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诉也联系的那家事务所的名字他还记得,循着地址到达柏林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害怕。
这种茫然无措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事务所的门外。
他这样贸然前来会不会打扰他的工作呢?
万一谈诉也根本不想见到自己呢?
不对,他肯定不想见到自己。
他站在门外徘徊了很久,里面的门忽然开了。
一位金发的女士被吓了一跳,随后打量了他一眼,“请问有事吗?”
“我……我来找人。”习在澈咬着唇,试探道:“请问谈诉也在这里吗?”
对面的女士有些茫然,“抱歉,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没有?
习在澈微微迟疑,他不可能记错。
对了,他不知道谈诉也的英文名是什么,德语的名字也不清楚。
这样肯定问不出来。
女士笑了下:“外面在下雪,你要不进来坐会儿?”
习在澈点点头:“好,谢谢。”
他在会客室的沙发坐下,女士端了一杯热牛奶给他,“等雪小一点再离开吧。”
习在澈环顾四周,这家事务所很小众,但是设计的建筑很有独特的风格,之前他偷偷查过。
那个时候他就只是想知道谈诉也以后会在哪里工作。
“你们事务所最近有新入职的建筑师吗?”他问。
女士疑惑了下,“有啊,最近新加入了几个小伙伴。”
习在澈眼睛一亮,“请问你可以带我去见他们吗?”
虽然他不知道谈诉也是不是一定在这里,但是试一试总没错。
“为什么?”
“我……我有很想见的一个人,但是我不知道他别的名字。”
女士会心一笑:“OK,建筑师都在二楼,你跟我来吧。”
习在澈跟着她上楼,越过几间会议室后,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休闲沙发,“那几位就是我们刚入职的新员工,看看有没有你想找的人。”
习在澈往前走了几步,坐着的几个人闻声转过头。
虽然都是外国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是谈诉也。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地方吗?
他打开手机,准备问一下李影,还好上次加了联系方式。
不过没等他顺利地拨通号码,国内一通电话打过来了。
“喂。”
那边说了很久,习在澈垂眼:“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他抬起头,抱歉道:“对不起,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人,打扰了。”
女士摇头:“没关系。”
出了事务所的门,他抬头发现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门口雪地里留下的脚印很快又被覆盖,然后再次被人踩塌。
“Tan,你要不再考虑一下?”一位胖胖的中年男人打开门,两人走近了室内。
谈诉也跟着他走到会客室,“考虑过了,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家里的事情,顺便见一见你,毕竟放了你鸽子。”
刚才的金发女士正巧在里面,“回来了?”
“是。”中年男人看了眼她手里的杯子:“有人来过?”
“一个小朋友,好像是来找人的。但应该是走错地方了。”她笑道。
男人指了下谈诉也:“这是我的好朋友,今天过来看看。”
“好的,我去给你们泡咖啡。”
从德国回来后,习在澈就一直在处理紧急的工作。
赵会一直在给他使绊子,要是出一点的差池他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几天没睡好觉的结果就是他一旦放松下来就一直失眠。
但是第二天还要去参加一个令人不快的饭局,他只能让季岭给他准备安眠药。
这次的饭局主要是探讨新项目落地建筑事宜,他想要打造一个全智能模式的中心,可以模拟各种金融发展,甚至打造成客户体验场馆。
所以这个建筑需要一个合适的合作方。
业内有公司听说后不少人联系,但他只选择了一些进行洽谈。
只是他没想到今天对面公司来的人既不是经理也不是总裁。
看到对方面孔的时候他甚至有点倒胃口。
特别是当他看见习从睿也坐在这里的时候。
“我想贵公司似乎没有想谈合作的意向,那我就不耽误时间了。”他说着就要走。
“谁说我就不能谈合作了?”刘熠笑道:“还是说习少对我有偏见?”
习在澈睨他一眼,随后看向习从睿:“所以他在这里的作用是?”
习从睿刚要反驳,就被刘熠拦下。
“从睿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也都是一家人,大家都是年轻人,何必像老头他们一样死气沉沉地呢?大家坐下来聊聊天谈合作不是会更轻松吗?”
习在澈哂笑道:“抱歉啊,没空。”
“是吗?”刘熠眯着眼睛:“我本来还想跟你聊一聊谈家那位私生子的事情,既然你没空那就算了。”
习在澈微微抬眸,眼神恹恹,“你想说什么?”
“那现在要不坐下来聊?”
