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高斯妍对繁星机构所在的地理位置意见很大。
同样是参加艺考,班上另外两个女同学结伴去了六道口附近也很有名的子艺机构,那里位置繁华,交通四通八达,去五道口就打车十分钟的事儿。她们每天下了学,不是逛街就是偷偷溜出去蹦迪,没事儿还能在休息日跑去京电附近的红珊瑚餐厅吃个饭,偶遇下在校的英俊男大。
小日子过的简直不要太好!高斯妍捧着手机看着她们多姿多彩的朋友圈,羡慕的牙痒痒。
反观繁星机构,园区里是挺漂亮的,但方圆十里都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偏僻之地啊?别墅就像海中央孤零零的一座岛屿,岛屿虽然五脏俱全,可走来走去都是这几个活动区域,进一趟城来回要消耗足足五个钟头,怎么不让人烦闷的直跺脚呢?
“山前有四十四棵死涩柿子树,山后有四十四只石狮子。山前的四十四棵死涩柿子树,涩死了山后的四十四只石狮子……”高斯妍心想,什么大柿子不柿子的,也别涩石狮子了,先涩死她吧。
七点的早课,高斯妍两眼发直,眼睛涩嘴巴也涩,于是蠕动嘴皮子浑水摸鱼,这是她管用的偷懒方式。
这生活过的!她不无忧伤的像,一天天就像复制粘贴似的。
上完了早课,下一层楼,只需要走路五分钟就到了食堂,吃完了饭,再回到食堂对面的宿舍楼休息一下,就又回到主教楼去上形体或表演课了。
以此循环。
做不了头发,精心养护的长发发尾都干枯分叉了。一周唯一的假期,进一趟城来回的路程却要五个钟头,比上课还累。这附近也没有干洗店,剪裁复杂的衣服穿了几次就不敢再穿了,怕坏。外卖倒是可以点,但是配送费高的离谱!周边可供选择的餐食大都是口味重的烧烤和麻辣烫,噢对了,这里的手机信号还不好,WiFi倒是能用,就是……人多挺挤的。
搞什么嘛!
高斯妍瘪瘪嘴,不开心。
再看堂姐的朋友圈,她出国后真的有在学习吗?怎么每天不是高端party就是顶级料理,发的朋友圈ins一样考究精致。不过伯父伯母确实对她没什么要求,即使堂姐一事无成,他们也能把她稳稳当当举到高处。
她轻而易举就拥有她可望不可即的阶层高度。
有厉害的人托举就是不一样啊。
高斯妍揉着练舞摔青的手肘,不无羡慕地心想。
如果也有这样的男人托举我,那该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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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少女不怀春。
高斯妍亦不例外。
但她幻想对象大概率只存在于晋江的言情小说中。
他必须英俊,这样站在她身边两人才搭配养眼,而不是外人一眼望去,只会撇撇嘴感慨美女配野兽。
他也必须富有,这样才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左右权衡、或弃她如敝履,不是说真正的情圣只生在大富之家么?
他也必须专一,最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只爱她高斯妍一人,把她宠爱到天上去。
除此之外,这个男人最好家庭关系简单,没有突然甩来一张五百万支票的母亲,也没有哼一声周围人就噤若寒蝉的父亲,这样在和睦家庭长大的他,一定正直勇敢身康体健,不会动不动就胃疼,也一定知道尊重人,会全心全意支持她的演艺梦想,视她为最大骄傲。
perfect!
