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红着眼看着冥王服下翅雁草，他无力阻止，“冥王大人，羽王会反悔吗？您要是死了冥界怎么办？您要是死了，我一定要手刃羽王。”

冥王看着无期稚嫩的眼神中溢出的愤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在族群利益面前，君王没办法做好人。冥王是不是我来当，无关紧要，但现下服下翅雁草，换冥界孩童一线生机的人只能是我。翅雁草一事，不可向任何人提及，包括冥后。我若是死了，你一定不要浪费时间和性命去寻仇，要赶紧辅佐北苍。”

半月后，风吟碧海与冥界结界处，无期带着百余名冥界孩童经过法阵护送，来到了地界。

一个小女孩抓住无期的胳膊道：“哥哥，这里没有浊气，真舒服，但是离开了家，我有些害怕。”

无期轻轻拍了拍小女孩抓紧的手道：“阿拙别怕，你看阿旻、冬阳、小九、平安他们都一起过来了，还有大皇子也跟我们在一起，哥哥也会一直保护你的。”

阿拙的手缓缓放松道：“那冥王爹爹怎么没来？”

无期赶紧把食指放在嘴边，对阿拙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们虽然是冥王冥后养大的，但君臣有别，你再喜欢再亲，也不能喊爹爹，在外面只能喊冥王大人。”

阿拙点了点头，无期放开阿拙，向前来接应的鹤一白行礼。

鹤一白还礼后，指着身旁一位温婉端庄的女子，对无期道：“这是在下的夫人，也是羽王的妹妹怀珺公主，你们的住处都是她亲自安排的，若是后面还有什么需求，也无需拘礼，尽管提便是。”

无期谢过鹤一白夫妇后，便开始安顿冥界的孩童。

北苍看着住所中有一处格外华丽，应是王族的规制，便指着那处住所对无期道：“那一处安排给年幼的孩童，我与其他年纪稍长一些的孩童住在旁边。”

无期看着北苍，哪里是年纪稍长，只是大皇子的身份让他成长太快。

“无期，这个你拿去送给鹤一白和怀珺公主，母亲亲自雕的，以感念他们的照拂。”北苍递给了无期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尊玄晶石制的孔雀雕像。

无期拿着锦盒，向着鹤一白和晏怀珺的方向追去，却听到了二人的争吵。

鹤一白道：“我知道，兄长就是看不起我灵力低微、家境贫寒，觉得我配不上你。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正眼看我。”

晏怀珺道：“当初兄长同意我离开昭翎宫和你一起去过普通百姓的生活，是你不同意非要挤进这昭翎宫。兄长是看不起你灵力低微、家境贫寒吗？兄长是看不起你钻营取巧的小心思。这些冥界孩童我会从头到尾一直盯着，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最好别有其他的想法。”

鹤一白似是被人戳中了想法，旋即讨好道：“一群孩童，我能有什么想法？我要进昭翎宫还不是怕你跟我一起吃苦？你快要生产了，也别太操劳……”

无期见二人争吵，觉得此时送出锦盒不合时宜，便收回锦盒，折返回去。准备待到公主生产后，作为贺礼送出。

冥界的孩童出不了屏障，囿于一隅，鹤一白会时不时地派人送些羽族的吃食和新鲜物件儿来，有几次还和兽王一起过来探望。

这天，鹤一白和兽王离开后，阿拙趴在无期后背，悄悄说：“哥哥，我刚刚听到鹤叔叔说怀珺公主生啦，生了一个又白又大的蛋。公主生宝宝，居然生的是蛋。”说完后噗嗤一下笑了。

无期刮了下阿拙的鼻子，道：“公主是孔雀，孔雀生产，当然生的是蛋喽。”

无期换了身衣服，拿着锦盒，前去探望晏怀珺，晏怀珺欣喜地收下贺礼，连声道谢。此时，结界附近的屏障突然现出一道冲天红光，无期和晏怀珺向着结界方向飞奔。

结界屏障内，北苍撑着身体半跪在地，嘴角淌着血，冥界的孩童悉数倒地，鹤一白伸出左手正吸噬着冥界孩童的内丹，一旁的兽王双手背身冷眼看着。

“鹤一白，你在干什么？”晏怀珺冲着鹤一白怒吼，飞身上前欲阻止鹤一白。鹤一白的左手吸噬了冥界孩童的内丹，霸道的力量超出了他的控制，一掌击向晏怀珺，晏怀珺登时心脉尽断，当场身亡。鹤一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左手，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从左手流向全身经脉，鹤一白顿感周身血脉膨胀，似是要爆体一般。他旋即挥刀斩断左手，几乎是在同一瞬，他的左手直接爆裂四散，兽王看到这一幕，似是有所顿悟。

无期怒不可遏冲向鹤一白，兽王挡在鹤一白面前，飞身一脚将无期踢开，彼时无期尚不是兽王的对手，几个回合后，败下阵来。兽王一步步逼近北苍，他害怕如鹤一白一般爆体，因此不敢轻易吸噬北苍的内丹，但这颗内丹对他的吸引力远超其他冥界孩童，这可是冥王儿子的内丹。

