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须月不知道。
其实她也能在杂乱的思绪里摸出一点苗头,但是她不敢想。
里面好像是她无法接受的事,是她觉得恶心的、不耐烦的东西。
敞开心扉——
听听,这个词多让人讨厌。
桑岛慈悟郎怎么能安在她的身上!
这个老头自己说了错话,自己站错队,不道歉就算了。怎么敢来欺负她!
还用她讨厌的话刺激她!
可恶可恶可恶……
在心里怒骂一通,须月觉得好多了。也能维持着平常心去看善逸的踪迹。
他最好是什么都不要遇到,就这么自然地找到生活下去的方法。这样桑岛慈悟郎就没话说了。说不定还要因为之前信誓旦旦说的什么潜质而尴尬。
那可就太好了。
在她偷偷的关注下,我妻善逸漫无目的地在山林里走着。
接着他停住了。
他转身朝着某个方向疾驰。
须月疑惑地停下观察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动静。
那应该不是他注意到了什么,而是这小子一惊一乍的性格作祟。
这么想着,须月毫无负担地跟了上去。
然后就看到黄色蒲公英捂着脸扭来扭曲地跟一个女孩说着什么。
“……”
这里离刚才那地方有多远?
须月面无表情地后退三十米。
够了,难怪桑岛慈悟郎舍不得放手。
这世上有特异功能的人也太多了吧!
离得远,须月听不到那边的人在说什么,也看不到表情与口型。
有训练实战加呼吸法全部加持的她,也只能从动作中看出两人的情绪变化。
那女孩实在不安,羞愧,又不舍。
而我妻善逸……他求偶的意愿强烈到令人一言难尽。
好在最后女孩说出了自己的困扰,而我妻善逸也忽得转变了态度。
那时在害怕,在纠结,在冲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须月看了眼我妻善逸无意中带走的刀,心里困惑。
有什么能让你露出这副模样?你好歹也是学会呼吸法和壹之型的啊,在人类中应该鲜有敌手吧。至于这样害怕吗?
而远处的我妻善逸碰到的恰好也不是什么普通难题。
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女叫小百合,她的继父偶然间从鬼手下逃离,却应下了把女儿献出去的交易。
我妻善逸浑身僵硬,心理活动异常丰富。
他想:我还未出师,能做到什么。
他想:做不到做不到我肯定是做不到的啊。
他想:就事论事,他其实也没有义务帮忙吧,要付出的可是生命啊!
但是看着满脸泪痕的小百合,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出口就是“交给我吧”。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收回前言的话语却没法不受控制地说出了。
不是因为好面子。而是因为小百合找到救命稻草的神情太虔诚,内心发出的欢呼太强烈。
而且其中还有愧疚,还有对自己的怨恨……
“没事的,小百合,这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啊。”
才怪。
“一只鬼而已,我能搞定的。”
我不能。
“你把衣服给我吧,我假扮你去。”
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他就这样穿上了小百合的衣服,胡乱涂了涂脸,露出自以为令人信服的笑,信心满满地踏上了征途……
才不是!
对他来说这就是去送死的一条路啊!
可是能怎么办呢,他只有这一个选择。不管是让小百合牺牲自己去救家人,还是带走小百合让她的家人遭到报应他都做不到啊。
少年的思维很简单。
他觉得受到生命威胁抛弃亲生女儿的母亲做错了,觉得毫不犹豫抛弃继女的继父做错了,却也觉得这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人就是这样自私,这样趋利避害啊。
归根结底都是鬼的错,如果不是鬼,那些人也就不用做出这样残忍的事了。
都是鬼的错……但是他也没法像英雄一样解决恶鬼啊!
去追师姐?不,师姐脚程太快。来不及的。
怎么办,怎么办……
作为普通少年,他没有灵机一动想到什么能让自己逃生的诡计。
归根结底还是平时想的计谋太少,遇到的事太少,现在又太慌张的缘故。
于是胆小的少年心惊胆战,走完了长长的,在他眼里去送死的道路。
远远望着的须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是要去送死吗?
前方到底有什么?
野兽?还是……恶鬼。
她走近了点,又停住。
这是个学会呼吸法的少年,学的还是雷之呼吸。她不认为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那就等着吧。刚好看看他的能不能反击。这可是很珍贵的,确认自己几斤几两的机会。多少没法认清自己又参加了考核的人后悔莫及却只能送了性命。如果有胆量,那么也算是过了门槛了。毕竟实力能慢慢提升。
这么想着,须月耐心地看着局面变化。
一只鬼走了出来。
须月都要怀疑鬼杀队的实力和桑岛慈悟郎的人品了。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巧啊,下了桃山就是一只鬼。这到底是鬼杀队没做好事还是桑岛慈悟郎在布局?
