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对视一眼,打算悄然跟去。落下墙时,路过司衡,明夷慢下脚步,稍作思考后拉过他的手一起飞身掠去。
只见那男人一路分毫不停,至夜半方跑进一座县镇,随后又鬼鬼祟祟溜进一间药铺,药铺装修富丽明显与旁处不同,梦藏低声道:“这里不像是药铺,倒像是个当铺。”
药铺里烛火未熄,男人敲门三下,一个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眼前,似乎是药铺的老板,老板笑眯眯的:“听闻水行村有神迹降临,我便彻夜等候,请进。”
门扉应声而关。
躲在暗处的白榆拍了拍明夷,示意上房去,一直默默被明夷拉着的司衡却道:“不必。”
他一反被动,将明夷的手反手包在自己掌心,拉着她向僻静处而去。
“哎,去哪?!”梦藏低声喊了一句,见司衡理都不理,于是急急的拉上白榆,快步跟去。
他们到时,只见司衡闭目运功,他两指并拢贴近额心,随着绿色妖力从中泄出,药铺画面逐渐展现在众人眼前。
药铺昏暗,只有两把太师椅一张小方桌。
老板将茶杯倒满,用羽扇推至男人眼前:“客官一路夜奔当真是辛苦了。”
男人手脚俱抖,一把抓住茶杯一饮而尽,于是那老板又笑着给他添了一碗,随后便不再管,只坐在一旁,手摇羽扇,不急不缓,十分从容的等待男人开口。
待把茶壶中的水都饮尽,男人才哆哆嗦嗦的将紧藏于怀中的布包拿了出来。
待他将布包打开,明夷一行人都惊讶的睁大眼睛,这里面竟是一人头般大小的玉石!
那玉碧色无暇,质量上乘,比她在那几个妖族手中劫来的不知贵重多少倍。明夷心中越发不解,一个小村庄上的农户,为何会有这般值钱的玉石?
而那老板看到此物倒是十分镇定。
他拿起一旁的烛台,凑近玉石一瞧,便起身走入珠帘之后,再出来,手中便多了一小箱满满的黄金。
他将箱子往桌上一放,男人便迫不及待的将其收入怀中点阅,老板抚摸着玉石柔润的表面,不紧不慢道:“客官是否需要挡灾?”
男人数金子的手一顿,戒备地将箱子一扣,一脸防备道:“不用。”
老板于是笑了笑,拿起烛台,一副专心研究玉石的模样,然后漫不经心地下了逐客令:“客官慢走。”
“挡灾?什么灾?”看到此处,明夷越发不解。
梦藏与白榆也是摇头,这时司衡道:“他出去了,我们跟上。”
几人一路尾随,可男人却再未做什么奇异之举,他只是缩在街边角落,静静等待天明。
等第一批小贩入城,早市便逐渐热闹起来。
男人从箱子里拿出两块金子,走遍了早市小摊,买了刚出锅的馄饨,冒热气的包子,香气扑鼻的烧鸡、酥饼等等。只要有新鲜吃食,他都会买上三份。
等到商铺逐渐开门,他又去了有名的香粉铺、成衣铺、银楼,最后买了一辆牛车,将东西装了满满一车,迎着落日回家去了。
几人趴在院墙上,看着一家三口高兴地分吃酥饼,明夷摸了摸肚子,有些丧气道:“那酥饼一定香极了。”
梦藏接道:“是啊,等了这么久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我都看饿了。”
白榆道:“药铺老板曾问是否需要挡灾,其中有何蹊跷现下看不出来,或许明日就知道了。”
“没错。”明夷跳下墙,拍了拍手,“我去附近试着猎点吃食,你们先回去生火,咱们吃饭睡觉,明天再说。”
司衡从树枝跃下,一只散发着浅淡幽绿的黑色鳞片从院中飞入他的手中。
明夷看着他将鳞片收起,随后道:“你与她们一同回去,还是同我去狩猎?”
司衡不答反问:“夜深露重,兽类早已回了巢穴,何况你也劳累了一天,此时去,能抓到什么?”
明夷浑不在意:“多找找总能找到呀。大家都累了,这里只有我灵力最强,本就该由我去。”
说着她敲敲脑袋:“是我疏忽了,司衡,你肯定也累了,我还叫你陪我,真的是,你快回去吧。”
说完,本想越过司衡离开,却被他抓住手臂,一包东西递至眼前,明夷抬头看了眼司衡,又低头将东西接过,随着油纸被层层打开,明夷看到了里面放着的两块酥饼。
“拿去吃吧,别去祸害山中生灵了。”
司衡转身离开,却被明夷一把抓住,她声音惊喜雀跃:“你何时买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可真是太棒了,当真是神仙在世!”
她两步绕到司衡眼前,眼睛亮晶晶的:“一定很香!我们带回去与梦藏白榆分吃吧!”说着拿起一块掰成两半,递到司衡眼前:“你先吃,一定又香又脆!”
