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马术

公爵宫的餐厅样貌古朴，连带着整座宫殿的画风也十分传统，娜娜更换了衣裙走在大理石拼贴的地砖上，一边穿过森森长廊，一边暗自感慨。

曼托瓦不愧是波河平原上最古老，被领主统治时间最为长久的城邦。

领主宫整体是前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餐厅的采光窗开的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相对窄小，不过一路行来每一间宫室的壁画都十分华丽，感觉与得特宫仿佛出自同一位画家的手笔。

画中人几乎都是等人高比例的神祇，拥有极其写实强壮的躯体轮廓，迸发极大视觉张力的强烈画面，他们或是取材自古罗马神话，或是特洛伊神话。

厅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长桌，背对着巴洛克式大理石圣杯的主座上，费德里科一身深蓝色西服正襟危坐，正好整以暇的等待着他们入座。

"Buongiorno(早)，休息的还好吗？"费德里科喝了一口咖啡，面色如常的挑眉问道。

"Buongiorno，zio。(早上好，叔叔)"马可朝他微微点头，而后落座到他侧旁。

"Bene(很好)，谢谢您的招待。"娜娜悄悄瞥了一眼在旁的露娜，莫不吱声的朝她的方向走去，两个女生一碰面即刻小声交流起来。

幸好昨晚赛琳娜对待露娜的方式还算友善，她一直被侍女看顾在宴会的休息厅，虽然没有参加舞会，但是有吃有喝，也不会无聊。

大概昨晚只有娜娜一个人被针对，被丢在了暗室试图让她自醒，虽然她幸运的及早跑了出来，却也算是饥寒交迫的苦熬了半宿。

恰在此时，几位侍从端上了一些熟香肠的切片拼盘，还有干奶酪和黄油滑蛋，以及牛角包，柠檬蛋糕，面包和咖啡。

餐厅一时间除了刀叉细小的动静，没人再发出其他声响。

"入秋了，今天的雾如果不大的话，倒是很适合去庭院中。"费德里科突然发言，他说时侧身扫了一眼窗外的浓浓雾气。

"你们几个年轻人难得来一趟，可以多四处去逛逛，不用太拘谨……"

娜娜听着这话也不太像客套话，似乎昨晚的事真的已经全然揭过，她不动声色的边吃面包，边缄默的察言观色，露娜同样默默不语。

"叔叔，昨晚还是要多谢你……"马可面色微敛，他稍稍与费德里科对视，似乎眉宇间还藏着话。

"没什么，年轻人的事，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本来我也不太支持你父亲如此决断。"费德里科抬手挥了挥，面上满不在乎的说道。

"叔叔。"马可略微垂眸，神思稍沉。

"并且…"费德里科看了两个女孩一眼，突然若有所思的说道，"Marco，一会你可以带她们去Corte nuova(新宫廷)跑跑马，我会让人提前准备好。"

"什么？"娜娜和露娜当即面面相觑，她们可从来没有骑过马。

"当然，我们曼托瓦人最宏伟的画廊也在其中。"费德里科突然举起杯，甚是爽朗的轻声笑道，并对她们热情的做了个致敬的手势。

眼看如此盛情相邀，在公爵的强势安排下，餐后他们三人很快换了骑装。

沿着河畔来到城堡的侧翼，有一座黄墙红顶的由三层画廊组成的内院，这片绿草茵茵的庭院被当地人称作是展示之院。

平坦的院内已经被牵过来了几匹骏马，各个膘肥体壮毛色鲜亮，一看就被照料的很好。

"真要骑？"露娜虽然有些诧异，但却十分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是有什么传统吗？"娜娜看着几匹花色不同的骏马，不解的问道。

"Gonzaga(贡扎加)家族一直以来都非常钟爱马，例如昨晚得特宫中的骏马大厅，里面的六匹骏马就是当时公爵的爱骑。"马可刚换了身浅咖色骑马服，他迎面走过来，对娜娜解释道。

"原来如此。"娜娜想起昨天听伽罗教授讲解时看到的骏马壁画，当即饶有兴趣的应道。

不得不说，欧洲人似乎十分适合传统马术运动，他们的体型换上骑马服和长靴后，个个宽肩窄腰，双腿又直又长，十分养眼。

娜娜看马可穿马靴的样子，莫名想起纪录片中的德国士兵，普鲁士军装中的长靴，似乎也是沿用的传统马靴式样。

"而这里之所以被叫做il cortile della mostra(展示之院)，也是因为Gonzaga(贡扎加)们喜欢在这里炫耀他们的华丽马匹。"马可踏着马靴，手持短鞭，熟络的走到其中一匹棕色带斑点的马匹旁。

