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这两三只野狗,在朱黎还没赶到的时候,野狗们已经知道己方优势不再,跑了几只。只有死咬着他不放的这只依旧铁了心要饱餐一顿,宁死也不屈。
朱黎一道灵力将与陈默掣肘的野狗打飞,只听嗷的一声叫,那野狗生命力顽强,仓促摔落在地后火速夹着尾巴踉跄逃跑,没有恋战。
朱黎过去,看陈默两眼一抹黑的躺在那里等人救援的模样,越看越觉得他浑身都是一无是处。
他还没动作,陈默就开口了。“如果你现在杀我的话,我不会怪你。”
“……”朱黎蹲下来,仔细看陈默的样子,他的眼神没有聚焦,像看着天空,又像独坐冥思。在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心头过了一遍后,朱黎才出声:“这才多大点挫折,就坚持不住了?”
语句有点调侃。
陈默躺在那里,又说:“我知道我让你不满意了,学得慢还不听话,没什么优点。我都知道。”
朱黎说:“你叫我动手我就动手,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他把陈默扶起来,陈默的身子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直立,在他扶着陈默站起来的期间,一个雨点落在了朱黎手上。
“下雨了,快走。”朱黎紧了紧陈默的腕,带着他快步往回赶。
玄辰决照顾的那个凡人已经有了苏醒的架势,朱黎看了他们一眼,还是决定暂时先找个地方歇脚。
陈默一直在旁边没说话,像个木雕。他被朱黎拉扯着跟着玄辰决去了一处破庙,玄辰决的脸上还挂着彩,看起来比较可怜。
哪怕朱黎现在撒泼瘫在地上,他也得亲自出去找些柴来。他出去,看了看天色,今晚天气其实挺好的,等了很久也不见下雨。
他出门去,不费吹灰之力的找了点柴,又轻而易举的把它们点燃。燃烧的火堆旁,玄辰决注意到朱黎的左手发着抖,疑惑的问:“二哥你受伤了吗?”
“啊?哦,划伤了。”朱黎把手翻过来,给他看。
玄辰决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个不大但比较深的伤口,朱黎很意外的没处理,半干的血迹涂了半手。
很奇怪啊,怎么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多时,被喂了一点灵力的凡人也醒了。他先摸了摸刺痛的后脑,随后才环顾四周。
陈默看不见任何东西,索性闭目养神。那凡人第一眼看见的是玄辰决,他先是一怔,随即开口道:“是你救的我吗?”
像,真的很像,他简直就是陈默的人间同位体。
玄辰决沉默了一瞬,才道:“算是,你感觉怎么样?”
这个凡人摸了摸身上,道:“还是有点疼,不过现在比之前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们。”他看到朱黎了,立马加上最后一个字。
朱黎余光瞥他,这人有点点头哈腰,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厮。
“那个,我叫柳长亭,还不知道两位恩人……不,三位恩人的名讳呢……”柳长亭环顾一圈后,注意到了盘腿打坐一本正经的陈默,他有些迟疑,但还是勉强和煦的说道。
玄辰决看了门口的朱黎一眼,才道:“玄辰决,你后面的叫陈默,在门口求雨的是朱黎。”
柳长亭恍然大悟。
朱黎则一脸黑线,“……”这小子,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不过,这老天爷也是古怪得很,让他下雨的时候它不下,不让它下雨的时候它玩命的下。
在那边停了一段时间后,玄辰决说:“你再等它也不会下雨的,回去吧。”他站起来,朝着陈默走去。柳长亭望着他,看到他走到陈默的面前,微微惊异。
朱黎回头,看到玄辰决扶了陈默起来,他不知道陈默恢复得怎么样,但现在他也没机会去问。他转头走过来,停在望着自己的柳长亭的面前。
隐隐发烫的手背停在原来的位置,他却不能伸出手,只看着陈默低头去,与玄辰决并行,错身而过。
从此,这就是一辈子,一步走错了,一生就走过了,但是是从哪里走错的呢?
柳长亭接住朱黎接过来的手,缓慢的站起来:“谢谢……谢谢……”他还没站直,就极速的下坠,朱黎心头一紧,伸手将他扶稳了。
柳长亭更不好意思了,说:“我的腿好像有点使不上劲。”
“没事。”朱黎扶着柳长亭的身体,目光不自觉的追随着陈默的痕迹,他已经走得很远了,腿脚没伤,恢复力惊人的好。
朱黎忍不住的想,要是陈默再柔弱一点的话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尝试一些会让自己忍不住发脾气的事了。
柳长亭的腿断了,需要静养。他又是个凡人,人有三急,还要吃饭睡觉,照顾他是个难题。
朱黎想去找阿奔来,但又想到阿奔替自己管理商铺去了,没什么时间,只能自己亲自来。
“兄弟!”
才打定主意,小院子里就迎来了不速之客。凌雁北从天而降,腻歪的呼喊让朱黎头皮发麻,他马上丢了准备给柳长亭洗脸的盆,铜盆放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柳长亭吓一跳,跟着朱黎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嘚瑟的男人穿着天蓝色修身衣服雀跃而来,腰间挂着的白玉闪着璀璨的光。
朱黎斥道:“你来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接我师弟的班啦?……唉这是陈默?”凌雁北看到躺坐着的柳长亭,愣住了。
柳长亭有点不好意思,伸出手道:“抱歉,我不是陈默。”
柳长亭的声音比陈默低沉,他是个肉体凡胎,今年十九岁。
说实话,真的很像。这是凌雁北第一眼见到他的感觉。
虽然两人衣着发型都不一样,但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酷似。但柳长亭总是露出笑容,像是害怕得罪人一样,总显得小心翼翼的。
凌雁北觉得与他交际也没什么意义,摆了摆手:“那我先去找陈默了,你们随意。”
他转身就走,反倒让朱黎更加不快。“你慢着。”他说了一句,起身过去与凌雁北对峙。凌雁北看他,扬了扬眉。
朱黎话到嘴边又不太想说了,扭头挥手赶人,把凌雁北整的十分莫名其妙,转身走了。
这时,柳长亭趁势道:“朱公子……我记得玄公子的脸上好像有伤吧,他还好吗?”
