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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蓝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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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微风清凉,南郡告别天长地久的时节,普渡南桥下的江水已经收起汹涌波涛。江水粼粼,汛期悄然走过,云州水患终究没有惊扰南郡渡口,这是南郡最为受用的福德。椰果落下,红桃缤纷,稻田丰盈,菜园琳琅;这是种田人家最为幸福的时节,粮食果蔬应有尽有,他们挥着刀尽力收割,满心欢喜慨叹又是一年好收成。

粮食换酒,果蔬换钱,农家银钱万万年便是他们的信仰。南郡百姓拜谢天地,拜谢山水,拜谢渡桥,也拜谢海然。黄昏时,椰树下的银发老人们拄着拐杖感怀,南郡风调雨顺,是为上天之德,平安如意,是为海然之功。虽然他们不知修建普渡南桥的郡守承受多少压力,但他们心里明白,今天的海然之于南郡,犹如当年的杨生之于南嘉,此话不能言讲,只在苍老又深邃的眼光之间流转。从前的记忆将这些南国旧民再次聚集一处,看尽椰树盈盈,桃林灼灼,叹一句青山碧水犹在,只是故人改。

海然的心情依然焦灼,南郡丰收的喜悦不解眼前这群危机。他从厢房走出门,看着护卫们都躺在院子里睡大觉,心烦意乱,愁眉不展。

韩青打了一声喷嚏,瞌睡还没醒,只听魏林泰呼唤他的名字,他睡眼朦胧走上前去,打哈欠伸懒腰,“大人,何事?”

“我们躺了几天了?”魏林泰今日方觉浑身舒坦不少。

“四天?五天?”韩青头昏脑涨,“应该是五天,昨天晚上第四副药刚喝完。”

魏林泰刀眼凌厉,急忙起身更衣,他想起武皇的密令,心急如焚,“咱们耽误太久了,明天必须出发,回萧庭复命。”

韩青闻言,喜不自胜,“太好了,大人,咱们终于可以离开僻壤,回到京都了,兄弟们都盼望赶紧走呢。”韩青心情雀跃。他已经受够这荒凉乏味的南郡城,没有歌姬舞姬,没有琼林盛宴,连个伺候自己的丫鬟婆子都没有,海然还能坚持住在这个破房子这么多年,简直不可理喻。

魏林泰整理束发,韩青帮忙抚着发髻,“别忘了我们干什么来了!让海然准备囚车,带上蒲斯年和皇甫少卿一并回去复命。”

“明白。”韩青三步并做两步跳出房门。

清水岩庙里,众僧人还在用斋。知南一人坐在院子里,耳听晨钟,眼望山峡,手捻佛珠,口诵经文。方丈和了缘闻声而来,知南起身,满眼悲伤,“法源方丈……”

了缘见状,双手顶礼。法源叹句善哉,悉心问道,何事如此悲伤?

知南遥望远方,呢喃一句,“萧庭指控云州寺院里出现杨生遗书,恐怕凶多吉少。”

法源闻言,摇头叹息。知南蹙眉,“我此番远行,许是有去无回,但求法源师父替寺院祈福消灾。”

“阿弥陀佛……”

了缘听闻方丈这一声佛号如此悲彻,大概明白知南即将孤身犯险。

方丈合掌,“知南,我等自当尽力营救,你且放心。”

话音刚落,刀兵已至。魏林泰身着官服,头戴乌纱,腰间佩剑,带着一众护卫包围寺庙。了缘环顾四周,看那红色官服和蓝色官衣都觉得似曾相识,此时彼时,有何不同呢。他双手合掌,想来哪一片人间都能长出这般王朝礼制。历史车轮匆匆驶过,推进巨轮的非此即彼,大概这就是人间同道,殊途同归吧。

魏林泰露出一丝冷笑,走到知南身前,将袖口里的令牌取出,金色令牌上刻着“圣喻”二字,“皇甫将军,本官可不是与你为难。且听陛下密令,带皇甫少卿回京都萧庭。”

知南点头,未觉意外,“贫僧听命。”

“你说你跑到南郡来不是明摆着惹怒陛下嘛。”魏林泰拍着栏杆,眺望远山。

知南摇头,“贫僧此来只为超度故人。”

“这话不必跟本官言讲,京都自然有你说理的地方。”

方丈开口,“阿弥陀佛,这位大人,可否让老衲替知南师父戴上一串佛珠。”

魏林泰点头,“法源方丈开口,本官怎能回绝。”

方丈将刻着经文的佛珠戴在知南颈上,“不畏,不弃。”

知南合掌,“多谢方丈。”

方丈挥手,“了缘,送知南师父下山。”

了缘领命,准备与知南同行。

魏林泰冷笑一声,走到了缘身前,“和尚,你可知他要去京都面对怎样的追究啊?你敢送他,不怕一并惹上嫌疑吗?”

