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何守心只像个抽了线的娃娃,失去支撑,四肢零散的瘫在沙发上。
该有的悲伤,老婆已经给他抚平了。如果要为了那没种爹愤怒,他根本都不值得自己关注。
何守心只是感慨。好像生活又开始没意思了。
和一年多前突然对一切失去兴趣一样,何守心对老人的离世无能为力,但接下来即将翻覆的生活,怎么样面对会比较有意思呢......
跟何守心的平静不同,安星河还是红了眼眶。但他看见毫无反应的伴侣,心里还是被他的存在占据了大部分。
“守心?”安星河轻声唤着,伸着手似乎想和他拥抱,但双手最终落到了何守心瘫在沙发上的手掌。
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何守心思绪回拢,他恍悟一般,双眼亮起些许微光:“老婆,你还需要我的。”
在心里是疑问句,说出口却是肯定句了。安星河当然需要他。无论紊乱症如何,安星河都需要他的。
他是他的omega,他的alpha。
这通电话是阿柏打来的,看得出是何昀给他下的命令,他已经尽可能说得委婉了。
不过何昀现在应该很忙,但再忙也不忘先解决掉何守心。
何守心抹了一把脸,振作了不少精神,他难得的正经提出要求:“星河,紊乱症的治疗需要抓紧了,今晚再‘置换’一次。这是第三次了,尤源说跟之前带来的效果可能会大不相同,我们试试。”
“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安星河不理解。
“原本早就该进行的,谁让你住校了。”何守心带着一点点埋怨牵起安星河的手,递到嘴边深深地啃了一口,算是这些时间对不回消息的微弱反抗。
安星河定定地看着他,多少能联想到何守心突然这么着急的原因。
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太好过,在不可预知的变数前,把能做的事都先解决了......
被自己放在嘴边亲吻的手有了力道,何守心以为是老婆挣扎,但过会儿才发现,老婆的手反握了他的手,牵了过去。
安星河第一次吻他的手。微凉柔软的唇瓣像是虔诚信徒的意志,在他旧日的伤痕上缓缓擦过,不容拒绝。
“守心,我会一直在的,你不是孤身一人。”安星河说,“你为我这么费尽心思,让我在紊乱症下新生,我也会把我的命给你。”
安星河:“何家那边一定会对你做什么,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不要再是谁保护谁,他们一定要相互支撑。
老婆真是,怎么戳人心窝怎么说。何守心有些失控的把安星河揽在怀中,埋首在他的颈侧,感受着对方已经在逐渐释出的信息素,低声应了一个字。
“好。”
第三次的信息素依然汹涌,但已经没了先前的野蛮冲撞,攻击性没有那么强了。它们缠着何守心,围着他打转,像是掀起骇浪滔天的飓风,只想求得一丝龙涎香的回应。
明明发热期才伴随着何守心的易感期结束没多久,安星河却觉得整个身体都空虚了起来。皮肉骨髓,无一不回想着伴侣深邃而浓烈的信息素浸透的感觉。不是发热,只是单纯对信息素的渴望。
空前的渴望。
可是又不想和之前一样对着何守心的腺体狼吞虎咽,安星河舍不得。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何守心不放过安星河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安星河满脸的小心翼翼,犹豫,以及矛盾的万分渴望。他摇摇头表示没事,没有开口,只是谨慎非常地贴上何守心的后颈,轻柔到少一分力气就无法咬破肌肤的力道,极其缓慢的吸取着信息素。
然后还不住地发出喟叹,温热的气息一道道拂过何守心的后颈,像是对他无尽的赞许。
老婆上头了。何守心十分确定的想。同时他也不舍,既然这样的治疗方式有用,紊乱症康复在望,后续就可以好好考虑后遗症该怎么拔除了......
安星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却是三天后了。睁眼时,老吴正在跟何守心通电话。
“安先生醒了,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精神状态一切正常。”老吴一脸欣慰地转述安星河的现状,简单应答后挂断了电话。
安星河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翻身下床,感受着四下的信息素,半点龙涎香都没有。
仿佛何守心自他睡着后就没再出现过一般。
老吴放好电话,端起一旁准备给安星河注射的营养剂:“既然您醒了,我得给您安排恢复身体的正餐,请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守心呢?他去哪里了?”安星河茫然的问。
“四少爷......”刚说完这个称呼,老吴浑身雷劈一样狠狠打了个激灵,赶忙改口:“何先生现在不方便跟您见面,他在......安全局的审讯室。”
“什么时候去的?”安星河震惊了一瞬,冲向衣帽间,边找衣服边问,“发生了什么事?请如实告诉我!”