先是主动给它喂了点苹果，又给它顺了顺背后的毛发，不一会便已经跟马儿嬉笑打闹成一片。

"这么简单？"露娜看的跃跃欲试，即刻也挑了一匹赤色骏马。

娜娜走到仅剩的白色高马旁，稍有些紧张的与其对视，马匹的眼睛很亮，睫毛纤长，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久了确实十分可爱。

"它爱吃甜的，你可以给它吃点胡萝卜或者苹果。"马可发现娜娜有些拘谨，当即走过来将手中的半个苹果递了给她。

"它真的吃了，好乖呀~"娜娜双手给马儿送上苹果，白马很通人性，即刻便与娜娜亲近许多，还主动低下让她摸头。

马可噙着浅笑，伴在娜娜身侧，看她对马儿感兴趣，低头观察的模样甚是可爱。

"会上马吗？"马可轻轻一笑，柔声问道。

"我……"娜娜略带迟疑，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一把托上马鞍，他也随之迅捷的翻身上马。

"你这……"是先斩后奏呀，娜娜内心默默哀嚎，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这么紧张？放轻松，你害怕的话它也会怕。"马可护在她身后略带调笑意味的说道。

"好吧……"娜娜只得憋着一张小脸，拼命给自己洗脑不害怕，但是白马太高大了，她确实没有踏实感，于是只能紧抓着缰绳。

不一会儿，隔壁已经传来露娜开心跑马的声响，不得不说来自大西北的女孩确实自带了些马术天赋。

娜娜艳羡的看了会，也默默驱驰白马，只不过她不敢使劲，马儿只象征性的走了几步，跟露娜比起来颇有些闲庭漫步之感。

于是一面热烈，一面静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拱门处进来一个身影。

"Ciao，ragazzi。(嗨，年轻人们)"费德里科姗姗来迟，他也换了套灰蓝色的骑装，骑了一匹深褐色的马匹踏进院内。

"去河边走走吗？"费德里科稍暼视了马可一眼，在马背上泰然问道。

"好的。"马可说着便从娜娜手里接过缰绳，熟练的驱策着白马朝院外走去，马儿这次很听话随即快步跟上。

"我也一起吗？"娜娜在马背上颠了顛，眼看着她也要被带上，莫名紧张的问道。

"嗯，我们一起。"马可朗声笑道，脸上乌云尽散，策马奔腾。

*

骑着赤色骏马越过草坪，露娜掌握的很快，或许在西北的风沙下长大确实有点熏陶，虽然在此之前她只骑过景区的骆驼。

看娜娜他们的马匹跟着公爵往明乔河的方向走去，露娜也调转马头跨出古朴雅致的驯马庭院，缓步经过灰褐色的沿河城堡，朝市政厅的方向走去。

这匹马难得温顺，明明是第一次被露娜驾驭却很乖巧，似乎以前也经常由庭院前往曼托瓦老城区漫步。

露娜看了眼层层叠叠的土黄色斑驳外墙上，隐于宫殿建筑群当中最为令人瞩目的浅蓝色穹顶，她目光深重，眸底闪动着不明的微光。

在昨晚离开得特宫以前，伽罗教授曾经说如果对这座大教堂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在今天早上前去大教堂找寻她。

本来露娜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经由昨晚令人惊愕的慌乱之后，尤其是像赛琳娜那样不讲道理的将她临时禁锢之后，露娜皱眉紧抓了抓马缰。

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古老的家族们……本来以为这些东西已经远离现代生活，却没想到……"露娜抚了抚赤色马匹的前额鬃发，面上带着重重心事，喃喃自语。

其实说起来她更多的担忧在于娜娜，她担心娜娜并没有办法独自处理好这种复杂的情况，毕竟无论如何，她们俩在这里都只是两名无足轻重的外国人。

这些古老的家族无一不是在当地掌权了几百年，在老欧洲阶层流通极为固定的情况下，这些内斗了几百上千年的老油条，随意出手解决一个小女孩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显然，娜娜并没有发现她现在处境的危险。

露娜紧皱着眉头，她不想让娜娜被动陷入如此孤立无援的情况，无论如何，她都想站在她那边。

"Vai~~~(走)，我们去大教堂！"露娜双腿一夹马肚，高声驱策。

马儿应声扬起前蹄，迅速的朝古老的曼托瓦老城区奔去，穿过不见阳光的残旧街巷，露娜恍然有一种回到中世纪的错觉。

古老的中世纪，亚平宁半岛上，北方的小邦国林立。

它们名义上都属于神圣罗马帝国，实际上却都是独立或自治。

其中曾有过经济繁荣的城市共和国，也曾有过领主统治的领主国，正如眼前的曼托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