方丈并未开口,了缘心神不乱,坦荡迎接那刀型眼里的冷光,“大人,知南师父远道而来,贫僧唯有迎送之礼,岂有畏惧之心。”

魏林泰本以为能吓退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僧人,却没料到了缘如此镇静,自己竟无言以对。他又哪里知道,眼前的僧人历经荣辱和生死,又踏过冥界和天边,早就万般放下,怎会为他一句质问而心慌意乱。

魏林泰唤来左右,两手一挥,护卫们便押着知南闯出庙门。了缘迈步跟在其后,沿山而下。

山脚停着一辆囚车,套着两匹瘦马,孟谦守在车旁。斯年倚着囚车,面色微红,背上的伤口结痂,有些微痛,“大人,斯年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想给我娘敬一炷香。”

“明白,我试试。”

魏林泰押着知南行至无名碑前,知南微微颔首,向石碑致意,回头望着了缘,微笑合掌,“多谢了缘师父相送,知南与你就此别过。”

“阿弥陀佛。”了缘顶礼,“知南师父一路保重。”

魏林泰催促,“走了,走了。”

孟谦走上前来,俯身施礼,“大人,在下有事相求。”

“何事?”

“斯年想去墓地为生母敬香,恳请大人开恩。”

魏林泰不肯答应,“他一个大逆不道的弑父贼子,还有什么脸面去祭拜先人。”大风骤起,林间沙沙作响,魏林泰一声喷嚏震得鼻腔疼痛,他忽然想起那夜冥界噩梦。

孟谦劝道,“大人,蒲家只有这一个孩子。蒲业夫妇身死,再无后人敬香,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哇。”

忽然间白骨骷髅的凄厉哭诉再度回响耳边,即便那就是个噩梦,魏林泰摸着微痛的鼻梁仍旧惧惮,立马慌了心神,松口答应,“一炷香的时间,你押着他快去快回,别给我找麻烦。”

孟谦急忙拉着蒲斯年去了墓地,只见孟镝和灵儿正在瑛姑坟前摆放瓜果,孟谦意外,走上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答应过斯年,替他祭奠瑛姑。今日逢七,我和灵儿来给瑛姑敬香。”孟镝看着一身囚衣的蒲斯年,又望见他身后的囚车,知道这是分别之日,心中泛起哀愁。他从包袱里拾起一炷青香递给斯年。

蒲斯年颔首道谢,将青香燃起,放在墓碑之前,双膝跪地,闭上双眸,“娘,今日孩儿就要离开,以后只有他人代儿给娘敬香。”斯年磕头三下,碑前青烟缭绕,“儿与他的冤仇已了,再无纠缠。”

林间青鸟飞过,微风摇曳,花香遍野。青天白日下,墓地里也不觉阴冷,倒是升起几分暖意。

灵儿扶斯年起身,看他虎口伤疤,将一只香囊揣进他的衣袖,“斯年,千万收好了。我爹说,关键时刻能救命。”

蒲斯年哽咽,“谢谢灵儿,也将我的感激转达给陆师傅。此恩今生恐难还,若有来生,定当相报。”

灵儿落泪,如梨花带雨。虽然她不清楚血案的细情,但她相信斯年是良善之人,此番诀别,悲从中来。

孟镝抬手替灵儿拭泪,轻声言道,“斯年,保重。”他本来有更多话要说,可望见斯年决绝的目光,终究哽咽。

蒲斯年转头对孟谦施礼,“大人,斯年心愿已了,多谢成全。”

囚车缓缓而行,与京都人马汇合。孟镝驾着黑马带着灵儿尾随,只为再送一程。

魏林泰走到知南跟前,新仇旧恨又在作怪,“皇甫将军,本官不想为难于你。只是将军武艺高强,如果半路出逃,我等无法回京都复命啊。所以,委屈你一并坐上囚车了。”

