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那么坚硬的管道，此时却轻易地改变形态，从江树她们爬上来的入口去盘旋而上扭曲起来，在此刻那钢铁管道成了可以任由捏扁搓圆的一块橡皮泥。

它变化的目的，是挤压躲避在管道中的江树和秦铮。

如果再任其扭曲下去，秦铮和江树也会被顺带着扭成一股麻绳，最后成为管道上的一摊肉泥。

江树可不愿意无声无息死在这里，她已经将所有的触手放了出来，用力支撑着管壁。

秦铮走在她的后面，抵抗着管道变形的速度，现在变形是从屠宰工厂开始的，应该是发疯了牛肉人在拧动着管道。

管道扭曲和她们抵抗的声音相互纠缠，让管道发出咯吱咯吱的，如同死亡前的配乐，那声音越来越来近，震颤着耳膜。

即使用力抵抗，她们所拥有的空间也越来越小，四肢紧贴着身躯，再近一步，恐怕她们的内脏就要受到挤压。

可是那力道并没有让猎物立即死亡的意思，管道扭曲的速度变得缓慢均匀，它正在慢慢地吞噬猎物的希望，以折磨她们取乐。

看来即便是陷入疯狂的牛头人依旧遵循着裂变空间的底层逻辑，通过吞噬情绪来增加裂变空间的力量，恐惧是上乘养料。

现在她们唯一的选择是继续艰难地往上攀爬，但这种方式同样是坐以待毙，或许会让她们的死亡来得更快。

她们对抗时所消耗的体力实在是太大了，防护服内配备的体力恢复剂有限，她们不能硬碰硬。

秦铮和江树意识到这一点 ，默契地停了下来，如果一味的逃离只会更加消耗体力。

江树从管道开始扭曲就开始思考退路，在拥挤的黑暗中，她说道：“秦队，申请使用炸药。”

以防万一，她们烈焰小队的每个人身上都携带了微型炸药，秦铮和江树身上的炸药含量，足以将身后的管道炸开。

秦铮是队长，想要使用炸药必须要经过队长授权，否则防护服内部的智能管理系统会控制炸药的释放。

现阶段江树和秦铮不过是困兽之斗，现在看来，这可能是她们最后的破局方式，否则只会顺着扭曲的管道，被绞成肉泥，但同样的，用这种方法风险会很大，因为现在她们还被困在管道之中，难免被爆炸波及。

“我会用触手护住你，尽量避免受伤。”

江树这番话说得很快，显然她已经考虑到所有可能性，但她没有说，现在她所能控制住的所有触手，只能保证护住一个人：“秦队，没时间了。”

江树已经发起了多次使用炸药的申请，但同意的界面没有反应。

“江树。”秦铮的声音有些重，通过队内音频传到耳朵里，江树原本有些急躁的声音莫名冷静下来。

秦铮控制钢铁的异能正和下方的力量对抗着，说话的声音很慢，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我现在已经用了所有的体力恢复剂和精神恢复剂，马上就会见效。”似乎有片刻力竭，秦铮停顿了一瞬，“后面就靠你了。”

江树虽说是经验不多，但作为异能者，这些针剂的用处她十分清楚，这是所有异能者学习的第一课，这些针剂对精神值和体力的恢复能力是有限的，一旦精神值和体力值下跌到一定程度，再强行使用这些针剂来强恢复，就是在消磨自己的生命。

秦铮在异能激进枯竭的时候还敢用那么多，无异于是饮鸩止渴，最后她极有可能异化成没有意识的畸变体，甚至会直接死亡。

江树第一次怀疑自己主动招惹上秦铮是不是她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不然怎么会被困在这个地方被迫执行她这疯狂的命令，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让她懊恼。

秦铮的话音刚落，下方还在扭曲的管道在瞬间舒展来开，原本受到挤压的躯体渐渐松开，终于让人有了喘息的机会。

江树一把捞住整个软下去的秦铮，将所有的触手往上伸展过去，半背着身后已经晕倒的秦铮，拼尽所有的力气马不停蹄地往上爬。

秦铮只来的得及说这样一句话，下一刻便从畸变体的手里夺回了管道的控制权。

但江树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顺手给自己打了针体力恢复剂，半刻都不敢停留，拉着人就往上逃。

秦铮冒了那么大的风险争取来的逃生机会，她不能白白浪费。

江树都不知她还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在几近垂直的扭曲管道里，身后扛着个人，同时面临着管道下方的畸变体随时都会反应过来，并故技重施的风险。

极致的危机感刺激着江树的神经，她全身的毛孔都震颤着。

“真是个疯子。”江树咬着牙吐槽，为之前自己竟然觉得秦铮是个冷静自持守规矩的领导而后悔，但捆在秦铮身上的触手缠得更紧了。

不知道往上爬了多久，管道越发宽阔，江树终于看到头顶处传来微弱的亮光，有那么一瞬间，江树甚至怀疑是不是她体力用尽前的幻觉。

在此时，下方的管道忽然再次震颤起来。

*

许寻风和阿瑞斯闯入那群“鸡人”之中，血雾和飞溅起来羽毛模糊着他们的视线，但幸好他们都是低级畸变体，许寻风的藤蔓化成尖刺，刺穿了一只“鸡人”的眼球，狰狞的喊叫声从那已经变形的喉管中传出来。

