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凯见魏哲一气冲冲地走出大楼后便上楼回了工作室。
一走进画室，方凯就被眼前几乎可以堪称废墟的房间给震惊到了。
原本干干净净的画室如今残破不堪，没有一样东西是好的。
茶几和落地灯都被掀翻打烂，沙发上堆着食物残渣，满地破碎的盘子碗筷让人几乎无法下脚。
还有原本深灰色的墙壁眼下简直就跟调色盘一样，上面泼满了颜料和各种食物汤汁，看起来十分恶心。
方凯不敢想象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立刻去找周逸阳。
他喊了几声，可房间里始终无人应答。
方凯是亲眼看着魏哲一离开的，并没有见到周逸阳，所以他很确信周逸阳应该还留在这里。
找了一圈后，最终方凯在浴室的浴帘后找到了周逸阳。
周逸阳蜷缩着坐在地上，身上的衬衫彻底被水打湿，透出里头皮肤的颜色。
头发上也挂着水珠，贴在他苍白到惊呼透明的脸颊上。
听到动静，周逸阳身体抖了一下，但还是将脑袋埋在两腿膝盖中间，不肯抬头。
方凯走近他身边蹲下，轻轻摇了摇周逸阳的膝盖，问：“周总您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周逸阳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方凯有些慌了，他跟在周逸阳身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对方这般模样，衰败得仿佛枯槁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咽气。
方凯掌心贴上周逸阳的脖子和脸颊，冰冷的温度让他不由一哆嗦，心更是沉了几分。
他扶着周逸阳的肩膀，试图将人扶起来，“我带您去医院。”
不料下一刻周逸阳却大力挣脱开，摇了摇脑袋，重新将身体蜷缩起来，像是个受了惊的小猫。
方凯没办法了，考虑要不要打120时周逸阳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说我有病。”周逸阳的声音沙哑干涩。
方凯指尖悬浮在手机屏幕上忘了动作。
“说我自私，冷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周逸阳终于抬起头来，脸色白得跟鬼一样，两只眼睛没有丝毫光彩，空洞地望着前方的虚无。
“我不配爱人，也不配得到爱。”他喃喃自语着，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方凯叹了声，“魏先生只是在气头上。”
周逸阳发出声极为轻的笑声，“他说得对，我不配得到爱。从小到大，没有人爱过我，也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去爱别人。”
说着说着周逸阳眼睛就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曾经他给过我爱，现在他收回去了。他是真的不要我了.....”
周逸阳口中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方凯跟在周逸阳身边很多年，多多少少也知道邱慧萍对儿子从小到大近乎变态的操控和道德绑架。
周逸阳一路走来，方凯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有些事情他不能说完全赞同，但多少让人有些唏嘘。
周逸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的母亲有着重大的责任。
方凯收了手机，再次俯身凑近，“逸阳，人这一生来来回回要遇到好多人，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若是过于执着难免害人害己。”
这话不是作为下属说的，而是作为一个相识多年的哥哥。
“放手？”周逸阳睫毛颤动得厉害，眼神里透着近乎疯狂的倔强，“若我就是不放手呢？”
方凯无奈叹了口气。
还是太年轻了，不撞得头破血流不肯罢休。
“他说我是个自私的疯子！哈哈哈哈！”周逸阳忽然大笑起来，猩红的眼角看起来恐怖又癫狂，“这世上谁不自私呢？他黎旭难道就不自私吗？！”
周逸阳突然提起黎旭，这让方凯有些不安，“你想做什么？”
周逸阳嘴角扬起邪恶的笑，和刚才那个自怨自艾，破碎衰败的自己判若两人。
他咬牙道：“我要让哲一哥知道，这世上的人都是自私的，他口中的黎医生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
那日离开typhoon后，周逸阳再也没来找过魏哲一，这让魏哲一很是庆幸。
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以前的平静，平静到简直无聊。
因为画展的事，现在依然没有剧组敢要他。
他整日待在家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最多就是跟黎旭出去约会，偶尔再给黎旭做个宵夜带去医院。
自从上次魏哲一给黎旭送过一次宵夜后，他似乎对此服务乐此不疲，反正他在家也没事干，找点事情做日子才不会太无趣。
魏哲一也是个会做人，每次来医院也会顺便给护士小姐姐们和其他值班医生带些小零食或是水果。
几次三番下来，这一楼层的护士医生没人不认识他。
这日，魏哲一抱着装了鱼片粥的保温桶走进骨伤科的楼层。
护士台里一小姐姐看到他正要跟他打招呼，身边另外一护士连忙用手肘推了推她的胳臂，眼神看起来有些古怪。