孟镝听见魏林泰的讪笑压不住心中怒火,他从未想过那层乌纱有时竟如同一朵乌云,遮天蔽日。他想要上前争辩,却听知南淡然笑道,“贫僧不会让大人为难,与蒲斯年同行便是。”知南痛快走进囚车,盘腿打坐。

蒲斯年仔细端详坐在他身旁的僧人,直觉似曾相识。他努力搜寻记忆,想起娘亲生前藏起来的画像。眼前的僧人虽未身着盔甲,手持长枪,但那器宇不凡的相貌与那画像里的英勇将军一模一样。斯年泪目,娘亲一生牵挂的将军真得死而复生了吗。

知南看懂他的心意,礼貌点头,“贫僧叨扰。”他的双眸同画像里一样深邃,只是目光多了几分慈悲。

蒲斯年哽咽,“师傅,可曾听过南音?”

魏林泰看见韩青将囚车牢牢锁死,这才放下心来,抬手示意,高喊出发。三百人马再次浩荡而行,引来南郡百姓夹道围观,人头攒动,言语纷乱。他们对着囚车指指点点,“蒲斯年被京都高官抓走了,蒲斯年大逆不道,南郡之耻,唉,终于要去京都正法!”

林家掌柜和伙计们一道出来看热闹,“这个逆子要被押走啦!这是公道人心啊!”

裁缝铺的肖掌柜领着学徒们高喊,“京都官员义薄云天,替我南郡扫除恶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跟着喊,夹道跪谢大摇大摆的三百人马。林掌柜和伙计们跟着拜谢,他们好似失忆一般,正气凛然又回到脸上。魏林泰趾高气昂地骑着高头大马,韩青看见满地跪着平民百姓拜谢他们带走人犯,不自觉地洋洋得意,潇洒挥手唤他们起身。

蒲斯年坐在囚车里听着所有咒骂,满不在乎,知南回过头来说道,“人之多言,可畏可悲。”

“无妨无妨。”

知南微笑,“真是无妨?”

“我早心无挂碍,又有何妨。”蒲斯年眼望苍天,想起那夜梦境,嘴角缓缓上扬,“我与人、与鬼,都再无纠葛,当然无妨。”

陆苍林冲进人群踢了林掌柜一脚。

“陆少,怎么了?”

“你们是不是有毛病啊?”

“什么毛病?”

“贱!”苍林咬牙切齿,“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我那钱都白花了是不是!蒲斯年抱你们下苦井了吗?你们有必要这么恨他吗?怎么那些欺压你的官差反倒让你们感恩戴德?”

“不是,那他是朝廷重犯,你没看他坐在囚车里嘛。南郡少了一个弑父逆子,还不是好事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朝廷派人伸张正义,替我南郡除恶啊!”

陆苍林无奈摇头,“别废话了。你给我拿壶酒来!快点!别耽误……”

小二急忙递来一壶酒,苍林举着酒壶拽着酒盅冲到大路中央,追着三百人马健步如飞,跑到囚车旁边,“斯年!敬你一杯。”苍林将酒盅斟满,送进囚车,蒲斯年接过美酒,一饮而尽,酣畅淋漓,“多谢苍林!”

魏林泰勒住缰绳,循声回首,三百人马跟着停下脚步。魏林泰抚着乌纱,翻身下马,走到囚车之前。他望见陆苍林,唤起那夜旧梦,不禁又打了一个喷嚏,鼻腔更疼,“你敢来扰乱京都车马,该当何罪。”

苍林握着酒杯,气定神闲,“大人,斯年乃在下故友,临行之际,送他几杯酒。”

“放肆!没有我令,谁敢随意给犯人饮酒。”

苍林不理他怒吼,淡然微笑,缓缓走到囚车前,再斟一杯递给斯年。

魏林泰咬牙切齿,追问一句,“陆苍林,你活得不耐烦了?”

“你最好别总跟我大声逼逼。”

“你说什么?”

苍林不曾转身,继续斟酒,“我说,行刑犯人也有一顿酒饭。斯年离开南郡,饮几杯酒,又能如何?”

“来人!”魏林泰高喝一声。

韩青带些人聚在魏林泰身前。

“把他拿下!”

“慢着!”孟镝翻身下马,示意灵儿莫动身,他跑到魏林泰身前质问,“苍林所犯何罪?”

