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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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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姿公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疾风骤雨。

何向忱不仅带来了随常的护兵,还另外调了一队荷枪实弹的人马来,加上申城警察局的人,站满了院子里外,公馆门外的路上,混成旅的军车,警察局的政府车,横七竖八地停满了半条街,阵仗大得不可开交。

厉温珣的车开不进来,只能在路口停下,看见一连都是抢眼的招招旌旗,心里不免惴惴不安起来。

柴叔已在门口立等半个钟,厉温珣的车刚转过路口,他就瞧见了,认出正是先前去过如安洋行的厉家的车,心里松了一口气,连下几步台阶,忙忙地到路上去接。他走得快,到了近前,脸上带了点笑意,朝刚开了车门下来的厉温珣说:“厉少爷,您来了!”

厉温珣对他不大熟,但知道他的身份,道了声‘你好’,问:“我是不是来晚了?”

柴叔忙说:“不晚不晚,厉少爷,您有个准备,里头很严肃呢。”

厉温珣皱眉:“这是什么情况?”

“那伙劫了您和少爷的匪贼,活着的,都被郑州警察局送了来,由首都这里的警察局接手,一天一夜,都审完了,今天来咱们公馆结案。”柴叔说着,又压低声,解释道:“其实那伙贼人,就和你们一天先后到的首都,他们人还没到,何少爷就知道事情经过了,等着少爷回来说,结果少爷一个字都没跟他提,他就生气了。”

厉温珣想到昨天电话里何向忱的语气,确实不大高兴,便问:“何旅长生气,会怎么样呢?”

柴叔面上表情很一言难尽,囫囵说:“总之,何少爷动起怒来,可很不好劝的。”

厉温珣似懂非懂,只好说:“好吧,那有劳了。”

柴叔便领着他往公馆去。

不由自主地,一面走,一面悄悄朝厉温珣打量起来。

上次在如安洋行见面,实在是匆忙,这次再见,看这位虽一脸凝重,却果然是极俊美出众的,举手投足间,同那天的厉小姐是一脉相承地有教养,叫人错不开眼。

柴叔在心里感叹:这样的人物品格,实在真怪不得少爷。

廖明霁既已斩钉截铁表明心志,这些时日,他也已经想透彻了,如今只想着天能遂人愿,人月两相圆罢了。

厉温珣却不知这位老忠仆是如何唏嘘,初次来这传闻中的北姿公馆,来不及细赏,快步穿过廊子进到院里,只见满院人影幢幢,各样服制的人站成两派,当中摆了三张椅子。

廖明霁这个主人翁坐在中间,左手边是穿军装的何向忱,另一边坐着一个穿着警察局制服的男人,这人三十上下,眉眼十分锐利,看起来不苟言笑。

厉温珣见这架势,便知道是闹得很大了。

再一看院子里,跪着五六个被一队士兵压着的衣衫褴褛的犯人,个个抱头匐地,仅有一个躺着的,正是那天劫持他和廖明霁的人。

廖明霁脸上一直淡淡的,直到看见厉温珣进来,方展开一点笑容,起身说:“来了。”

何向忱不动如山,朝厉温珣略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而那位警察局的上官闻言看过来,随即站起了身。

廖明霁说:“温珣,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申城警察局的袁月捷,袁副局长。”

厉温珣忙伸出手:“你好,袁副局长。”

袁月捷同他握了握手:“厉先生好。”

侍役们全聚在前院,无人可用,柴叔亲自搬了张椅子出来,放在廖明霁身边。

袁月捷说:“明霁,你们坐吧。”

廖明霁抬手一让:“温珣,来。”

厉温珣知道眼下这场合,是应该适当保持沉默的,便一点头,到那张椅子上坐下。

当事人既已到齐,袁月捷从容站着,严肃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小土匪,最后落到因为腿伤不得不躺着的钟小五身上。

“带出来吧。”他说。

有穿警察制服的人提了一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出来,咣在地上。

这年轻人身上,还穿着北姿公馆侍役的衣服。

他一出来,院子里原本站着的侍役们,都吃了很大一惊,顿时嗡嗡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廖明霁往椅背上一靠,眼神扫过去,众人立刻噤声。

厉温珣暗暗惊奇,他第一次见廖明霁这不怒自威的样子,转而又想,他有这样一面,似乎才是合理。

袁月捷看场面已安静下来,便开口说道:“今天兴师动众上门,各位不要太紧张。当初廖老板是从我手里买下北姿公馆,为尽地主之谊,也是我替他选了你们这批侍役,现在竟然出了勾结外地强盗,打劫主家的内鬼,我自然要给廖老板和厉先生一个交代,也给何旅长一个交代。”

眼神轻轻从三人身上掠过,厉温珣颔首回应,廖明霁也是客气地点一点头,唯独何向忱,不冷不热地说一句:

“袁副局长,言重了。”

这语气之中,很有一些轻蔑的讥讽之意,眼底暗沉沉的,阴晴难测。

廖明霁面上露出一点无奈。

这三人之间,气氛不能说不奇怪,厉温珣处在当中,懵懵懂懂,心想,怎么北姿公馆是从这位警察局副局长手里买下的?连侍役也是他来安排,难道明霁和他也有很深的交情吗?