许寻风干脆将听觉屏蔽，径直往“鸡人”的包围圈冲进去。

他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拔掉上面的旗子进入第二层世界，但他还是放不下已经冲入“鸡人”包围圈中的宋清。

无论宋清是不是畸变体，又或者她已经被扑上去的“鸡人”撕碎，许寻风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要把她救出来。

在他的眼里，宋清一直都是个活生生的人类，他做不到眼睁睁看到宋清死在他眼前。

许寻风和阿瑞斯刚参与进去这场混战，刚刚还在一拥而上攻击宋清的那群“鸡人”纷纷转向攻击他们。

在余光中，许寻风不管不顾冲破包围圈，终于看到在月华之下，那道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手起棍落，十分利落地对着一只正扑上来的“鸡人”砸下去，她的背后被抓出一道道血痕，但手中的动作越发快了。

看到这幅模样的宋清，许寻风也被鼓舞，手中的动作越发快了。

实在是“鸡人”的数量太多，他将冲过来的一只甩开，另一只就冲了上来，许寻风放出了更多的藤蔓，缠住了许多只“鸡人”将他们一起甩到山坡下面去。

许寻风没有控制好身体，踉跄几步跌在地上，恰好和一个跌下来的“鸡人”大眼瞪小眼，黑豆状的瞳孔装在人类的眼眶里摇晃几下，离得近极了。

许寻风愣了一下，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他一次那么清晰地看到鸡的牙齿长什么样子，那“鸡人”分明是人的模样，可牙齿细小又密集，张大嘴巴朝着许寻风的脖子咬过来，许寻风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控制着藤蔓代替自己刚刚的位置。

鸡人一口咬断藤蔓，许寻风只觉得劫后余生，如果刚刚他没有咬断的就会是他的脖颈。

许寻风想要爬起来，但周围太混乱，他刚要站起来就要被绊倒，眼看面前“鸡人”要抓住他，下一秒那牙齿就要压上他的喉咙，许寻风的藤蔓瞬间挡在眼前。

但眼前的鸡人只是晃了晃，直愣愣砸在了地上，“鸡人”身后，宋清逆光而站。

她抹了下嘴角的鲜血，只是看了眼许寻风，又冲入鸡群中。

许寻风愣了愣，迅速爬起来，再次投入到战斗中。

不知过了多久，“鸡人”的数量越来越少，山坡下的食槽旁堆了一层又一层的鸡人身体，阿瑞斯在最前面，永不疲倦的人工智能斩杀程序干脆地将眼前的畸变体一刀毙命，前路很快被他清干净，许寻风跟在他的身后，最后是宋清在收尾。

许寻风气喘吁吁爬上山坡，一把将那旗子拔起来，欣喜将疲惫一扫而空，他第一时间转过头去看宋清，可他的身侧，除了满地奄奄一息的“鸡人”，哪里还有宋清的身影。

头顶的月亮依旧是硕大又明亮，没了“鸡人”的吵闹，安静到许寻风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可上一刻还在身侧的宋清，竟然完全消失了。

“阿瑞斯，宋清呢？”许寻风茫然地四处张望着，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他眨了眨眼，一度怀疑是不是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不然怎么刚才还在的人瞬间没了。

阿瑞斯还是一板一眼的语气，说：“普通人类没有凭空消失的能力，推测可能是畸变体或者是异能者。”

刚才宋清救他的那一幕在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许寻风忽然想到那沓报纸，迅速从口袋里拿出来，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查找着有用的信息，果不其然，在里面看到了宋清的信息。

那是一篇揭露地下产业的报道，上头记者的署名就是宋清，而那排文字的旁边，放着一张宋清采访的图片。

而报纸的时间，已经是百年之前。

“宋清是畸变体。”

不知怎么，许寻风总觉得遗憾，分明之前他也隐约感觉到宋清已经被感染，可那样勇敢的人，不应该成为傀儡。

*

江树在管道被那力道拧碎的瞬间，奋力爬上了管道口，她来不及观察周围的情况，将身后还在昏迷的秦铮推在一旁，整个人呈大字摊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用尽了所有理智让她克制着没有将身上的防护服脱下来。

可是眼前的场景仿佛是幻觉，不然她怎么会看到头顶有两个月亮呢。

江树缓缓合上眼，又再次睁开。

“怎么还是两个月亮？”许寻风自言自语道。

内部通讯系统恰巧展开，是一张许寻风传来的照片，照片展示在眼前，和突然探到她眼前的面孔重合。

江树倒在地上，视线内忽然出现两张人脸，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带着个小女孩。

“树姐，宋清是畸变体。”许寻风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江树眨眨眼，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直直看着面前的女人，记住了她的名字。

宋清。

她的视线往下，旁边的小女孩没有腿，从腰以下是一条正在摇晃的鱼尾。

“清姐姐，她们两个也是我们的食物吗？”小女孩笑起来，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一脸天真地问道，“可是之前那些食物都不会动啊。”

江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