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所俯身的羊妖在人间有着魅魔的称呼，他并不希望自己成为万人迷，所以对自己的身体进行过大改造。

虞青借了无人的地方静静观察这个身体，虽然容貌比起陈默来说算上乘，但他黑眼圈重，显然是一个没有容貌焦虑的洒脱男子。本该突出来的羊角也没摸到，虞青大胆猜测这具身体之前换过头骨，磨掉角可不会让羊角停止生长，唯有换掉整个头骨，才是唯一能让脑袋不秃的选择。

他照了一下牙齿，有点尖，不会是犬妖的脑袋吧？

仔细检查头与身之间的相连处，骨头衔接的也很紧密，但犬妖的头不算大，配在羊身上估计有头小身大、比例失衡的嫌疑。

掌纹清晰，三条线走势明显。

腿摸上去有点异常，长了鸟的羽毛，难怪虞青下摆比较宽大，估计是为了掩盖这个身体是缝合怪的事实。

但腿上的鸟羽，摸上去不像大妖的，虞青仔细摸索，试图想起来这是什么动物的腿部羽毛。

他还没想明白，徐执清就在外面催促。虞青赶紧道一声来了，他放下衣摆，整理好宽大的上衣出去开门。

徐执清打眼一看，这小子像一瞬间矮了三十厘米。“你要不还是穿贴身点吧，这一套显得你好像只有六头身。”

“……”虞青抗拒，“不要。”

徐执清可受不得他这样，劝道：“贴身点好看。”

“走开……”他平移几步远离徐执清，看到朱黎在旁边观察，马上露出求助的目光。

朱黎本来确实打算帮忙，但柳长亭在旁他不好随便出手，只能捂住嘴别开视线。

虞青也觉得徐执清热情得过头了，就算以前他长陈默的脸的时候，徐执清也没有每天这么嘘寒问暖过。结合朱黎之前说过虞青是魅魔，他现在很怀疑徐执清是不是被魅惑了。

“来，穿上。”

“……”虞青死活不肯就范，他把徐执清陶醉着送过来的衣服丢在地上，离他远远的。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柳长亭看到的场面都是一个逃一个追。他挠头不解，看了一边淡定不已的凌雁北和眼神晦涩的朱黎，道：“陈默就这么不管了？”

“找不到，随他吧。”朱黎铁石心肠的说道。

追了一阵，徐执清体力耗尽，被绊倒在地，虞青本来不打算管他，但看他一直趴在地上没动，还是好心的过去看了看他。

他拍了拍徐执清，徐执清没有抬头，只是蜷着。柳长亭想起这几天他都围着虞青打转，便猜测他是不是饿了。凌雁北听了，跟着虞青去把徐执清扶起来，他们一块走到吃饭的地方，徐执清还望着虞青的地方，眼神真诚又破碎。

他不会真被魅惑了吧？

虞青有点忍不住想看自己的脸到底有何与众不同之处了。

“先吃饭，先吃饭吧。”凌雁北劝说着，他叫下人去拿饭，顺便给了虞青一个眼色。虞青接收到眼神后，先站起来，他觉得自己得离开，不然的话徐执清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饭菜一会儿才来，徐执清看着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无动于衷。“我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

“人饿了，不就得吃饭……”凌雁北已经听到他的肚子打雷一样的叫唤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不吃！”徐执清开始撒泼了，他不去推那些饭菜，嘴却闭得很严，“不吃！”

头已经昏花了，眼前也有点晕乎，肚子里咕咕叫的声音大的像打雷。徐执清执着的不肯相信自己见过的这个虞青并不是魔族，他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天赋终究只能让他到维持人形为止，他不甘心。

他站起来，又跌下去，“虞青……虞青……咳咳咳！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吧。”

朱黎那么防范他，却又那么在乎他。明明知道这人不是陈默却又对他处处放过，而他徐执清也是与他们相处过一阵子的人，他对他们那么好，一直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们的事，但是他们却连带自己离开迟禾都不肯。

“我不要做普通人！我不想做生意，我不要留在这里……”徐执清跌跌撞撞的往外冲，他看到并未走远的虞青，一把抓住了他。他跪下来，祈求慌张的虞青，一遍一遍的诉说着委屈。

虞青只能说：“你先起来好不好……”