无期拼尽全力抓住了北苍，拖着他向着结界方向飞奔，在临近结界的那一刻，无期猛然想起了阿拙，他倏地停下脚步回头，远处趴在地上装死的阿拙偷偷地抬起了头，她不敢起身跑，也不敢喊，只是满怀期待地看着无期。四目相对的瞬间，兽王追了上来，无期毅然扭头带着北苍穿过结界，去向了冥界，阿拙闭上眼，轻轻地低下了头，继续装死。

有时候长大就是闭眼的一瞬。

冥界，无期来不及向冥王解释发生了什么，哭着拉着冥王向结界奔去，“爹爹，救阿拙，救阿拙……”这是身为冥界护法不该出现的失态，但无期也是孩子，也是哥哥。

穿过结界，回到羽族，冥界孩童的尸体不见了，阿拙也不见了，地上的血渍已被清理干净，周遭的一切都被粉饰地宁静祥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无期像是魂魄被抽干了一般跪倒在地，向冥王讲述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冥王怒不可遏，径直去向昭翎宫。

昭翎宫主殿，冥王掷地有声地指着羽王诘责：“晏怀初，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稚子无辜，你竟也忍心下手？本王错信你了。”

羽王坦然道：“非本王授意，也非本王所为，信不信由你。”

冥王：“那鹤一白呢？兽王呢？”

羽王：“鹤一白跑了，兽王你去九曜寻吧。”

冥王怒道：“我冥界百余孩童死在羽族，你一句跑了，就想了解此事？”

羽王反问：“那还能如何？我也要找鹤一白寻仇，我的妹妹也死在他手上，如若你觉得是本王识人不明，本王可以道歉，但想必冥王也不稀罕本王的歉意。其他的，比如想取本王性命或者想伤我羽族子民半分，那是想都不要想。否则，翅雁草随时毒发。”

“那又如何？你真当本王是贪生怕死之辈？本王岂会因区区翅雁草毒，就受制于人？”话毕，冥王掌心聚集内力，化作无数气刃飞向羽王，羽王飞身闪躲。二人缠斗数百回合，羽王不敌冥王，败下阵来，在冥王即将取羽王性命的一瞬，羽王催动的翅雁草毒，冥王口吐鲜血，即刻倒地。

羽王踉跄起身道：“很久没与人打得如此酣畅淋漓了，本王从不屑于用毒伤人，你若是不想着取本王性命，不伤羽族子民，本王绝不会催动翅雁草毒。”

无期背着冥王回到了冥界，冥王弥留之际将内丹给了北苍。王当有王的死法，无期没有向任何人提及翅雁草毒一事，冥界子民只知道他们敬仰的冥王为了他们战死，无人知道，高高在上的冥王，为了他们屈辱地服下了翅雁草毒，他们的王不是战死，而是毒发身亡。

多年后，赤色长袍加身的无期成长为冥界足以独当一面的护法，除了阿拙，他无愧于冥界任何人。

阿拙在开灵前来到冥界的开灵祭坛，开灵后，阿拙走下祭坛，准备回到地界，无期叫住了阿拙。

“可以留下来吗？”无期问。

阿拙生硬道：“留下作甚？”

无期说：“你与其他开灵后的幽冥不同，你尚未开灵便已无法自控，开灵后，你失控的次数会更多，去到地界会更加嗜杀，我担心你会遭反噬，也不想你杀业过重。”

阿拙道：“我为什么会无法自控？你要是当过蛊人，你也会难以自控，你也会憎恶所有的人。我本就是堕入地狱的恶鬼，还怕什么杀业？”

无期说：“灵力失控，必遭反噬，想要灵力就留在冥界，若要回地界，我会废掉你的灵力。”

阿拙道：“废掉灵力，我也要回去，我的仇、和我一起去地界那些孩子的仇还有冥王爹爹的仇，我都要报。冥王爹爹怎么可能打不过羽王，这些你骗骗别人还行，骗不到我。”

无期说：“废掉灵力，你再去报仇，无异于飞蛾扑火。你的仇也是我的仇，有我在，你不必如此。”

阿拙道：“你是你，我是我，灵力你拿去便是，这样我与你的冥界再无瓜葛。”

至此，藤蔓摄取了无期所有的隐密，将无期松开。

无期自嘲地对叶长宁说：“二公主会不会觉得卑职很没用。身为护法，那么多孩子，还有自己的妹妹，竟一个都没保住。”

说完，看着晏轻羽呆愣出神的样子，道：“二皇子猜猜怀珺公主生的那颗蛋里面是谁？怀珺公主是个好人，鹤一白却是禽兽不如。他想提高修为，却不愿意脚踏实地修炼，竟打起了冥界孩童内丹的主意，殊不知幽冥内丹岂是他的□□能承受的？这么多年，他和兽王狼狈为奸，在地界四处寻找孩童，使其魂魄离体用来存放幽冥内丹，一心想着通过内丹获取灵力。还时不时地拿活人做实验，想看看幽冥内丹究竟如何能移到活人身上不至爆体，宁回镇的王校尉就是因此爆体。”

“我的阿拙，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躲起来，还是被鹤一白找到了，还想用活人炼蛊的办法看能不能安全的移出内丹。活人炼蛊，该多疼啊！”无期眼圈有些泛红，这是他一生的亏欠。

藤蔓扭动攀在了晏轻羽身上，晏轻羽此前唯一的秘密，便是他对叶长宁的爱，而此时他又能有何隐密？他自己也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