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变了!”
拉棺队伍瞬间炸开了锅,众人慌乱下,对着棺材狂撒糯米扔符纸。
眼见事态一发不可收拾,邬行香站到了棺材前,面向拉棺队伍喊道:
“诸位莫惊慌,若真尸变,尸体面色会呈青灰或黑紫,眼珠亦会变色。
你们看看棺中尸,面有光泽,眼神灵动,且身体自然,四肢灵活。
他明显还在世。”
孙柏闻言,像是要验证邬行香的话一般,伸了伸懒腰道:
“棺材里头有些闷得慌,我终于可以出来透气了。”
他又捡起掉落在棺木里的糯米说:
“这糯米扔掉太可惜了,待会儿我一粒粒收起来,明日可以做糯米糕吃。”
而后他从棺中站了起来,还跳了好几下,点评道:
“这是上好的乌木棺材,东家可真下了血本啊。”
张元恭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棺中站立的孙柏,强撑着胆子问道:
“你……是人还是鬼?”
孙柏从棺中爬出来,朝张元恭走去。
张元恭吓得步步后退。
孙柏只好站定在一处,躬身拜谢道:“多谢东家诺重千金,送我归乡。”
他见张元恭仍呆愣原地,又转身对邬行香道:“也多谢这位小姑娘,要帮我相地选址。”
孙桓走到孙柏身边,将银票递给他看。“爹,东家给了一千两的奠金。”
孙柏将银票收好,又故作厉声道:
“你这个小子,听到别人说分文不收,就要急着帮我定墓穴。
真是死了也要被你孝醒!”
孙桓解释道:“爹你又不是不知道,阴阳先生可贵了。
我看这姑娘还有几分真本领,提前寻块福地也好。”
孙柏连摇头道:“你真是个逆子。”
拉棺队伍见此情景,一时也无法确定孙柏到底是死是活,只能先从地上起来,聚在一团,盯着孙柏看。
李嗣瞻见孙柏言谈举止如此正常,定是活人。
他不解道:“你这般装神弄鬼,只是为了回家休息?”
孙柏摇头道:“公子此言差矣,什么叫只是为了回家休息?
这是小事吗?这可是天大的事。
牛耕地尚且要休息,马儿也会累了停下来吃草。
我是人,累了三年,当然需要回家,需要休息。”
张元恭愣了半晌,总算是回了神,先是去碰了碰孙柏的胳膊,确定他是有温度的活人,然后破口大骂道:
“孙柏!你为何要这般戏弄于我!
我以为是我害你客死异乡,不知道有多内疚!”
孙柏笑嘻嘻地答道:“东家,我若不死,你肯放我归乡吗?
况且路途车马劳顿,哪有躺平在棺中来得舒服?”
张元恭气得想笑,“所以你这几天,都是在棺材中装睡吗?”
孙柏解释道:“我先是在布行通宵劳作了几日,又陪你赶路到关内道。
再服用了蒙汗药,如此一来,连睡几日,不成问题。
实话说,我也是刚醒。”
李嗣瞻实在难以理解此人之想法。
邬行香两眼放光道:“这人可以啊,这样的办法都能想到。”
她悄思着,若是数月后找不到预言书,圣上又下旨责罚的话,不如自己也假死一趟,逃脱重罪?
李嗣瞻见邬行香忽的目如悬珠,大不对劲。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吗?”
邬行香自是不会将自己万不得已的退路,讲与李嗣瞻听。
她小声辩解道:“我见殿下赢了,为你开心呢。
不过我又没答应赌约,自是输了也不用惩罚。”
李嗣瞻由衷道:“你少添乱,胜却诸般外物。”
邬行香自感甚好,“殿下几日前还夸我呢,今天怎么又我说捣乱了?”
一旁的张元恭又缓了一会儿,才稍微平息怒气道:
“难道平时在布行我没有让你休息吗?你的假可比别的伙计都多!”
孙柏答道:“平时休息,也会有布行的事叨扰我。
休假日没有工钱,还要处理布行的事,简直得不偿失。
此刻回家,才是真正的休息啊。”
张元恭不依不饶道:“既然你现在没事了,就跟我回去。”
孙柏摆手道:“东家,你不如问问这位姑娘,我为何不跟你回去?”
邬行香突然被扯入两人话题,茫然道:“我吗?”
孙柏笑道:“小姑娘,你既然能看出我的寿命,不如也帮我东家看看。”
邬行香观张元恭的额头与鼻头,再联想孙柏费尽心思也要归乡之举,答道:
“这位布行掌柜,命中财运,已止于如今之数。”
孙柏点头道:“不错,即使我跟东家回去,也不能帮你再添多少财富了。”
张元恭半信半疑,“这小姑娘,不会是你找来的说客吧?”