“求你，求求你，让我修炼，让我成仙！我想和你在一起！”

“……”

虞青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答应他的任何条件，但看到他那么可怜还是会忍不住心软，他觉得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在遭受良心的谴责，明明前世也为徐执清做了许多，怎么今生却不愿意重来了呢？

“我……”他现在希望有人冲过来揍自己一顿或者是揍徐执清一顿，他伸直脖子扭头看，那边的凌雁北似乎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虞青仿佛必须明确做出回答才能摆脱纠缠，他越是选择视而不见那些人就会越喜欢追着他不放。他看了脚边的徐执清一眼，内心的声音在驱使他离开这里，他不能一直待在这儿。

“不，不！”看到虞青做出的选择，徐执清惊恐到了极致，他伸手抓住他，但虞青跑得快，他的手几度挥空，让徐执清越发紧张，心也随之冰冷了起来。

凌雁北在那边喊他吃饭，这一次徐执清没有再闹脾气，只是慢慢走到了位置上麻木的吃饭。他有时会希望别人感知到他的痛苦，余光瞥到凌雁北的脸色，那人没有任何担忧或者关心，他大概只是觉得徐执清无理取闹。

多么丢脸，做出这种跪下来求人的举动还活着干什么？徐执清吃完了，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碗，他好像意识出窍后刚刚回归理智，胃部咆哮着宣告自己还并未结束战斗。徐执清拿起碗，抖着嗓子说：“我……还要……”

真正的痛苦并不在于一无所有，而是眼睁睁的看到自己不需要就会死的东西是其他人不必要的，就像鱼离不开水一样叫人深深的憎恨起这具身体的沉重和行动的艰难。

虞青在门外蹲了一阵后，又想起了逃跑，此时朱黎不在，只要他起身转个方向，就能彻底跑的远远的。他有点兴奋起来了，左看右看，朱黎确实不在自己目光能够看见的地方。

真的可以吗！虞青差点蹦起来，他小步向前，心脏几乎从嗓子眼跳出来。真的可以吗？

他走出去几步，又退了回来。朱黎已经猜到他不是真正的虞青了，那么就算他不在这里，也应该会采取其他方法监视自己，他不可能跑得掉。

就在他还在犹豫到底是跑还是不跑的时候，凌雁北出来了，他看到虞青扶着墙壁四处观察着，有点疑惑，“你腰痛啊？”

“啊？”虞青立刻有不太好的联想，面色尴尬的赶紧摆手表示：“没有没有没有！……呃，我的意思是，我的腰不痛。”

听上去十分奇怪，不光虞青觉得自己说话多此一举，连凌雁北听了也觉得奇怪。“不疼就不疼呗，怎么那么大的反应？”

他走远一些了，又折回来，对虞青道：“你可不许乱跑，要是伤了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虞青麻木的回应，他看到凌雁北走了，也没心情想自己逃跑之后能去哪里，只能脚步沉重的往自己过来的地方去。他有点担心朱黎是不是还在原地，不想看见他，但他又希望朱黎在，至少他是全心全意的护着自己，让虞青不会有不安的感觉。

他在门口久久不动，被外出消食的柳长亭揪了进来。他不懂什么是魔什么是换脸，但感觉这人威胁度不高，加上朱黎之前又把他放出来了，就很自然的把虞青当成了一个改邪归正的人。“鬼鬼祟祟的干嘛！”

朱黎不在屋内。

意识到这一点的虞青很是慌张，他和柳长亭解释了几句之后就到处找朱黎。柳长亭看他一下子着急起来，莫名其妙的。

虞青问柳长亭朱黎去哪儿了，柳长亭说他找陈默去了有什么问题。

“……”

虞青顿时泄了气，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把朱黎惹生气了他才会选择不告而别。在他伤心的这段时间里，徐执清吃饱了，并且对自己的人生目标有了更加明确的计划。

他过来找到虞青，说自己有话想跟他说。

虞青可没话跟他说，转身想走，徐执清说自己有了更好的主意，保证不会让虞青感到不满意。

虞青知道他说的是衣服之后，心情不再变得焦躁，他看到徐执清处处展现出正常，不像之前那样发神经，微微定下心神。

他一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徐执清就过去挽他。虞青到不觉得这小子藏了别的心思，很自然的搭了把手。