只是,看何向忱这个不和蔼的样子,好像对袁副局长很有成见,大概是把他们两个在河南被劫持的事,怪罪到了毫无关系的袁月捷身上。

首都军警之间,本就曲曲绕绕,以厉温珣片面的见解来看,两人比较,何向忱的权力似乎更大一些。

所以他能当着众人,这样不给袁月捷面子。

明霁先前说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看来也并不是什么怕被取笑,而是预料到会有今日这场面。

厉温珣又想到,当初和何向忱第一次见,看他魁伟刚直,凛然难犯,印象着实很好,现在却越来越觉得,这位何旅长的脾性,可真够古怪的。

更不愿意弟弟和他有什么纠缠了。

袁月捷保持着风度,不卑不亢地继续说:“这人叫叶文根,原籍郑州,到申城已经六年,有妻有女,来北姿公馆做工前,在雅琳西餐厅做招待生,白俄大世界开业之后,雅琳西餐厅闭门,我把他和一共四个招待生介绍到了北姿公馆。”

这时院中的侍役们中,有三个人白着脸站了出来,茫然地瞪着叶文根。

袁月捷说:“你们不用慌,问问你们这位好朋友,都做了什么。”

说着,便向椅子上坐下,朝叶文根说:“当着你主家,和同伴的面,说说看。”

那叶文根终于把脸抬了起来。

只见他五官紧皱在一起,苦闷憔悴,很不成人样,一张口,浑浊的眼里落下泪来,哭道:“先生!我猪油糊了心,才做出这样的事,我该死!该死!”

一边哭,一边咚咚地磕头,额上立刻一片血污。

然而在场的,警察们,见惯了人犯痛哭流涕悔过的样子,比这更痛悔交加、寻死觅活的,大有人在,而何向忱手下的士兵,更是从尸海中走过几遍,等闲场面,也不至于动恻隐之心。

因此叶文根磕了半天头,除了几个侍役同伴面露不忍外,其他人,并没很大的反应。

直到他磕得熬不住,在诡异的寂静当中,怔怔停了下来。

何向忱说:“磕够了?我等着听你说故事呢。”

叶文根对上他那瘆人的眼神,不禁极为恐惧,不敢再哭,颤抖半天,才嗫嚅道:“小人在老家有个表哥,不务正业,做些偷盗劫掠的勾当,手下也有几个人,近年混迹在郑州火车站附近,专门打劫往来的商人。”

廖明霁说:“你倒也知道那是不务正业。”

叶文根见他理会,顿时心里燃起一阵绝望当中的希冀,朝廖明霁膝行两步,说:“我劝过他,让他寻一份正经的营生,但是我们老家那地方,像他那样的人,是没有人看得起的,要卖苦力挣钱,日子真是狗都不如,他尝了抢劫的甜头,怎么肯再回头呢?先生!我犯了大错了,不敢求您饶了我,就是我那屋里头的,她什么也不知道,求您留她下来,不然,她们母女俩就没有活路了……”

提到妻女,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厉温珣皱眉旁观,见这人哭成这样,又以妻女求情,叫人不忍,也不知道明霁是否会网开一面。

便去观察廖明霁的脸色,谁知廖明霁也恰好把视线投来,轻声说:“他妻子在白俄大世界的后厨帮工,不过对家里男人做的事,她不知情。”

厉温珣说:“那你……”

“先别说这些,”何向忱一抬手,便把叶文根的哭声打断了,“我问你,明霁他们两人出行,具体安排,公馆里的侍役未必都知道,你是怎么打听出来的?”

众侍役略有些骚动,只听叶文根哆哆嗦嗦地答道:“这事没瞒着下人,大家都知道先生要出门。中秋那天晚上,先生特意给我们叫了席面来吃,柴管家跟我们说,之后几天没什么事,允许大家请假,回去陪一陪家里人,或者休息,或者出去逛逛也行,我们都很高兴。后来大家吃席,喝了几杯酒,就议论起先生这次出门的事,各人有各人知道的,我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大家也不留心,后来,我就大概清楚了。”

何向忱冷笑:“是够不留心的。”

旁观的侍役们听得目瞪口呆,朝夕相处的同伴竟会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个个既愤且恨,又怕被连坐,纷纷低声咒骂起‘白眼狼’、‘黑心糊涂蛋’。那与叶文根一道从雅琳西餐厅过来的三个侍役,彼此是认识多年的,此时尤其惊诧,便是想要求情,看这场面,也实在不敢说话。

廖明霁说:“然后呢?你的消息倒是传得快。”

袁月捷招招手,旁边送上来一份折了两道的电报。

廖明霁拿起打开,厉温珣在他身边,一眼就看见,上面是‘十七廖厉通华吴接’八个字。

袁月捷说:“这种电报,查获的还有三封,其中两次是得了手的,这伙劫匪除了在首都,还有几处地方都有人传消息,现已基本查处。”

廖明霁说:“袁副局长辛苦了。”

袁月捷说:“职责所在,不敢当。”

何向忱听二人说这些恭维的废话,把众人瞧了一遍,说:“明霁,不是我说你,你从前整治家宅的本事,没带到首都来?”

这话一出,众侍役彻底安静了。

廖明霁于安静之中,缓缓叹了一口气。

“惭愧,叶文根是北姿公馆的侍役,他犯下这种事,我有管理不当的责任。”

何向忱‘嗯’一声,说:“你那颗子弹,也不算白挨。”

厉温珣见状,忍不住说:“首都如今讲究民主,社会也提倡雇佣平等,受雇者是独立的人格,他们在外触犯法律,雇者的确有些责任,但这事明霁自己也是受害方,他伤得不轻,发了两天的低烧,一路都身体不适。”

何向忱本不知道这细节,一听便更恼火,冷冷道:“是吗?我看他好得很,昨天晚上,还去应酬喝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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