孙柏反问道:“我到布行三年,除了这次回乡不得已之计,我可曾欺瞒过东家一次?”
张元恭摇了摇头,“之前你的确不曾欺瞒过我,但这番戏弄,胜过千句谎言。”
邬行香急忙说:“我是第一次来此地,根本不认识这家人。”
孙夫人才想起邬行香是来问路的,“小姑娘,你刚刚说你迷路了,你是想去哪里?”
邬行香答道:“吾乃阴阳命相之士,途经此地,听说这里是国师古算拾之故里,想去他的故居拜访。”
孙夫人笑道:“国师故居很好找的,路上随便找个人说去天官庙,大伙儿都知道。
若是你有下榻的客栈,告诉店小二你要去天官庙,店中自然有人送你们前去。
对了,你们饿吗?要不留下来一起吃饭?”
邬行香心想,此地之人真是热情。
“多谢夫人,客栈还有同伴等候,今日就不继续叨扰了。”
孙夫人也不强留,邬行香跟李嗣瞻离开了孙家。
回到路口途中,邬行香感慨道:
“这个孙柏,居然想到躺在棺材里归乡,还看出了张元恭命中之财已止,不知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李嗣瞻随口答道:“和你一样,怪人一个吧。”
邬行香经此离奇之事,倒是兴致盎然,亦随心应道:
“常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司天监天文官,常于寒夜观星。
察天象神异,窥天地奥秘、悟乾坤之理。
殿下若说我们是怪人,也不算全无道理。”
李嗣瞻还想说些什么,等在路口的虎小忠,见到两人,急忙迎了过来。
虎小忠嘴唇颤抖,想问又不敢问。
邬行香直接将结果告知于他:“放心吧,没鬼。”
虎小忠骤然放下心来,“太好了。
我已经找好此处最大的客栈了,到了客栈,姐姐你再将事情说给我听。”
三人进了客栈后,邬行香发现这里比之前的客栈要大上许多。
而且装饰得别具特色。
两侧有石狮,假山流水,更令人瞩目的是对联。
寻常客栈的对联,写的多是迎四海客,纳八方财之类的话。
但这个客栈的对联是:“国师故里迎佳客,祥光赐福瑞气盈。”
邬行香偷偷一瞧,李嗣瞻的脸果然又黑了。
虎小忠也看出了李嗣瞻的不悦,解释道:
“这是此地最豪华的客栈,我要的也是最好的上房,酒菜也备好了,我们先上去吧?”
李嗣瞻最终没说什么,三人进到房内,开始享用热气腾腾的饭菜。
待吃到半饱,邬行香开始跟虎小忠讲在孙家的见闻。
虎小忠听得着迷,“这简直像志怪话本的故事,早知道没鬼,我就跟你们一起去见识了。”
邬行香又说了些细节,感慨道:“孙柏此人,简直是吾等牛马之楷模。
帮东家赚得家财万贯,不想干了,哪怕装死也要回家。”
虎小忠后知后觉有些愧疚,“发生这种事,我应该冲在前面的。
刚刚在路口,我还想我真该死,居然让殿下和姐姐去冒险。”
邬行香安慰道:“没事,你看,我这不是把殿下保护得很好吗?”
李嗣瞻见不得她如此自夸,“那我倒想问问,若是孙柏真的尸变了,你会怎么保护我?
若是凶险万分,你又如何护我周全?”
邬行香郑重思之,答道:“我会为殿下念邪祟离身咒。
若是极度凶险,我就抢走所有人的糯米,撒在殿下四周,围成一个圈,让那尸体,不能靠近殿下。”
李嗣瞻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多嘴一问,邬行香口中,能说出什么正常话?
可惜虎小忠跟他想的正相反。
虎小忠肃然起敬,向邬行香敬酒。
“姐姐,你保护殿下之心,真值得我学习!”
邬行香正色道:“同舟共济,众志成城。”
话落,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嗣瞻冷眼以对,“都吃完了是吗?早些休息,明早去天官庙。
邬行香,特别是你,不得晚起。”
邬行香闻言,二话不说,立即起身回房。
一枕晴窗睡初觉。
邬行香早起后,就问起了店小二天官庙如何去。
店小二站在门口为她指方向,“往这里一直走,左转后会看见一座桥。
桥上有路引牌,你跟着路引牌走,就看到天官庙了。
客官,要是需要的话,店里有人可以带你们前去。”
邬行香摇了摇头,“不必,我们用过早膳,自行前去就好。”
待三人吃早膳时,虎小忠突然放下碗筷。
“不知怎的,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