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亮脚步匆匆,脸上是齐梦从未见过的慌张。
明显是发生了大事。
齐梦刹那间便清醒了,坐直身体。
“看守所里出事了。”何亮大跨步进屋,握住手机的指尖泛白,直接朝章苁蓉气喘吁吁地说出下半截,“狱警报告,钱运刚才突然上吐下泻,医院怀疑是中毒。”
办公室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显而易见的重大事故,而且涉及的不只是他们公安系统。
稍不注意恐怕就是一群人一撸到底。
一时间穿衣服的穿衣服,收拾卷宗的收拾卷宗。
章苁蓉脸色凝重,豁然起身,点了几个人道:“马上去医院。何亮,你保持和看守所人员的联系。”
冬季天黑得额外突然。
前后三四辆车,闪烁着刺眼光芒,以最快速度,划破静谧的夜色。
自从钱运落网,便处在严密的监视和保护之中。
究竟是谁?
能越过各系统和职能部门的重重障碍,把手伸到看守所里?!
齐梦坐在副驾驶位置,眼神余光中,沉重的夜色和耀目的灯光交相辉映,凝结在她瞳孔之上,唯余浓浓的忧虑和困惑。
也不知钱运怎么样了?章苁蓉的心悬着,如果他死了,事情就大条了。
岔路口分道后,余下两辆车,在夜色笼罩稀稀拉拉的马路上穿行。
不约而同把速度飙到了限速最大,刚停稳,一群人便迫不及待的冲进医院大门。
医生还没出抢救室,来的阵仗先把值夜班的护士瞌睡吓跑了。
“他怎么样?”章苁蓉问。
“医生还在抢救。”两个狱警都很年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慌张。
陆续有护士推着空车出来,何亮忙问:“结果出了吗?能检测出是什么毒吗?”
护士见的大阵仗多,这点不算什么,神色淡定:“先做了对症治疗,具体要等检测报告出来。2小时后,自己看手机,有电子版的。”
抢救是拉了蓝色门帘,徐良才等人伸长了脖子,什么都没看着,急得连连踱步。
熬得是度秒如年。
好在治疗及时,医生过了40来分钟就推门出来:“病情暂时稳定了,需要再住院观察几天。你们……”
看见零星几人身上穿着警服问:“家属没来?”
“……”
沉默便是答案。
医生懂了,改口:“先进重症监护室观察两天,你们留一两个人守在外面,有事情会及时通知你们。”
钱运的命保住了。
先腿软松劲的是两个年轻狱警,起初他们接到所长电话时只知道是要送人,临了了才知道这个犯人恐怕是中毒。
他们都没什么背景,听医生话一出口,当时只觉得天要塌了。
如今,他们的前途和工作才算稳住。
齐梦等人长舒一口气,嫌疑人活着,案子才能继续。
漫长的等待后,宋法医也接到通知赶了过来,医院的检查报告已出:“血砷含量明显高出正常值,呕吐物中检测出□□残留物。”
“俗称砒霜。”宋法医刚从行军床上捞出来,满脸生无可恋,“呕吐物中的砷含量明显高于血液和尿液中,初步判断砒霜是通过食物或饮水进入嫌疑人腹中。”
“所以是饭菜有问题?”所有人的目光地落在两位狱警脸上。
两位狱警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他们都是临时抓来的壮丁,哪里知道事发原因是什么?
