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在叫骂跳脚的蝴蝶们都安静了。

“哪个玲玲？”

有人小声道：

“我们只认识那个爆炸死亡的。还给他办过追悼会呢。”

众人再次靠近，围观着肉堆里漂浮的骸骨形状。

虽然只剩下了轮廓，但肉堆之中确实有一只蝴蝶。他的身躯明显已经被拆解过，不仅缺少部件，连头颅都缺了大半。从这些缺口里，多余的血肉生长溢出，缠绕着机械形成弯折翅膀般的薄翼——

但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听见玲玲的引擎在运转。从他破损的头颅里，胸膛里，传出了黏黏糊糊的涌动声音。

那一对变异的肉翅颤动，变形，摊开在了血污里，上下振动。比在场的蝴蝶都宽阔的翅膀悄无声息制造出浓重阴影。

“散开！都准备好！”

队长手中的武器瞬间抬起。

在已死的蝴蝶的引擎里，穿梭蠕动的是黑色触须般的物质。这些物质贯穿血肉，让他动作奇特地原地起飞，并且用流淌黑水的眼眶巡视着曾经的同伴。

公共通讯频道上，沉寂已久的，来自玲玲的通讯侵入了每个人的脑内。

“……光芒……跟着我来……接受我。”

各种武器的光芒瞬间在黄雾里交叉穿梭，将这只死而复生的生物撕裂成为血与脓液混合而成的污渍。它沉重地拖着翅膀，甚至不曾挣扎一下，沉默地释放着黑色颗粒。散落的肉渣与黑水渐渐向着本体聚拢，很快就在缺口再次形成一条扭曲的肢体。

前排的蝴蝶自动放下了武器，大家怔怔抬头看着这只拼接了各种生物特征的同类靠近。

从玲玲的眼眶里流淌着的黑水变成了初春花蜜般诱人神志的液体。毛虫体表的彩色斑点出现在了蝴蝶的头颅上，闪烁光怪陆离的色泽，吸引着同类靠近。

“来……来我身体里……让我成为你们的孕母。”

在有蝴蝶真正向着玲玲张开的触须伸出脖颈时，一束激光将他们的脑袋打烂。

“对不起了，队长。”

泡泡手中的射线武器越过同类横七竖八的残躯，瞄准了玲玲：

“任务在身。”

玲玲从自己破损的喉管里发出咆哮声，翅膀掀起尘雾猛然加速。泡泡的高能量射线将它打回原地。黑色液体居然主动覆盖了玲玲的身体，缓缓填补射线产生的空缺。

“泡泡，你干什么……？！”

幸存者难以置信地调转武器朝向泡泡，但来不及使用就被加速弥漫的黑色雾气掩盖。黑雾中有癫狂的彩色图景，众多互相挤压的残肢共同形成一只沉睡的生物。它有暗黑而湿润的毛发，一双接着一双明亮的黑色眼瞳从毛发掩盖下睁开，颇具诱惑地眨动。

在幻想与屠杀的交界边缘，泡泡的呼吸过滤器始终有节奏地翕张声吸引着玲玲，而射线令两者始终保持距离。众蝶在黑色的操控下互相攻击犹如翩翩起舞，然后一个接一个倒毙在盛放的创伤花朵之中。

-

“雪姬大人，我诉说的就是全部事实。”

蝴蝶跪倒在雪姬面前，讲述了鱼人主船内部任务的全部情况。他的翅膀被毁坏，燃料耗尽，凭借引爆同伴的引擎才勉强逃出。

雪姬已经保存了他的伤口处的黑色物质。前来围观的蝴蝶们一个比一个好奇，听到玲玲出现时全体激动，恨不得能代他前往，等听到他看见黑雾里有奇怪生物又嗤之以鼻，认为那只不过是鱼人制造的幻觉。

“这种黑色物质的确来自鱼人的体内。有致幻作用。”

雪姬一个眼神递给旁观者，立刻有人推来医疗舱，把同伴架进去。她安慰道：

“我会再次派军事顾问去核实。记住，所有的幻觉都出自你的脑内。”

“对了……还有……”

受伤队员摇头说道：

“不仅有玲玲。还有……泡泡。泡泡也攻击了我们。”

旁观的蝴蝶们同时困惑地望向雪姬。

人群里有谁叫了一声；

“喂，泡泡，你过来。”

从同伴之间挤出来的泡泡还穿着睡衣，睡眼朦胧。

“兄弟们，我发誓，要是有人再吵醒我一次，那人就要办追悼会了。”

有人把他推到受伤的队员面前：

“你和他出过任务吗？”

泡泡在对方逐渐惊恐的目光中懒懒摇头：

“我今天在自己的茧房里休息。再说，有孕母了。干嘛要出任务啊？”

“看来即使脱离了环境，幻觉还在持续。”

雪姬制止他们继续议论下去，让受伤队员安静躺下，接受医疗舱的麻醉。

蝴蝶们回到各自岗位上，为接下来的旅途做准备。飞行器里到处都是即将回家的喜悦氛围。只有在医疗舱里，被推向休养舱室的蝴蝶还在试图回忆每一处记忆。

在交叉通道上，卡哈斯曼卫兵出现，让医疗舱暂时在角落回避，让孕母先行经过。

护送医疗舱的蝴蝶看见孕母经过，感慨泡泡真是靠没脸没皮找到了大捞一笔的捷径，想当年没有蝴蝶会瞧得起这种异族孕母。

医疗舱中的蝴蝶忽然开始挣扎撞击，发出尖锐抓挠声音，让两名卡哈斯曼卫兵转身过来厉声警告。护送者急忙加大麻醉气体。

“兄弟，怎么啦？只不过是孕母经过而已。”

护送者喃喃道。

他没听见医疗舱里的同伴在叫喊着：

就是她！就是那种眼睛！还有她的声音！

被卫兵小心隔开的孕母好像听到了什么，好奇地转过头来，手里还捏着一块海星厨师的碎片。

她看起来警惕且固执，一点也没有吸引蝴蝶的特质。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见医疗舱里的蝴蝶时，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原始的好奇与捕食欲。

所幸，她的体型应该无法捕食在场的任何生物，让人能够安心面对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