“他没事。”朱黎把柳长亭推躺下。
柳长亭呐呐,见朱黎给自己也被角,又露出有点羞涩的笑容来,目光真诚而温暖。
此时的朱黎已经有点恍惚了,到底眼前人是陈默,还是此时在凌雁北身边的人是陈默呢?“长亭,你家里有几口人啊?”
“……?”柳长亭不明白他怎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考虑一下之后觉得这个问题不会让自己陷入难堪的境地,才道:“我……我父亲意外去世,母亲尚在人间。除了她以外,我还有三个姐姐,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还真是巧,水焉择有妹妹,柳长亭有姐姐。朱黎的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在柳长亭疑惑的目光下只能尴尬的说:“没事,你先休息吧。”
“嗯。”望着朱黎远去的背影,柳长亭逐渐将期冀的目光收回,转而开始忧思起自己的未来。
几日前,梁晗带他骑马躲避追兵,但他们追逐太过紧密,不得已之下,梁晗弃他于不顾,在千钧一发之际让他以身挡险,导致柳长亭连人带三四追兵滚下山坡,危在旦夕。
柳长亭以为自己会就此消亡在那片小坡里,但这群奇怪的人的出现,让他免于一死。
现在梁家是回不去了,母亲担忧,肯定会整日以泪洗面。柳长亭觉得自己应该及时抽身,谋求新出路,就算不能再做梁家少主的贴身侍卫,也得不屈他柳家门楣。
这群人看起来既不像游侠也不像书生,聚集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事,他们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柳长亭仔细想了很久,也不明白。
索性躺下吧,反正今日无所事事,倒不如先享受下这悠闲的时光。
休息了片刻,朱黎又来了。他莫名其妙的很闲,也让柳长亭诡异的感觉到了无语。
“感觉怎么样?”
柳长亭不知道说什么好,按理说朱黎应该和另一个自己更熟一些,怎么老是跑过来找他呢?“还好……多谢关心。”见朱黎依然没有走的意思,柳长亭沉思了一会儿后,问道:“我和他,是不是真的很像?”
其实,如果看久了还是不一样的,柳长亭的眼睛与陈默的眼睛只有在特别严肃或者紧闭上双眼的时候是最像的。
陈默不爱笑,就算真的高兴也会有意识的去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所以不见几分愉悦,感觉他好像和谁相处都不高兴一样。柳长亭则出身于普通人家,需要长期心态良好的去面对其他人,相比起陈默时常挂着脸的冷酷,柳长亭的气质有些偏暖,哪怕说一些匪夷所思的话他也会认认真真去聆听,是个很容易从他身上接受到善意的孩子。
朱黎低下头去,片刻后才抬起来道:“他比你可恶多了,平时对我都没什么笑脸!你不要学他。”
“啊?”柳长亭特别震惊,虽然不知道两位是什么关系,但当着陌生人的面吐槽对方,不太好吧?“也许……是他觉得自己的笑容不太好看,才……”
说实话,柳长亭觉得自己有时候的笑也挺傻的。梁晗说自己笑起来的时候有种智商掉线的美,挺让人烦恼的。
虽然他柳长亭其实也没遇到多少开心事,但是连让他笑的权利都剥夺走,实在是太过分啦。
“你看我……”他一激动要坐起来,剧烈的牵扯到了伤口,疼得柳长亭发出嗷的一声,躺在那里可怜兮兮的哼哼。
朱黎说:“你别乱动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铜盆,想起之前是要给柳长亭擦身的,赶紧说干就干。
柳长亭一躺下,就有点犯晕,他的头又疼起来了,浑浑噩噩的感觉到朱黎在擦自己的脸。
真好啊,可以歇息了。他闭上眼睛,将自己彻底放空。朱黎叹了一声自己最近真是不愿意见陈默,手里却还是将所到之处收拾精细。
他微掀被,将柳长亭伤痕累累的躯体尽收眼底,望着那与陈默肖似的脸,朱黎的眼前一阵恍惚,仿佛躺在那里的真是伤重的陈默。
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他不愿意让陈默飞升,因为上界有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但他又不愿意现在就与陈默决裂,他乐意看到陈默在自己的身边挣扎,明明已经知道了两人的关系渐渐走入不可调和的僵硬局面,却还是硬撑着不肯放手。
有时候朱黎在想,他是否满足于某种秘而不宣的隐晦,如同藏在墙角的花一样碍眼又不去破坏。
陈默可以做出选择,要么像自己一样奋起反抗,要么就永远当一个缩头乌龟,只要他有这个本事。
朱黎擦了前面,擦不到背,他也没有直接把柳长亭喊起来翻个身,反正他就凑个热闹,又不是非要给他十成十的好待遇。他把盆子连毛巾一块拎走,关上门去让病人静养,等到周围都静悄悄了,柳长亭才缓缓睁开眼睛,长舒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