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精一动不动,直到闪着冷光的剑尖抵在它肥大的肚皮上,那鼠精才一个激灵,眼泪汪汪的看着白榆冷淡的脸,灰色的爪子想将剑尖推远些:“我说,我说,别杀我!”
白榆剑尖不动,它便扶着断掉颈骨的脑袋坐起,小心翼翼的看向明夷:“她们是我买来的。”
白榆将剑又向它的肚皮刺进少许,在肥厚的肚皮上戳出个洞,那鼠精才又开始断断续续的交待。
“我之前说过,我得了一颗妖丹。只要找到天赋好的女孩,抠出一点点妖丹的碎屑,埋到这些女子的腹部,这些女子便会慢慢妖化。妖丹吸收她们的灵力,然后在腹部凝成一颗珠子,那就是血珍珠。珍珠一成,剖腹取珠,这些女子便成了活死人,留着没用了……”
腹部猛然被戳出个血洞,鼠精疼得哆嗦:“我我我,我没办法,只能将她们的人身与妖身分开,将人身埋在这儿……回到故乡是大多女子的愿望,我把她们埋在故乡,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什么死而无憾!”白榆握剑的指尖用力到发白,“你是个什么东西!人命就般轻贱?!”
鼠精哆嗦着不敢回话。
明夷极慢的闭了下眼睛,压抑着怒气:“为什么是女子?”
“女子体内的力量最为纯净,尤其是那天赋好的少女……”
“天赋如何判定?”
那鼠精在耳朵里掏了掏,掏出一枚小小的七彩石头:“当然由它判定,将少女的手放在彩石之上,若它绽开七彩光芒,便说明那少女天赋非凡。”
天赋非凡?
明夷闭眼感受,这屋里数十个少女,她只发现了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她们灵魂的力量比平常人强大很多。
这就是它所说的天赋?她继续问道:“为什么要等七日?”
“七日,便是女子头七,我害怕她们化作恶灵索命,我不敢……”
“你都做了这般烂心烂肺之事了,你还不敢?”白榆将剑狠狠的捅进他肚皮中,转动剑身绞着它的五脏。
鼠精疼得不住抽搐,它抖着身体:“别杀我,别杀我,我还有事交待,饶了我……”
白榆停了手:“说!”
鼠精颤颤巍巍的倒在地上,泪眼朦胧,说起往事,眼中又有了别样的神采:“我本是个小妖,因不小心打碎了贵人的的珊瑚,便被他们一顿虐打,我不服气,那珊瑚就是个不值钱的破石头,难道有我珍贵?凭什么因它打我?”
“于是我便前往人族地界,随着打渔人上了船,我在船上藏了许多天,誓要找到比珊瑚更美的石头,然后把它镶在我的门牙上!我白天睡觉,晚上便偷他们打上船的鱼,就那样在海上漂泊了十多天。”
“直到有一天白日,我睡的正香,却突然听到船上许多人大叫,我趁乱钻出去一看,水面上竟然浮着一条大大的红鲤鱼!”
听到红鲤鱼,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动静的司衡倏然抬眼,明夷与他的视线隔空相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异之色。而地上的鼠精还在回忆。
“红鲤鱼漂浮在海上,已经死的不能在死,渔夫们剜下鱼肉一尝,那滋味鲜美无比,但红鲤鱼太大了,无法将它弄上船,于是一船人整整吃了十天,才将它分吃了一半。”
“然后奇事便发生了,又一日渔夫打算去割肉时,却见鱼骨之下,鱼腹之中,居然有一颗巨大的红珍珠!”