小护士也收了笑容，蔫着脑袋坐回去。
魏哲一也没多想，径直走去了黎旭的办公室。
办公室虚掩着门，里头隐隐约约能看见黎旭的身影。
魏哲一敲了敲门，很快黎旭面带微笑地出现在门口，“又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魏哲一抬起手里的东西，“你上次说想喝粥，我就做了些鱼片粥来。”
“太好了，我刚好觉得饿。”
魏哲一看着黎旭喝粥，神思却早就飘走了。
黎旭见他有些不对劲，问：“怎么了？”
魏哲一瞥了眼门外，皱眉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今天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黎旭继续低头喝粥，“大家都忙了一天，可能比较累吧，你别想太多。”
魏哲一狐疑地皱了皱眉，心道自己大概真的是太敏感了。
吃完后，魏哲一一边收碗筷，一边问：“你今天要忙到几点？”
“不会太晚。”黎旭拿纸巾擦了擦嘴，“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就能走。”
“行，那我在这等你吧。”
“好，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说着黎旭便离开了办公室。
魏哲一百无聊赖地东看看西看看，可黎旭的办公室实在太干净，除了文件就是书籍，简直干净到无聊。
这时门被推开，可走进来的却不是黎旭。
那是一穿着白色医生卦的年轻男生。
魏哲一见过这个人，就是他第一次见黎旭的时候，站在黎旭身边的那个男医生。
后来魏哲一和黎旭发生误会，还是这个医生跑来替黎旭解释的。
对方看见魏哲一也是一愣，尴尬道：“对不起啊，我找黎医生。”
“他好像去急诊那边了。”魏哲一指了指。
“谢谢。”男医生点点头，正要转身去拉门，忽的又停住动作。
“我知道这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但我想黎医生肯定也不会说。”
魏哲一问：“什么话？”
“知道你们感情好，可就非得天天跑来秀恩爱吗？”男医生气呼呼地说。
魏哲一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个，一时愣在原地忘了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这年轻医生该不会暗恋黎旭，看到他来找黎旭后吃醋嫉妒了吧？
魏哲一脑子里立刻脑补了一场求而不得，小三叫嚣原配的狗血大戏。
下一刻，男医生又道：“最近院里有些传闻，说黎医生......”
男医生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支支吾吾好半天终于含糊道，“不喜欢女的。”
魏哲一愣住。
“原本这是黎医生的私事，我们做外人的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你三天两头往医院跑，难免会有多事的人乱说话。”
魏哲一大概能猜到所谓的‘多事人’会说些什么。
“医院人多嘴杂，大家越传越离谱。”男医生皱紧眉头，“再加上现在是科室里选副主任的关键时候，多少人都盯着黎医生。”
魏哲一心口沉了沉，“会影响到他吗？”
男医生狠狠剜了他一眼，“上头那些领导们都年纪大了，思想固执传统，这种传闻肯定会影响黎医生的晋升。后来我们主任就建议黎医生赶紧找个女孩谈恋爱，用行动破除谣言。甚至还有人主动要给黎医生介绍女朋友呢。”
魏哲一这下终于听明白了。
“他不肯，是吗？”魏哲一问。
对方‘啧’了声，“黎医生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关键时刻脾气倔得跟牛一样。我都已经跟他说了，就是找个女的做做样子也好呀，起码先选上副主任再说。可他就是不同意。”
魏哲一沉默地望着窗外发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跟他说。”
男医生听他这么说于是便扭头走了出去。
魏哲一反反复复想着刚才男医生的话，脑子里嗡嗡一片。
不一会儿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这回是真的黎旭回来了。
黎旭显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什么，还笑着跟魏哲一道：“我能下班了，咱们走吧。”
魏哲一拿起包就往外冲，“我先下去停车场里等你。”
黎旭拽住他，有些奇怪道，“急什么，我们一起下去。”
“我.....我着急去厕所，先下去了。”魏哲一趁黎旭不注意快速溜出了门。
黎旭低头看了眼桌上还没收拾好的碗，敏感的他立刻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黎旭走到停车场，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柱后面找到魏哲一。
魏哲一见黎旭车开过来了，才从柱子后跑出来，打开副驾驶的门迅速钻了进去，偷感十分明显。
黎旭默然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眉头不由皱了皱。
路上魏哲一情绪不高，以往都是主动找话题的他今天难得没说话。
黎旭几次三番跟他说话，他也只是礼貌回应，没有要聊天的意思。
在红灯亮起的十字路口，黎旭一脚刹车停了下来，终于忍不住问：“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