何仁礼作为商界德高望重的前辈,葬礼追悼会不是三两天就结束得了的。何昀这么快就对何守心下手了吗......而且,怎么老吴连称呼都改了?
“安先生!您先别着急!”老吴被安星河焦急的动作吓得有些忙乱,“何先生现在一切无虞,只是因为在何老爷子的葬礼上和何家人起了争执,所以报警带走的!”
老吴的称呼变了太多,安星河也不得不停下自己慌张的动作,深呼吸几个来回平复情绪后,走到他面前细细询问。
“老吴,你对他们的称呼都变了?”
老吴:“是啊,我被何家解雇,现在我的雇主是您的父亲了,安先生。您因为紊乱症的新治疗方式昏睡,何先生已经悉数告知了您父亲,我便被他重新雇用。”
安星河:“何家那边,还有什么别的动作?”
老吴脸上明显有了犹豫的情绪:“何先生原本想当面跟您说的.......但我觉得,何家应该不会给他转圜的机会。所以我还是现在就告诉您吧。”
心口熟悉的疼痛感袭来,安星河向后倒栽了两步,终究还是撑着自己稳稳地站住。
“安先生!”老吴大惊失色冲过去扶人。安星河一瞬间脸色苍白嘴唇发乌,那是紊乱症心绞痛发作的前兆。
“混蛋......就是想我活活担心死他是吧......”安星河疼得无法正常呼吸,在老吴的搀扶下缓缓就地坐下平复。
“安先生,您可一定要稳住自己!现在,何先生唯一担心的就是您了。”老吴又把手机重新握回手中,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我说清楚吧。”安星河捂着胸口,态度从未有过的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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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何守心是没打算去葬礼现场的。安星河睡得比之前昏沉,他担心,本想等着人醒来,却接到了何家女主人的电话,那位长久旅居国外的何昀的伴侣,楚若。
楚若是罗依的发小,罗依是家族破除后不幸成为特殊行业工作者,楚若一直想接济,但罗依始终拒绝。刚开始楚若以为好友只是自卑于自己的处境,后来才发现,是因为自己的未婚夫一直痴缠着罗依。
她当然知道何守心的存在,罗依舍不得打掉的孩子。她已经迫于家族压力跟何昀生下了孩子,完全理解好友的坚持,也明里暗里护着的孩子,矛盾又纠葛。
其实何仁礼不出手,楚若也会豁尽全力,等着时机带着罗依母子出国。但世事总是多变,罗依死了,孩子长大后,也被老爷子带回了何家。
楚若对何守心谈不上喜爱也不存在厌恶,她只看在好友的份上,不让他在何家有什么性命之虞。但想求荣华富贵,还是得靠他自己,这是好友罗依生前的嘱托。
葬礼上,何昀下了死命令,不准何守心出现。楚若也只是挑着夜深时,跟何守心在礼堂的僻静处,接下了他带来的祭奠花束。
但何昀还是发现了,不管不顾跟楚若起了巨大争执。楚若本想让何守心趁乱溜走,何守心也接收到了暗示,但何昀目标一转,说了让何守心直接动手的话。
何昀直接提起何守心的母亲,说他的来历不明。
何守心直接打掉何昀四颗大牙外加颞骨骨折。
他突然觉得自己太弱鸡了,怎么这一拳不能直接砸碎何昀脑仁呢。
...