鼠精一只爪子捂住肚子,翻了个身,他面朝上,黑豆眼中有得意之色:“那些人族懂什么?那可是大妖的妖丹啊,妖丹一出,妖气漫天,空气中都浮动着鲜红色,妖气如此浓郁,可是天下难得的宝贝!我终于找到比珊瑚更珍贵的宝物了,当晚我便将那些人族宰杀,将妖丹收入囊中。”说到此处,它喉咙中忍不住溢出短促的吱吱声,十分兴奋的模样。
“妖丹在哪?”一阵黑影笼罩而下,原本还兴奋的鼠精全身灰毛瞬间炸起,司衡那张仿若杀神的脸让它身体不自觉的发抖。
鼠精僵硬片刻,司衡那如罗刹般眼神仿佛要将它剥皮抽骨,它不敢说话,颤颤巍巍的站起,试探着迈出一步,在前方带路。身后响起司衡的脚步声,好似索命的恶灵,鼠精连疼也不敢喊,炸着浑身的毛,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偏房。
门被吱呀推开,些许阳光斜斜落入,灰尘浮动,迎面便是一张四脚桌,四处空无一物,桌子孤零零立在那里,它上面安静的放着半颗坑坑洼洼的鲜红妖丹。
司衡看到那半颗妖丹的瞬间,心中忽然一阵抽痛,而他身后的明夷却忍不住脱口而出两个字:“乐游。”
司衡倏然回头,对上明夷泛红的眼眶。
忽然,一阵风过,司衡目光一凝,他出手如电,只听一声金戈迸裂之声,一枚暗箭被鳞片从中劈开掉落在地,眨眼之间又化作千万银光消散天地。
“有人躲在暗处,小心!”司衡说罢,两步走到明夷身边,白榆也第一时间擒住鼠妖,走了过去,瞬息之间又一强大灵力化作千万箭矢朝他们飞来。
几人合力抵挡,灵力相撞,将院子搅得乱七八糟,随着三人奋力一击,终将箭矢全部打散,而在所有箭矢消散之后,空中一片白色羽毛缓缓飘落。
而此时,趁白榆松懈,那鼠精忽然从她手中挣脱而出,拖着肥胖的身子就向墙角跑去,不等它跑远,就被司衡一枚鳞片穿透耳朵钉在墙上。
鼠精挣扎不止:“放开我!是羽大人来了!快放开我!”
明夷问:“羽大人是谁?”
那鼠精不答,只会一味的哭喊挣扎。明夷想了想,从乾坤袋中摸出一个金丝笼,将鼠精扔了进去。
房间里的少女们,听到打斗之声纷纷露出头来,司衡看了一眼,低声道:“此处已然暴露,要尽早离开。”说着他收回目光,落到了那半开的窄门之上。
明夷嗯了一声,看向笼中老鼠:“问完就走。”她答完,微微侧脸,余光看到他一步一步走到那偏房窄门之中,脑海中不期然的想起那道鲜红身影。
乐游,真的是他?
她摇摇头,不再深想,将目光放在鼠精身上,过了片刻,问:“你说你杀了一船人,得到了那颗珍贵妖丹。可你一只小妖,既无强大血脉,又无深厚修为,你如何杀的了一船人,又不走露一点风声?”
话音落,白榆一剑过去:“还不从实招来!”
“啊!”鼠精尖叫着蜷缩成一团,通身肥肉抖啊抖,“我说,我说!是羽大人杀了他们,妖丹是我,是我趁乱偷的!”
“你这老鼠当真狡猾。”明夷提着笼子,拉着白榆转身坐在一旁树下,调动体内灵气修复了片刻,才又道,“这许多年,想必你也躲的十分辛苦,刚刚的场景你也看到了,那位羽大人大约早就盯上了你,若是我们把你丢在这儿,你觉得你能活到几时?”
鼠精一听,登时大哭起来。
却听明夷画风一转,问:“那红鲤鱼是何身份?”
鼠精还在哭,泪水打湿毛发,让人觉得脏兮兮的。明夷不耐烦的敲了敲笼子:“不想死就快说。”
鼠精不敢哭了,靠坐在笼子上,抽噎道:“听,听说先人皇身边的一位大人便是水中之物,妖力强大。”
明夷微微睁眼,手指不自觉的紧握,可她没在鼠精眼中显露分毫,她不想让它看出自己的用意,便问道:“先人皇?”
“是啊。”鼠精不以为意,“人皇失踪二十多年,生死未知,如今是国师把持朝政,可不就成了先人皇?”
明夷随口一问,却不料竟问出了这等事。
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何化人为妖,乐游又如何变成那般模样?
是谁将他扔在那里,任人将他剖丹食肉?是哪种滔天仇恨,要这般报复折辱?乐游法力高强,背后之人一定不简单,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是妖王吗?
明夷心中有翻天波浪,面上却不显,继续问道:“人皇为何会与妖为伍?”
“此等秘辛,自然不是我这小妖能知晓的。只知那位大人对人皇忠心耿耿,对人族十分维护。”鼠精晃着脚爪,说着胡子一斜,讽道,“维护人族却落得惨死?哼,像我一样做个堂堂正正的妖族不好吗?”
