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灯。”
照明灯陡然亮起来,灯光毫无遮拦地刺入眼帘,奥黛尔晃了几下脑袋,但是感觉自己的动作十分微弱。她在一片抖动,混乱的海洋里游泳,接触不到实体。
雪姬来了,而且把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好像之前做过很多次的那样:
“好了,好了。你马上就要醒了。在那之前不要乱动。”
“……”
奥黛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想闭上眼睛躲避灯光。灯光反而越来越亮,让室内的一切都开始折射出白色。雪姬牢牢按着她的肩膀,让她仰视灯光。
额前的水珠很快被蒸发,咸涩汗珠滑入嘴唇里。尽管她自己在抵抗这种过分深入的光照,身体里有一个部分却在欢快地苏醒过来,顺着她的内脏爬动。
雪姬继续说道:
“对了,幼虫很喜欢光照。这样刚刚好,对吗?”
灯光消散了一些。雪姬也松开了手。
奥黛尔只觉得自己额头和脸颊烫的快要炸开。她想摇头,想尖叫,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我觉得够了。”
有人替她挡住了部分光线:
“别让她吐在我床上。”
这个人闻着有医用凝胶的气味。但是她睁开眼睛后只瞥见了一只被胶带包裹的手。
又过了很长时间,奥黛尔终于能正常的转动眼珠,呼吸,乃至于移动手指了。
雪姬坐在她的身边,而且拿来了饮料:
“你醒了。”
不等她回答,雪姬又说道:
“今晚有宴会彩排。你觉得你能参加吗?”
奥黛尔没有拒绝饮料。
她喝了一口,让肿痛的快要冒烟的嗓子也恢复知觉,然后问道:
“我在哪?”
雪姬走到透明墙壁边,打手势指挥那些正在闲聊的蝴蝶散开:
“你在……飞行器上。我们要回母舰了。”
奥黛尔第一眼看见的是被锁在悬浮床铺下的克莱因甲虫——毫无疑问就是她的那只。因为它仍然精神不振,满身是泥。
然后她看见了透明墙壁,蝴蝶,蝴蝶们的身后是熟悉的工作台,以及诺曼。看见奥黛尔,诺曼转过身去,继续给工作台上的泡泡修理翅膀。
泡泡看上去和她一样苍白而僵硬。
“泡泡没事。他只是翅膀受损而已。这是一项很容易修补的身体部位。”
雪姬一边说着,一边停在奥黛尔身边,挡住她的视线:
“但是这段时间他可能需要休养。你也是。奥黛尔。狂欢节聚会是非常重要的活动。”
要是奥黛尔还能说话,她一定会问问自己的甲虫。还会问问角斗场的事情。
但是现在,她累的一句话也不想说,一件事也不想问。
剩下的时间里,雪姬一直在忙碌着给她梳头发,戴上奇奇怪怪的饰品,尝试不同的衣服。诺曼进来了一下,停在门口,对雪姬说道:
“好了,赶紧让你那些蝴蝶把那只缺了翅膀的领走。我能做的都做了。”
奥黛尔注视着他脸上的伤疤。他的脸上多了这一点不对称的细节,反而让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显得更加真实。包括他微微低头观察雪姬时的睫毛颤动,眼珠内部的机械结构的每一次缩放,肌肉牵动嘴角的动作。
太多信息了,她一时间无法全都记住。奥黛尔揉了揉自己被涂抹上红色化妆品的眼角,有种脑袋要爆开的错觉。
诺曼迎着她的目光转过头来,扫了一眼她的全身,不禁笑出声来,问雪姬:
“你都给她穿了些什么啊?”
雪姬淡淡望了他一眼,出门去了:
“当然是适合她的身份的服饰。”
“她看上去像撞在蜘蛛网上死了很多天的蛾子。”
他们说话的时候,奥黛尔举起自己手指上蹭到的红色化妆品,喂进嘴里。
味道不错。至少是甜味的。
她完全没注意自己被打扮成了什么样子。她现在感觉脑袋上很重,身穿的衣服却很轻,脸上还有一些黏糊糊的化妆品。经过诺曼这么一说,她扭头看墙壁,勉强看清了自己的倒影。
看起来雪姬不仅给她换上了一条有拖尾的黑色裙子,还用鲜花和面纱半遮住了她的脸。不仅如此,奥黛尔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也被一条黑色多层项链死死箍住,让她呼吸困难。
看见诺曼走过来,她抿起自己被涂黑的嘴唇。这条面纱确实像蛛网一样,任何一点点微风都能让它飘荡起来,边缘还有几层堆叠的闪光珠,遮去了她的大半部分视线。
“我没有想杀你。”
她觉得这句话应该是说晚了。
诺曼嗯了一声,在悬浮床边坐下,调出虚拟投影:
“你是从哪拿来的这个?”
看她费劲地想从面纱后面看清楚投影,他伸手过来替她扯掉了面纱。
奥黛尔缩了一下,睫毛上沉重,潮湿的化妆品让她眼睛发痒,几滴泪水冲淡了眼前的景物。
诺曼叹了口气,走到远处拿来什么东西,然后回来了:
“抬头看我。”
她抬头,迎面而来的是清洁喷头。
毫不留情卸掉了她脸上所有的化妆品之后,诺曼重新调出了虚拟投影,让她看清楚:
一枚鱼叉。
“我……”
奥黛尔的手动了动。
她曾经攥着鱼叉的那只手。
一种预感在警告着她,现在不要告诉诺曼任何事实。要不然他说不定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测的事情。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她答道。
“你在试图撒谎吗?”
诺曼凑近了她的脸庞。
现在他的脸上也有了伤痕,和她一样。她曾经以为诺曼坚不可摧。
不仅如此,他的眼瞳深处也出现了隐约血丝,破坏了原本的金属质感。奥黛尔为自己发现的这些事情惊讶,同时紧张地猜测着他会不会更靠近一点。
如果她现在向前伸手,就能触摸到他透露出血管纹路的手臂。这样也许就能知道他总是藏得足够隐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