“看守所晚饭时间是多久?”宋闵行问。
这个他们知道:“傍晚5点半到6点半。”
“现在9点50。”宋闵行抬手看了眼表,“砒霜的发作时间一般为30到60分钟,但有部分人群潜伏期较长的情况,所以不排除晚餐中毒可能。”
“通知封锁看守所食堂。”何亮立马接通电话。
“还有其他人中毒吗?”章苁蓉问。
“没有。”
“是针对他一个人的。”齐梦目光落在重症监护室里,各式奇形怪状的仪器遮盖住视线,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蓝色囚服,“问题不在食物。”
刚才医生推着钱运错身而过的刹那,他注意到深蓝色囚服身前,有一小块已经硬化的白色污渍。
“我建议同时封存他的所有个人物品,包括他身上的衣服。”齐梦抿紧唇线,眼底隐现青黑,她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章苁蓉给了何亮一个眼神。
何亮快步拿着手机出去,很快便打完电话进来:“廖所长同意,我们明天6点进去勘察。”
“通知技术准备。”章苁蓉道。
***
看守所还没来得及搬进新修的大楼,设施陈旧,几栋低矮的楼房看上去灰蒙蒙的。
廖所长已经带了人在门口等着。
他们历来负责接收嫌疑人,还是头一次自己成为嫌疑人。
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有些不习惯。
但惶恐和不安足以克服这一点。
看守所外面看不出什么,踏进大门,压迫感迎面扑来。
除了纸质材料,所有的手机和通信设备全部上缴。
只有技术和法医因为特殊需要,获批携带相应的设备。
几层楼高的围墙足有二十几厘米厚,全部都是特制的钢筋水泥,没有缝隙,没有装饰,上面拉着电网,一路往里,没遇到一个闲逛的人。
不是两路并排的巡视狱警,就是身穿囚衣脸都不许抬的嫌疑人。
转过不知多少需要两人同时核验经过的铁闸门,终于来到了嫌疑犯的集中宿舍。
看守所不比监狱,这里的嫌疑犯还没有定罪,不能参与劳动赚取生活费,除了放风时间,就是关在宿舍或者集中学习。
“我们看得很严,上厕所都有人跟着。他们吃饭的食材也是统一购买的,还会留样抽检。我们自己已经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廖所长身材精瘦,大冬天的汗水已经浸湿衣领。
他已经不望升迁,只希望经过此事后能平稳落地。
钱运的床位在三楼左侧第四间,靠窗,孤零零的,已经贴了封条。
“应你们的要求,我们给他安排的单间。也幸好是单间。”廖所长小心套上脚套却没往里走,只用手指着,“生活用品是他家属在我们看守所通用的小程序上购买的,也都核验过,没发现异常。”
宋闵行领着其他技术人员先后穿过封条。
“在这期间,他和其他犯人有没有发生过冲突?”
“你们也知道,他的罪名特殊。其他犯人看不起他,放风和集体用餐的时候,有人动嘴,动手的也有,但我们都喝止了。”廖所长眼神闪躲,有些心虚。
至少明面上的外伤是肯定没有的。
近几年重点打击的类型犯罪多,看守所人员早超额了,他们已经尽力了,他们也是人,做不到面面俱到。
何亮默了瞬:“把和他动手的人员名单给我们。”
“好。”旁边跟随的狱警拿着对讲机出去,看来是去联系人员带嫌疑人过来了。
“你们怎么发现他中毒的?”
“晚饭后,因为集中学习的授课老师临时请假,我们就放他们回宿舍了。负责巡逻的狱警敲他门点到,一直没人开,只能踹开门,发现人倒栽在地上,才知道出事了。”
“犯人在我们手里出事,我们也不想啊。”廖所长搽了搽额头,纸上全是汗珠。
“负责巡逻的狱警呢?”章苁蓉问。
“已经安排了办公室,但是离这里有点远。你们先勘察,到时候一起问。”廖所长建议。
章苁蓉决定兵分两路同时进行。
两位巡逻狱警的口供和廖所长反馈的一致。
其它犯人则各有各的说法,有的是看不惯他吃玉米吐皮挑肥拣瘦独占卫生间的少爷做派;
有的是看不惯他欺负小孩;
还有的是钱来负责送进来的,纯粹因为报复不了老子只能报复儿子。
唯一的共同点在于,关进来的时间很久,没有获取□□的条件。
综合考虑后,何亮建议对其中存报复心理的人员继续观察。
食堂的抽样结果已经反馈过来,不出所料的,未发现□□残留。
所有人目前只能等待宿舍区域个人用品的检测结果。
第一怀疑的是水源。
看守所每天两次供水,白开水,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供水时,嫌疑人可以使用储水器皿,容量不超过1000ml。
钱运在监狱内购买了小水壶。
宋闵行团队对水壶以及水杯都进行了检测,没发现异常。
第二是药物。
狱警值班记录显示钱运曾因感冒前往医务室开药,但为了避免嫌疑犯故意过量服药,医务室所有的药物每次只能领取一次服用所需。
当晚的药物钱运领取后已经服用,宋闵行在旁边的垃圾桶中发现了药品包装袋,核验后未检测出砒霜成分。
至此,钱运宿舍中所有能与口接触的个人用品全部检查完毕。
宋闵行团队补充检查了钱运的其他个人用品,均未发现异样。
“砒霜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所有人的心不由得冒出疑问。
“漏了。”齐梦转身往门外走,脚步越来越快,“嫌疑人平时在哪里洗漱?”
“集中洗漱,我带你们去。”廖所长忙不送带头跑。
宿舍没有内设卫生间,只有走廊两头分别有一间大浴室,同时充当了卫生间、洗漱台的功能。
除了房间口一道门,没有隔间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