“羽大人是谁?”
鼠精张开嘴,又猛地用爪子将嘴巴捏住,眼中满是惊恐:“你套我的话!”
白榆亮出剑来:“不说?”
谁知鼠精这次十分硬气:“不说!你扎死我,我也不会说的!”
见它如此模样,明夷心知问不出什么,便拍了拍白榆的手腕:“先留着它吧,还有用。”
白榆没有多言,直接收剑入鞘。
明夷看她这般模样,笑道:“你还真是有一代侠女风范!”
白榆也笑:“我幼时便灵力强大,于剑道上颇有助益,若能行侠仗义,也不枉我修行一场。”
明夷唔了一声:“你同梦藏一样,都很有天赋。”
说话间,司衡已经抱着那半颗坑坑洼洼的妖丹走出来了。
明夷看见那妖丹,心中沉闷,她不知道司衡记不记得,也不知那些小红鲤托他找人时,同他说过多少,即便她想离他远些,可想起他们从前的模样,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心他。
她上前两步,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半晌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司衡垂眸看她,情绪不高的模样,道:“大约是吧,我不记得他了。”
他看着明夷毛绒绒的眼睫一眨一眨,很想告诉她,不知为何他看见着珠子莫名低落,可他没说,只道:“能不能陪我去城外将内丹带给那些小红鲤?”
他此时很希望明夷可以多陪陪他,可他不敢奢求太多,他想,只要她能站在他身边就好,只要一下午就好。
明夷闻言有些犹豫,司衡又道:“上次在仙人冢,你救我时,精血被鳞片吸收了许多,我们一同去,顺便将精血分离,而且小红鲤们很喜欢你,一起去吧。”
明夷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先是拜托白榆安顿那些女子,随后有出了院子同琼苏和梦藏报了平安,她将大致经过讲与她们,随后等两人进去帮白榆安顿那些少女后,才随着司衡去往城外。
此处水路发达,他们乘着一叶小舟而行。
明夷略微不自在的坐在船尾,偏头去看周围碧叶连天的景色。
司衡坐在船头,小舟在妖力催动下缓缓而行,低头看着怀中妖丹。
他就是他的朋友吗?那个一直等待他的朋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司衡攥紧拳头,他究竟忘掉了什么?
过了半晌,司衡压下心中窒闷,施法将妖丹遮住了。
小舟游过重重叠叠的荷叶,莲香扑鼻,司衡看着远远躲开他的明夷,大概是因为妖丹影响,他忽然对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到十分不满。
他手指微微一动,指尖一点绿光闪过,荷叶飒飒晃动,船尾好似被游鱼撞到,忽然一个歪斜,明夷险些歪下船去。
她惊慌的用手撑着船身,却听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道:“那边不太稳,你坐过来吧。”
明夷一双水润的眼睛看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可下一秒,船尾又晃荡起来,明夷怕了,她贴着船边,慢吞吞的向司衡挪去,又在离他一臂之远的地方停下。
明夷小声嘟囔:“这船怎么回事?”
说罢,司衡这边也摇晃起来,他一个不稳,撞到明夷身旁:“好像是湖中游鱼暴动。”
明夷不好意思躲开,便硬着头皮与司衡挨在一起,他们紧贴着手臂,透过薄薄的衣料明夷仿佛都能感受到司衡温热的体温,她不自在的动了动,开口转移注意力:“这里没有人捕鱼吗?这些鱼过得未免也太轻松。”
司衡偏头看她,见她低着脑袋,于是转身折了一朵莲花递给她,明夷看着递到手里的莲花,忽然扯下一片花瓣塞入口中。
她边嚼,边默默的想,莲花这么香,做饼应该会很好吃吧。
余光看到司衡手指动作着,不知在做什么,她好奇的抬头去看,却见司衡瘦长的手指间,是一颗被剥了一半的莲子。
明夷恍然大悟,原来肚子饿了,也不一定要吃莲花,她可以吃莲子呀。
明夷当下便扭头去寻,却忽觉衣袖被人碰了碰,她回头,只见一颗白生生的莲子被递到眼前。
“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她想拒绝,可是看到司衡没什么表情的脸,话到嘴边又无法出口。
他还是不太开心。
明夷最终还是将莲子接过,塞进嘴里,脆甜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