两个人手拉手的样子被柳长亭看见了，他哟了一声，除此之外也没有多余的表示。

虞青有点尴尬，他想解释什么，但徐执清却不想让他和别人交流。没办法，虞青只能先跟柳长亭挥手，表示自己晚一点就会回来。

徐执清最近心神不宁，他精神恍惚到估计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虞青的个子没有陈默高，他站在徐执清的身边身高差更大，外人眼中只能看到高大无比的徐执清，被紧紧拽着的虞青反而少了很多的关注度。

徐执清先去的成衣店，他不太想选择量体裁衣，时间和金钱都不充裕。虞青不太想改变太多，毕竟他又不是真的虞青，体验期结束身体肯定会换回来，如果打扮得太花哨了肯定会引起真正的虞青的反感，所以他计划只加一件外套。

虞青的身材带着一点肉感，他穿束身衣会显得很有男人味，穿得太厚重反而显得人沉闷无趣。

徐执清让他束身衣外面套件宽袖，露出小臂就可以，也不会让现在的虞青不安。虞青勉强被劝服，穿上了他们推荐好的衣服，其他地方包括锁骨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手臂处露出内里的玄色薄绵，看起来能满足美观和安全感两大要求。

裁衣店的人知道此单必成，一高兴脱口而出：“公子这套一穿真是帅气非常，别说大人，连小的我都有点移步开眼了！”

虞青不肯抬头，也不见露出一点喜色。

那边的店小二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尴尬，他看了旁边的徐执清一眼，他转头去付账，让以为说错话的店小二放下了心。

外套是青色的，和虞青的形象并不是很搭，他被拽出来后就立刻想回去，毕竟朱黎说了不能走远，他虽然不是真的魔族，但老是在外面晃总是不好，容易引起别人的恐慌。

徐执清用手别住他，希望他能再陪陪自己。

听到哀求的虞青撇了撇嘴，没多说。

他们之后找人编了辫子，外面现成的能手不多，只能到人口密集且鱼龙混杂的花街去找小姐姐编头发。虞青坐着看那些人和徐执清交涉，那小子总露出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看起来叫人心里暖洋洋的。

编辫子的姐姐一边和徐执清说话一边不忘夸虞青发质好，她的手指甲有时会刮到陈默的耳廓，让他觉得很痒，他最开始躲了几下，被训斥之后就只能老老实实的不动了，等编完，虞青试图抓下来一点头发挡住之前没有露出来的脸，但是没成功。

姐姐还拿镜子给虞青看看，看是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虞青不敢多看，他看到自己眼睛下方漆黑的黑眼圈，觉得再好看的脸都失去了神色，他顿时泄了气，心不在焉的表示：“还好吧。”

“那就好，”姐姐伸手要钱，“大爷，不进来玩一会儿吗？”

“不了。”徐执清淡笑着，他试图抓虞青的手，但这次没有成功，他看着虞青故意脚步快了一些，微笑收了起来。

他出去之后虞青就问他是不是要回去，徐执清表示不急。

虞青疑惑，他跟着徐执清来到一家茶肆，他坐在那边看徐执清非常娴熟的吩咐店小二去买他想要的东西时，感慨着时间真是变了，连徐执清都已经融入了凡人的生活。

徐执清买了一些吃的，他态度坦荡，仿佛之前闹着脾气不肯吃东西的人只是他的双胞胎兄弟。虞青看他要的食物一点一点的上桌，心里没什么表示，直到徐执清把一盘饺子往他面前一推，虞青立刻坐直了身子，迷惑不解的望向徐执清。

“吃吧。”

“我？”虞青觉得挺莫名其妙的，他低头看那盘饺子，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

徐执清强调这是人间的美食，让虞青再度迷茫起来，他低头观察着那盘饺子，色泽晶莹很有食欲。虞青拿起筷子，熟练的将皮与馅分离，馅里一半肥肉一半青菜，对虞青来说并不是可口的食物，他拿起饺子皮送到嘴里，因为沾了些肉汤，尝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味。

虞青幸福的眯起眼睛。

但是徐执清看他这样，却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