孟谦快马赶来,一跃而下,俯身施礼,“大人,他们都曾是少年伙伴。今日分别,举酒相送,还望大人海涵。”

陆苍林目光如炬,“斯年,保重!”斯年惬意举杯,酒香入喉。身旁的知南面带笑容,口念善哉,苍林点头施礼,“师父,我知出家人戒酒,还请见谅。”

知南言道,“无妨,多谢公子相送。”

“多谢苍林。那夜血海前救我,今日囚车前送我,斯年有幸遇见义薄云天的同窗,乃是造化!”

陆苍林闻言,泪红双眼。原来斯年也记得那场梦,他只觉心潮澎湃,什么虚实真假已不再重要,浓酒壮怀,热血重燃!

魏林泰看见他二人对自己的呵斥不闻不问,还在悠然举酒相告,自然是怒气满怀,挥手指示韩青缉拿苍林。陆苍林猛然回头,眉宇凌厉,目光凛然,韩青不禁有些却步。他直视魏林泰,而对面的刀眼里,目光颇多慌乱。

“蒲业尸骸,白骨骷髅,你忘了!”陆苍林不确定自己是否真得身临其境,但他确认的是梦醒过后,那句敢怒敢言敢作敢当一定作数。此刻心中万般勇气皆被唤起,连体内真气都不曾消退。他好似又能斩妖除魔了。

魏林泰止步,身体僵硬,想起那夜冥界噩梦,心里发慌。

“陆少,陆少,老夫的酒啊……”布幽老人摇着青竹葫芦在道边呐喊,“哎呀,陆少啊,老夫等你请酒等了几天了,陆少再忙也不能忘了老夫的酒啊,再说我这葫芦也等不及了。”

魏林泰看到那青竹葫芦想起锁他咽喉的白骨,即刻嘴唇发白。他不敢争辩,更不敢细想,只知道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他慌忙挥手,示意人马继续前行,“都闪开,出发!”

韩青和护卫们急忙上马,不再与苍林纠结。苍林走到布幽身旁,将酒壶递过去,布幽满意笑道,“多谢多谢。”

苍林眯着眼睛,“你来得真是时候啊,每次都卡点准确……”

“是是是……”布幽捋着银须笑道。

礼苑门前,孟然扶着古庸先生等候多时,终于看见车马驶来。古庸快步走上前去,斯年望见先生,双膝跪下,低头叩拜,孟镝驾马跑到前面,拦住囚车。

韩青高喊一声,“大胆!”

孟镝并未理会,魏林泰还未从方才的恐惧里恢复冷静,他无力招呼韩青,只觉心口作痛。

古庸先生偷偷将一支金笔塞进斯年的衣袖中,“斯年,无论何时何地,大声告知于人,古庸便是你的先生,礼苑便是你的学府。”

蒲斯年泪红眼眶,“学生惭愧,敬谢恩师。”

“保重!”古庸拍着斯年的肩膀,心中悲彻,后退几步,孟然扶住先生。

魏林泰缓过一口气,望见礼苑又想起烈焰神兽,暗道自己跟南郡绝对八字不合,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为好,他声音嘶哑地催促,“闪开,行路!”

孟镝见先生完成嘱托,闪开路边,黑马温顺地立在礼苑门前。人马再度奔走,囚车匆匆驶过,斯年对着孟镝和灵儿挥手道别。他二人望着囚车渐行渐远,嘴里喊着珍重,悲伤愈发浓重。

行至渡口,踏上南桥,再不闻闲言碎语,只听得车轮作响。斯年望着蓝天,微风拂面,清新怡人,他好久没有闻见阳光的味道了,闭着眼睛享受归途。忽然,一只蓝蝶飞来,振翅翩跹,一路相随。

知南露出微笑,伸手抚摸蓝蝶,蝴蝶好似精灵有意,落在知南指尖。知南感叹,“施主,方才你问的问题还未回答。贫僧听过南音,此生难忘。”

蒲斯年喉咙里的酒香还在氤氲,他面颊泛红,醉酒微醺,清清嗓子,随风而歌,“月照芙蓉,江水悠;风吹朔北,相思愁;今生若无缘,来世再相守;清风扫故尘,满衣袖。”蓝蝶落在斯年衣领,好似亲吻他的喉咙。

知南闭上双眼,落下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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