司衡接过酥饼,看了一眼,又放回油纸中:“不过是路上看到随便买的,我不爱吃你们人族的俗物,你们若是喜欢便都拿去吃吧。”
明夷呵呵直笑,没有反驳他,只闻了闻怀中酥饼的香气,回去同其他两人一起烤火分吃了。
只是夜半时,明夷却忽然起身,月色明亮,她看着窗前一跃而过的影子,轻轻推开门,跟了上去。
水行村因有大河环绕因此得名,明夷走了不多时,便听到淙淙流水之声。
河岸开阔,只见一人坐在岸边,黑色蛇尾随着水流飘飘荡荡,明夷知他警惕心高,于是早早大声叫他:“司衡!”
司衡回过头来,幽绿的眼眸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妖艳。
明夷见他看过来,于是一手举过头顶,用力一挥,随后两步跑至他身边坐下,夜风卷着淡淡的水汽拂过面颊,明夷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头顶月亮,感叹:“好美。”
司衡语气有些冷硬:“你怎么在这?”
明夷没说话,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司衡一看,竟是装酥饼的油纸,明夷将油纸打开,里边赫然是被他拒绝后,又放回去的半块酥饼。
明夷将它塞到司衡手中:“知道你一定会饿,就别嫌弃了,尝一尝。”
见司衡盯着酥饼发呆,明夷犹豫着,还是道:“自你情期后,便总是在半夜见你出去,如今已有七八日了,究竟遇到什么事了?”
想了想,又试探问道:“那日醒后便见你神色不佳,身体……还好吗?”
司衡转头看她一眼,又将视线落在河中尾巴上。
蛇妖的情期,意味着一次生长,要蜕去旧皮,可他没有蜕皮。
情期的到来给了他希望,他以为破碎的妖脉会逐渐恢复,也以为他终于与一般妖族一样了。可终究是他的妄想。
没有蜕皮,没有长大,他还是那般弱小,人人可欺。
他没有接过酥饼,而是低头,就着明夷的手,咬了一口。
明夷吓了一跳:“司衡?”
司衡撩起眼皮:“手疼,你喂我。”
目光相撞,耳边虫鸣声和鼻尖淡淡青草味仿佛一下子明晰起来,明夷好似被那双漂亮的眼眸摄住,哪里还能想到拒绝,只能呆呆应道:“啊,好。”
司衡手心冒汗,蛇尾在水中蜷起,却还是强撑着将脸又微微抬起一点。
有些人,即便不配,他也决不会放手。
第二日,那户人家果真出了事。
明夷到时,已经有许多人围在门口。
院中有哭嚎声不断传来,村民摇头啧啧叹息:“还以为是个有福的,可惜了。”
众人看见他们也不再防备,几人对视一眼,明夷率先走近去瞧,只见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横尸院中,院中不见昨日男人的身影,他的妻儿却围着老人痛哭不止。
司衡几人也上前来,梦藏道:“老人,是他们的父亲?”
明夷却觉出不对,这老人的气息,很熟悉。她双目睁大:“是昨天那个男人!”
她抓住梦藏的手,不让她往前去:“不是他的父亲,那就是他!”
自她炼化精血后,她便对人族的气息十分敏感,她说不清楚是何感受,但却绝不会认错。
可为何昨日还康健自如的男人此时会面容苍老,暴毙院中?
昨日药铺老板所说的挡灾,便是这个灾吗?
而围观的众人却习以为常,仿佛早有预料般见怪不怪。
这般诡异的氛围中,明夷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她提步上完上前去探,被司衡横出手臂拦住,明夷两手放在他手臂上:“我没关系,你看好梦藏。”
白榆见势不对,早就习惯性的将手放在剑鞘上,她与明夷对视一眼,回给她安抚一笑。
明夷走到尸身旁边,却没有上手,她手中灵力流转,趁人不备打入尸身头部,随着灵力流窜,明夷心道,果然!身体的生气连同生魂都一同消失,连一丝波动都无。
而这对母子,她一靠近便察觉到,他们都有不同的损耗。
她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们的虚弱。
这种怪事,是恶灵作怪吗?可为何村民不见一丝恐慌,反而昨日还对他们那般防备?
这时,有四五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农户突然冲出人群,白榆拔剑出鞘,可那两人却径直越过他们,冲入了主屋之中。
明夷急忙跟上,那几人闹闹哄哄的翻箱倒柜,直到昨日男人采买的吃食被翻出来,一群人便一哄而上的去抢,抢到便迫不及待的塞入口中。
食物入口,明夷立刻感受到他们身上流失的生气,她施法去拦:“不可以吃!”
包子落地,那几人又伸手捡起,不顾灰尘直接塞入口中。
其中一人上前推了明夷一把:“不用你管!自记事起我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我娘饿死了,我孩儿饿死了,没有粮食,我迟早也得饿死!左右都是死,我不如做个饱死鬼!”
还是昨日领他们寻住处的大娘过来拦住明夷:“姑娘莫要再劝了,他们都是被神放弃的人,神从来不回应他们,早晚都是要死的,随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