌,这种惬意不会超过今晚。
外面有守门人。他坐起来,用手梳了梳头发,下床走过去,敲了两下门。
“干什么?”回答是极不耐烦的呵斥。
“都这么晚了,”安提努斯将声音放软,“您要不进屋来歇歇?”
“少来这套。”
安提努斯:“……嗐,既然您这儿行不通,那我只好摸摸别的门路。”
片刻,门突然打开,蹿进来个黑影。
他还没来得及自卫,就被一只蛮横的手摁到墙上。对方紧紧捏住他的腰,用力地亲他咬他,整个人像长在了他的身上,恨不得将他的灵魂连根拔起。
“等一下,”安提努斯喘气说,“先告诉我这是哪儿?”
“伯伊德府。”守门人急切回答,伸手去摸他的裤带。
安提努斯抓住那两只手:“那个男人——跟我一道回来的,他又在哪儿睡觉?”
“拜托……这时候就别磨叽了。”
“好人,跟我说说呗!”安提努斯在那两片微张的干瘪嘴唇上吻了又吻,“我能不能全心全意地伺候您就指望这一句话呢。”
“出门左拐,第二个房间。”
接到答案,他被一股力量狠狠甩到床上。释放力量的人朝他走来。
晚上11点半,安提努斯拉下床幔,将尸体用被子紧紧裹住,大步迈出房间。他从守门人嘴里意外获取到了一些别的信息,他要赶紧告诉莫里斯。
“莫里斯?”他推门而入,“谢天谢地你在这儿。”
此刻莫里斯抱腿靠墙,看上去了无生机。“你……他们虐待你了?”他盯着安提努斯膝盖上的淤青问。
年轻人摆摆手:“这不重要。我打听到了,莫里斯,那个塔齐欧根本就不是人类。他会巫术?——应该可以这样说。”
就像误触到某种开关,莫里斯噌的一下跳起来。“塔齐欧人呢?”说着就要往门口走。
“重点难道不是他会巫术吗?”安提努斯快速闭门,诧异地看着他。“好在今晚伯伊德先生要对他行刑,”他抬头看了看正在工作的钟表,“再过个二十来分钟吧。这宅子像没什么人,八成都赶去看热闹了。老天保佑,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我杀了人,莫里斯,你看你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带,我们现在就动身去法国。”
莫里斯愣在原地。
月亮被云遮挡得严严实实,屋内光线很暗,但安提努斯还是能看清他脸上惊恐的表情。
“我要去找他。”
莫里斯低声呢喃,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安提努斯忙拉住他:“别发神经了,他压根就不是人!”倏忽间,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被提问的小伙子没说话。
“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安提努斯大胆地注视着上方的银灰色眼睛。
“我为什么要害怕?”
“他不是人,他会谋害你——”
“他没这个想法。”
“但不代表他不能!”安提努斯几乎吼了出来,“他是怪物啊莫里斯。他比我们加起来都要强大,他才不会在乎人类的死活。正如性主体从来不会在乎性客体的感受一样!”
莫里斯:“……这是两码事。”
对方死死守住门。
“他现在不害你,是因为他觉得你对他还有利用价值!”稚嫩面孔上露出讽刺的笑,“等哪天他玩腻了,想找个新玩具,他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别忘了,莫里斯,他拥有你没有的特殊能力。换句话说,你打不过他。所以只要你跟他在一起,他就会是你永远都不可低估的安全隐患。”
莫里斯挑眉:“借你吉言。”
“你被他迷惑了心智,”安提努斯咬牙切齿说,“我这是为你好。”
“听着,”莫里斯揪住男孩的领子,顺道牵起了他的脚后跟,“你有权利恨他,我自然有权利爱他。我不剥夺你恨他的权利,也请你别管到我这里。”说完他把安提努斯推到一边,尝试在屋外的空气中捕捉属于塔齐欧的独特气味。
安提努斯追上去:“他要真值得你不顾一切,为什么大家都要他死?他能成为众矢之的不是没有道理!他都当众承认自己的罪行了,莫里斯。你又何必蹚这潭浑水呢?况且……他死了就死了,世上妙人多得是。至少、至少你还有我。”
莫里斯暂时不想和他争辩。
他知道那只水母一定是中了某个邪恶的诡计。
因为塔齐欧从来就不是一只淡漠的海洋生物。
相反,他有情有义——人类的躯体让他的情义变得更具象化。
墨西哥城沦陷,他孤身一人前往军区求助;巴西矿洞坍塌,大多数矿工在他的号召下捡了条命;他甚至阻止过火山爆发,为此他差点儿死在了那里。
他救过自己,救过他想拯救的人。
塔齐欧是落难者的救星,是莫里斯的上帝。
或许这就是海神在万千水母中找到他的原因吧。
也是他眼下遭到迫害的原因。
莫里斯顺着愈发清馨的气味来到地下酒窖上方,掀起方形木板门——
“我有塔齐欧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