服务员给他们斟了酒,气氛愈发森冷。
习从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竟然才知道我的好弟弟居然会认识谈家的私生子,倒是稀奇。我说之前为什么你和他走得那么近呢,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习在澈的指尖掐着自己的手心,微微的血色逐渐溢了出来。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谈论他?”
习从睿嘁声:“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啊?那天宴会上谁没看见啊?习家目前最得意的潜在继承人居然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认识,我出去吃个饭都有人问我到底怎么回事?甚至有人觉得习家要和谈氏合作,赶着去巴结谈应晔,你觉得这和习家有没有关系?和我有没有关系?”
“我想请你记住。”习在澈盯着他:“你和习家没有关系,你姓赵。”
习从睿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我告诉你——”
“诶诶。”刘熠打断他,“都是一家人何必生气呢?我想习少之前肯定也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何必和一个私生子不清不楚的呢?”
他接着继续道:“我们今天是来谈合作的,我自然也带着诚意。我们公司完全可以承接你们的项目,甚至可以让利五个点。”
习在澈目光漠然:“贵公司什么时候改做慈善了?”
“当然不是。”刘熠说:“我只不过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谈家那边能帮你们创造的利益非常有限,而且合作的交界点也很少。”
习在澈算是听明白了,“然后呢?”
“一个私生子创造不了价值,要不要考虑跟我合作?”刘熠说着试图伸手过去触碰他,当掌心刚要触碰到习在澈的肩膀——
‘哗啦’一声。
他的手悬在了空中。
只见习在澈左手握着的红酒杯碎了一桌子,里面的红色液体顺着桌子一点一点地流淌,滴落在地上。
房间里静得可怕,滴答滴答的液体坠落声格外清晰。
习在澈的手上也全是红色,但是旁人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红酒还是玻璃割伤后从身体里流出的血了。
他的手依旧垂在桌上,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冷淡的眼神扫了眼面前的两人,随后才缓缓开口:“再有下次,这个杯子就是碎在你的脑袋上。”
刘熠惊疑地看着他,随后嗤笑道:“不过就是一个野种而已,习少连合作都可以不要了吗?虽然贵公司坐于高位,但是在建筑这个行业,只要我们公司发话,业内谁敢接你的项目?”
习在澈笑了声,随后起身,他低着头,从桌子上拿过碎掉的玻璃杯底座。
将尖锐的一端对着刘熠。
后者往后一退,靠着墙,“你……你想要干什么?”
习从睿也吓着了:“你不要乱来!”
“我想要干什么?”习在澈将手里的利刃缓缓靠近他的颈动脉,表情十分平静,眼神中甚至带着温柔的怜悯。
“我这不是在告诉你吗?”他笑了笑,语调近乎孩童般地天真:“这下你觉得我怕不怕?”
说完,他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全然不顾手上流淌的湿热,转身离去。
习从睿呆愣地看着那满桌的碎玻璃,被吓得喉结上下一动。
旁边的刘熠脸色铁青,嘴角有些僵硬地扯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脖子有些刺痛和热意,缓缓抬手拭了拭。
满手的粘腻。
——
习在澈坐在车里,一旁的季岭担忧道:“您回去后记得换药,发炎就不好了,医生说一定不要沾水。”
“一点皮外伤而已,看着吓人。”习在澈无所谓道。
季岭开着车,“当时我应该跟着您去的。”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没控制好情绪。”
季岭从后视镜看他:“我想他们是提到了谈先生吧?”
“嗯。”
习在澈的眼神晃了下,他看着窗外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地,眼睛里徒生了些寞落。
晌久后,他才问:“季岭,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件事情我分辨不了对错,我只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没办法回头。”
“嗯。”习在澈垂着眸,声音低低地:“是没办法回头了,可是好像很难受。”
“或许您可以和他谈一谈,说不定他会明白您的难处?”
习在澈一笑:“不会的,他这个人最讨厌欺骗,我没有资格要求他理解我,况且我当初的做法也的确是错误的。本来这个错误并不会造成我的困扰,只是当时的我也无法预知……”
无法预知会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对谈诉也产生这样一种难以分开的关系,习在澈分不清这是什么,但是当他在宴会上和谈诉也对视的那一霎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慌乱。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是一种恐惧感,他不害怕谈诉也知道自己骗了他,他怕的是谈诉也和他就此和他再无关系。
倒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季岭摇了摇头:“如果您不想和他说清楚,又怎么会去德国?”
习在澈没再回答。
车子一路上开过一段熟悉的街道,到某一处的时候他忽然说:“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