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小艇自动前进，有节奏的振动让奥黛尔昏昏沉沉仰躺在小艇边缘，手臂垂落在水面上，被水里落花染成红色。

她好像有其他事情要做。但是不重要了。

“你去找泡泡。很重要的事情。你能做到吗？”

小樱桃在遥远的地方提醒道。红色的汁液甩在了她的脸上，渗入她如今昏暗不清的眼睛。

奥黛尔答应了一声，转头望向水面。

她注意到水面这样深红，这样粘稠，花藤在视野边缘扭曲着，为红色增添形状和深浅，一切都疯狂而鲜活。门罗从水里看着她，红色水流肆意流过他微笑的脸庞，像是血管游走的痕迹。

“你是谁？”

她的睫毛因为血液变得又硬又重，视野也变得狭窄昏暗：

“为什么你要夺走我的身体？”

血液渗入奥黛尔的嘴角，让她剧烈呕吐，一颗的圆珠子被她吐了出来，蹦蹦跳跳沿着身体落在她的手中，在滚落水底之前被她伸手抓住。

“这个……”

金色的珠子在鱼人手中摇晃，上面镌刻的符文激起了某个特定记忆。

“这是……蜜儿的衣服上面的……”

珠子上的甜香猛然激起了奥黛尔的回忆，让她终于凭借自己的力气直起身体。

“这只海兔能帮你。记住他的味道，让他保护你找到泡泡，拿回你的身体。”

小樱桃说话的声音靠近了。

前方传来轰隆声，阀门开始降落关闭，陷入黑暗的水面和仍然笼罩在外界光芒中的水面激烈争夺领地。

奥黛尔吃力地思索着：

对，她要找到熟悉的人。她的身体被留在了集市的地下。

她要出去。

把金珠重新吞入腹中，奥黛尔操控驾驶系统加快行驶速度。小艇的引擎悲哀长鸣，船体拖拽出剧烈浪花。

有雄性鱼人追上来，操控蠕虫靠近小艇，试图截停这艘载具。但是奥黛尔反而加快速度，在蠕虫靠近时用船头直面撞击。那一瞬间，血花和肉块如同雨点飞快洒满了奥黛尔和小樱桃的身体。雌性鱼人沐浴着鲜血，张大嘴巴快乐地尖叫着，向着最后一道阀门伸出手去。外界的光线正在被挤压的越来越微弱，她们乘坐的小艇却快如银箭，穿过阀门缝隙时悄无声息，瞬间跳跃进光明的世界里。

奥黛尔的意识接触到新鲜空气中穿梭的信息流，逐渐开始感知到自己真实的所处位置。小艇正在争分夺秒逃出主船内部的水波营造的阴影，她却已经在前方的集市中瞥见了蝴蝶的影子。细小的翅膀形成的反光碎片仿佛召唤她前去的路标。

小樱桃的身体和意识都留在了原地。

透过逐渐合拢的阀门，雌性鱼人对她喊道：

“去找蝴蝶，找到你的身体，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回来！”

-

KIKI趴在集市的顶层环带上，全神贯注监控着狂欢节聚会的动向，同时不断调整着通讯频道。

这是雪姬交给他的唯一任务：

监视狂欢节聚会上其他孕母的动态。

在他的视野里，母舰向集市输送虫蜜的小艇队伍依然像是一道星带，散发着令人愉快的香甜气味。

虫蜜，这种神奇的液体是卡哈斯曼人能输送给各个种族的最神秘，最令人着迷的物资。即使是鱼人也无法抵御。虫蜜燃料，虫蜜食物，药物……连KIKI这种蝴蝶的贫瘠大脑都能推算出只要虫蜜持续存在，微光集市上将军的雕塑就会永垂不朽，而鱼人……鱼人只能继续充当中间商，在集市里仰仗卡哈斯曼人。

信号乱波让KIKI从虫蜜香气里回过神来。

自从刚才产生通讯信号紊乱开始，空气里就一直有一种不安的氛围。他用自己的翅膀感觉到了。还有令人不快的水汽随风飘来。

在他的眼角余光之下，舞池的边缘碎裂，卫兵集体起飞组成金色旋风般的阵型，径直向着运输艇而去。

警报响起。

KIKI跳起来，一时间激动的不知道先往哪边好，然后等他终于想起来这时候应该用脑内通讯器通知同伴，舞池下方却出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场景：

从深渊般的集市下层，被摧毁的私人包厢中，有几只，不，一群红色的蝴蝶倏忽展开翅膀，漫无目的地向上飞翔。

KIKI眨眼调高自己的视力参数，细看那些蝴蝶的铭牌，惊讶发现它们都没有姓名。

这些蝴蝶不来自于雪姬的飞行器，不可能来自已经昏迷的火条麻。自然也不可能来自第三方买家——那独特的红色涂漆是暴风地的红衣派专属。

似乎可能性只有一个：

那些想要取代火条麻的孕母。他们已经从私人买主手中购买了蝴蝶。

担心雪姬可能已经出事，KIKI一边打开内置在大脑里的通讯器向其他人传递信息，一边展翅起飞，要俯冲向下。正在此时，环带上的运输车咔哒运转到站，车里里冒出了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伴随着一层腥味水汽。

“蝴蝶卫兵。停一停。”

那坐在运输车里的身影的声音细小微弱，一下子让KIKI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啊呀。”

KIKI闪开了一些，仍然要收起翅膀向下方去：

“蜜儿大人。抱歉我还有公事，暂时不能……”

“通讯暂时不会恢复了。你难道想一个人对付三十七只装配了新零件的同类吗？”

蜜儿侧身，裹在金珠罩袍下的脸被集市灯光照耀的惨白一片。

KIKI语塞，不服气地叫道：

“你想说什么？我不应该去救自己的主人吗？难道这些都是你策划的？！”

蜜儿冷冷微笑：

“你的主人要是知道奥黛尔孕母现在有危险，一定不会期待你去救她。”

KIKI仔细一嗅，果然发现对方身上有奥黛尔的气味。不管他的狐疑动作，蜜儿跨出运输车，柔软身体灵活地躲开轨道上的运输车，转向下层的鱼人主船的方向。这位孕母的姿态和平时有所不同。KIKI也辨认不出究竟是哪里有区别。

但是对方毫不犹豫地下命令时，那种异样感开始变得极其明显，连蝴蝶的脑袋也开始察觉到了……

蜜儿指向主船说道：

“她在那。带我过去。”

“等等。等等，我还没有答应……”

KIKI一本正经举手拒绝，但是看见对方罩袍下露出的雪花胸针就立马变了态度。

带上这只体表黏滑的孕母降落在主船面前，空气里的水汽开始愈发危险。KIKI的翅膀开始冒出蒸汽。

蜜儿再次指示道：

“躲到运输车的下面，关掉脑内通讯。可能有人在追踪我们。”

KIKI仍然有疑惑：

“你真的是……雪姬的盟友？”

蜜儿露出了自己镶嵌倒钩的金属牙齿，啃断自己的一根手骨，中空的断骨里是一根隐藏许久的毒刺。晶莹的毒液即将溢出。他在毒液的反光里瞥向身边的蝴蝶：

“我不会说是朋友。我这样柔弱的生物和谁都不会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