当然,这些都不可能。
须月只能当做是运气不好。
这只鬼也很罕见的能见了人不马上动手,可能是吃的人不少,欲望没那么强烈。
不过我妻善逸的反应就不对了,他怎么不马上动手呢?听鬼说话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
在鬼终于动手时,须月先不管那些思绪,专注地去看我妻善逸。
然后看见那孩子身体一抖,脑袋一垂……
晕、晕了?
须月飞身上前,脑海中瞬间冒出一个想法。
迟了,得看桑岛慈悟郎。
视线中,那颗黄色的蒲公英向下掉了一段,突然停住。须月看见我妻善逸摆出了极为标准,及其有气势的出刀姿势。
一道黄色电光一闪而过。
须月站定,无言地和停在一边的桑岛慈悟郎对视。
你教出来的孩子?杀鬼还讲假动作。
桑岛慈悟郎不知道须月在想什么,他也有些懵,但是看我妻善逸自己能处理,也就继续藏着了。
须月也回身躲到树后。
不管要不要把人抓回去,都得等我妻善逸跟那女孩告别。他们可没必要掺和这件事。
“啊————————”
须月一惊,连忙转头查看。正看见我妻善逸抱着头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鬼倒下了,没有别的鬼存在,你也毫发无伤啊。
到底怎么了?
她紧张地观察着。
然后发现我妻善逸好像很吃惊自己杀了鬼,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瑟瑟发抖地抱着刀离开了。
“……”
?
她突然想见桑岛慈悟郎了。
想问问这孩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不过遇见敌人能一秒切换冷静动手,也算是有天赋吧。而且勇气和善良也都有了。
确实是个鬼杀队的好苗子。
如果他不知道世上有这么多人被害,那就能平稳地过完一生。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须月有点怀疑他能不能心安理得地带着技艺成为普通人。
他会不会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然后和其他一腔热血的鬼杀队队员一样,义无反顾地奔向大义呢?
等着我妻善逸和受了帮助的女孩告别,等着他和桑岛慈悟郎说完话,他们兵分两路回了桃山。
没一会儿,我妻善逸来找须月。
他垂头丧气,说自己没有跑掉。
他不知道须月其实一直跟在后面。
须月问他,“如果有普通人受到鬼的危害,你会去帮忙吗?”
我妻善逸下意识缩起了脖子。
他说:“我做不到的。”
须月纳闷了,“怎么做不到,你今天不才杀了一只鬼吗?”
我妻善逸一愣,他试图澄清。“那只鬼是爷爷杀的。”
须月的表情更疑惑了,她看我妻善逸就像看一株罕见的黄色蒲公英。嗯,就是不该出现的物种。
“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就算知道了你有实力也会帮你逃跑啊。”
我妻善逸老实质朴的摆手,“虽然爷爷为了安慰我,说是因为我鬼才死的。但是动手的确实不是我啊。”
“……”
“师姐?”
须月觉得自己越来越有耐心了。她解释道:“你杀今天那只鬼时,我和你师父就在旁边看着。你……你真觉得不是你杀的啊?你是睡着了……不,果然还是带你去看看医生吧。”
“啊?”我妻善逸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指着自己笑,“你说我?怎么可能啊,怎么可能……”
他的声调逐渐变了,他尖叫起来。
“怎么会是我,我怎么做得到,那只鬼这么可怕,我怎么做得到啊啊啊啊啊啊。我完全没有意识你不要骗我!!!!”
须月踹过去一脚,让他闭了嘴。
“耳膜都要碎了。”她说,“挺好的,至少你以后逞强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可是我战斗的时候没有意识啊,这不是大事不妙吗!”
在死亡凝视下,我妻善逸勉强降低了些音量。
须月还是斜了他一眼,“所以你就练啊,改天我抓几只鬼给你练练。”
“……”把尖叫憋了回去,我妻善逸哭着说不用。“我,我觉得睡着战斗,也挺好。”
“也不一定是睡了,可能是因为你胆子太小,选择性遗忘……”这么说着,须月自己都觉得离谱。她还这么见过这么胆小的人。“反正你接下来是肯定要加入鬼杀队了是吧。”
我妻善逸不情不愿地拖了会儿才说,“嗯”。
“那你就好好练,为了你的性命练!”
我妻善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师姐。
他怎么感觉那个通情达理外冷内热懂得将心比心还会帮助他脱离苦海的师姐变了呢,她身上,好像多了一丝师父的影子……
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