在半大不小的年纪里,高斯妍已经设立好心中完美情人的标准。这让她面对同年龄男生们的追求,有一种天真的超然感,别人问她有没有谈过恋爱,她会侧首看向窗外,忧郁地久久不语,或者低垂下眉眼,淡粉色的唇轻轻抿起,轻叹一声,说谈过呀,谈过最好的。
问怎么个最好法,高斯妍就眨眨眼睛,神神秘秘不愿意说更多了。
“那最后有没有上过床呢?”她们带着好奇、带着狎昵地问她。
高斯妍睁大眼睛:“当然没有!我妈妈说……那是女孩子很珍贵的东西。”
高母说过,女孩子要自觉矜贵,要把自己当一会儿事,男人才会尊重你,把你当一回事儿。她还教她,女孩子的第一次很重要,是筹码,是武器,要用在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刀刃”时刻上。
那什么才是母亲口中的“刀刃”时刻呢?高斯妍不清楚。
就如她不清楚这一套逻辑背后的荒谬之处,那是已经认同男权社会而将自己客体化的阉割,任由他人审视和掌控。
她的打扮成熟性感,内心却有不相符的稚嫩。女孩们顿生无趣之感,叽叽喳喳围向那几个复读生,她们早已尝过个中滋味,言辞大胆的畅聊着体验。
高斯妍不屑地想,她才不会随随便便在一张宿舍床上就把自己稀里糊涂交代了呢。听她们的讲述,去开房的钱男孩都要和她们AA,买套也是轮流买,请个三十块钱的电影,男孩们都恨不得把她们全身摸个遍,这真的不是倒贴和吃亏吗?
无解。
所以高斯妍一边享受、一边拒绝掉那些同龄追求者的示爱,而这其中的底层逻辑是:
她认为——
他们还不具备拥有她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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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妍想考京电表演系,或者说一开始她自信满满,觉得自己理所当然会考上。
这件事情就像程序一样被根植在她的思维中,以至于她发现事实真相的残酷——这是一件异常艰难、竞争激烈到难以想象程度的目标时,她懵了。
她真的懵了。
表演课老师是京电表演系的研究生,她毫不客气的当着全班所有人的面告诉高斯妍:“你不要觉得自己长得漂亮,每年考京电表演系的考生,哪个不漂亮!漂亮只是入门槛,况且你也没有那么漂亮。而且,你都上了小一个月的课了,表演怎么还这么烂!好好反思一下自身,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偶像包袱?你知道你这样去考试,基本上就是死!是一个合格证都拿不到的吗?”
台词老师是北戏大三的师哥,他在课堂上直接叫停,然后直接指出她的问题:“你的台词和朗诵要么毫无情感,要么过于做作,斯妍,你到底怎么回事?重来!”
舞蹈老师干脆直接在课上录下视频,等全班跳完,再回放给她们看,悠悠道:“看看是谁一直没在拍子上?是谁动作错的最多?我就不点名道姓了。”
只有声乐课上,高斯妍才得以喘息。她的歌声还行。
但是其他课,她明明也认真上了啊!
但老师们不止是说她,她们也一视同仁的说其他人。
这让高斯妍心里略微好受了点,但还是憋屈的想哭。
高斯妍将之归咎于自己不够聪明。
那时她并不知道这是繁星老师们习惯性的表达方式,因为她们当年也来自这里,也曾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直言不讳的责备过,她们认为教学就应该是这样的。
高斯妍非常难过。
所有人走后,她一个人留在教室里,跟随音乐努力练习。
黑色紧身形体服,舞蹈鞋,她像一只翩然的小蝴蝶,只是长睫上还挂着湿润的晶莹。
“跳得很好啊,斯妍。”
林绍丰站在门口,他用一种欣赏的、温和的目光包裹住她,高斯妍几乎是立即停下动作,有些赧然地整理了下发髻:“林老师,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跳得很差劲。”
她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落和不自信。
“怎么会呢?”林绍丰左右四顾,故作惊讶道:“谁说你跳的很差劲?要我说,是这个风格的舞不够适合你,没有把你的优势和气质发挥出来,和你本身关系不大。”
老师是学生的老师,而林绍丰又是老师的老师。
他明明站在话语权的顶峰,代表着最大的权威和公信力。
而他竟然越级认可了她!
高斯妍心里涌上一股想哭的冲动。
“可是我的表演……”
“那是他们没找到引导你的开关,其实你资质非常好,是可以冲京电、北戏的好苗子!”
林绍丰背着手,肯定而笃定的、认可了她。
高斯妍的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