审讯室待了一天一夜,何守心一直静坐。他没有被完全限制自由,但除了跟老吴通电话问安星河的情况,见了一次傅子坤带过来的律师,其他的谁也没联系。现在和谁联系都会给对方添麻烦,何守心就怕何昀这不要脸的打扰安星河睡觉。
为这点事打扰老婆休养,太不值。
何昀那会儿放了话,何守心诈骗敲诈已经去世的何老爷子,欺骗何家,让他等着吃官司。
吃就吃吧,能吃是福。何守心回他。何昀气得半死,但楚若提前报了警,警察在何昀让保镖围上何守心时将人带走。
何家在一个日月更替间大换血,老爷子生前的心腹阿柏不知去向,所有跟何守心相熟的保镖也全被换走。所以那一瞬间何守心也在祈祷,自己可以缺胳膊少腿,但一定要走出何家。
好在何家还有楚若,跟何昀不是一路人。
目前对外的消息是,何守心擅闯私宅,扰乱治安暂时扣押。而关于欺诈一事,何昀后续一定会追究到底。
何守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何昀拿不下他的命,就会让他卖命——卖命还这些年他‘欠’何家的东西。
神游之际,审讯室的门开了,负责看管的警官说外面有人找。
何守心一探头,外面除了老婆还能有谁。
安星河是等尤源做了个检查再来的,这也是何守心的安排。
仿佛一早就预料到了何昀不做人事,何守心提前去找尤源提取了信息素,以便安星河适应后期的后遗症时有信息素可用。不然真被何昀设计关了,老婆的紊乱症治疗进程就耽搁了。
而尤源不从属何仁礼,所以这次有惊无险没受影响。
还在家时,尤源检查完后难掩兴奋的解释:“安先生,您的紊乱症估计会比预期恢复得好,虽然具体的恢复时间待定,但后续对您感官和心脏的影响会逐渐消失,这次就恢复得很快。不过您也要注意控制情绪,毕竟何先生不在,如果没有他本人的安抚,影响还是会存在的。至于后遗症,后续只要在使用完何先生的信息素后注意休息恢复精神就好。”
安星河抚着已经没什么痛楚的心口,只觉得自己掌心发凉。
何守心不在的情况......原来他早就考虑好这些事了。
对面柜子上摆了好几瓶用精密仪器包装的信息素,都是他不在家时何守心停了药去尤源那里取出的。后续的治疗安排是,出现‘上瘾’的症状后,每次需要信息素时由多到少依次递减使用,直至症状完全消失,恢复omega对alpha信息素的正常反应。
首先需要和人分开,然后对信息素也慢慢适应。
安星河取过一瓶,按照仪器刻度上规定的量,注射到自己腺体内。
依然是让自己喜爱的味道。主人不在,这些信息素也有自主意识一般,在他腺体上活跃异常,随后游走过全身的角落,如同往常一样爱怜的安抚,引得自己的信息素和它们融合。
犹豫是后遗症发作的信息素过度饥渴,所以也没有发热,填补完空虚的量就没什么威胁。
可自己感受不到何守心有力跳动的胸膛,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又有什么用呢......
他需要的,是何守心这个人啊......
于是安星河完全不听任何人的劝阻,去找了何守心。
老婆的眼睛红红的,来的路上估计伤心了。何守心看着玻璃对面的人,一颗心都揪紧了。
但何守心还是让警官转交了他拜托律师拟好的那份文件。
安星河没接。这时候何守心顾着的人,只有他。
那是份离婚协议书。如果等何昀整完他再心疼老婆,老婆就得一同背上巨额债务了。傅子坤那边透了消息,何昀就星海湾项目做文章,争不过联盟军的研究组就针对何守心个人,估计要让他赔付额外的许多‘附加价值’。
“老婆~你签个字先嘛~不然我都不好专心搞事了~~~”何守心在座位上晃来晃去,换做平时,这样的语气下,已经把安星河拱倒了。
深吸了一口气,安星河还是拿起了那份文件。
何守心的用意,他当然明白。
这段关系,开始仓促,结束更是潦草,但都是因为利益。他们因利益捆绑,现在又因为怕利益牵扯而解开。
“居然要我净身出户......特权黑卡除外?”看到后面,安星河眼睛更红了。
“别哭别哭,我错了,以后你把我吊起来打都行!老婆你再哭我也想哭了......”何守心开始假嚎,但心里真如剜肉一般难受。安星河满脸的泪痕,划在他身上,像烙铁一样刺痛他。
安星河也想停下,可泪腺根本不受他控制。他只得保持镇定的情绪,压着哽咽的声音开口:“来的路上,我父亲说,已经帮我申请好了特殊留学交换生的名额。离开这里,也可以、可以更好的帮助我,专心治疗紊乱症和新出现的后遗症。”
何守心傻掉了。
“所以,不用你准备,我这边也早就拟好了离婚协议......这一次,我也做了你意想不到的事,何守心。”安星河说着,招呼来一位职业打扮的律师,递上一份已经签好名的协议。
“你,什么时候离开兰特?”这次换何守心没接文件了。他的眼眶终于忍不住也开始泛红了,但也就傻了那么几秒,依然气势汹汹伸手指了安星河旁边的律师,“你!在这个协议的财产分割上再加一条!黑卡归我老婆!”
这个黑卡特殊,不能收回,所以何守心可以放心的给安星河。
随行的律师火速加上新的内容,借了安全局的打印机重新打印后,何守心想也不想就签了。
安星河哭得更厉害了,赌气一般飞速签完后,把笔一扔,难得爆个粗口。
“我特么下周一就走了!何守心!你这个混蛋!再不想办法出来......到时候我就找外国alpha鬼混!”
契约婚姻,剩余0天。
今天是回归单身的第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