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

雪姬听说了瓦娜对蝴蝶们的处置，并没有表露出卫兵所期待的急切情绪。

恰恰相反，她仍然专注于布置孕母的舱室，只是口头指示道：

“将情况好好报告给紫夫人与其他孕母。不准多嘴多舌。更不准走漏消息。”

卫兵满口答应着离开。

供孕母居住的透明舱室已经布置的颇为具有情调。即使只是短暂旅程，雪姬也决不允许有人敷衍行事。除了孕母的私人物品，舱室里还摆放了大量鲜花，香薰与盆栽，铺设上壁毯与绸缎流苏，简直像是一块从飞行器里独立开辟出来的奢华居所。

奥黛尔安静地躺在悬浮床上，身旁边就是她的冠冕。

“等到中途站再唤醒孕母。”

雪姬嘱咐泡泡：

“不准离开她一步。”

卡耐安和卡诺安正好结伴到来。看见这对卫兵，泡泡失望道：

“哦，怎么又是你们俩……”

卡哈斯曼卫兵高高仰头，不予理会。

“孕母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们。”

雪姬指挥道：

“卡耐安，卡诺安，你们两人负责协助军事顾问。”

卡耐安疑惑歪头，甚至在同伴离开时还留在原地。

雪姬回头道：

“还有其他事情吗？”

卡哈斯曼卫兵一言不发。

泡泡趴在透明门扉上，欢欢喜喜地晃着翅膀让他们都走开。

卡哈斯曼卫兵端正姿态，结伴离开。两人在蝶群里宛如两柄相依相伴，刺破黑暗的利剑。

舱室里一片寂静。

泡泡坚持站岗不到一会，从附近的植物盆栽上揪下了一朵花苞，喂进嘴里，又在孕母的电子书里乱翻一通，打开了某本科普读物的自动朗读功能。

“暴风地的种族混居区域众多，历史复杂。当紫夫人作为卡哈斯曼人的官方代表入住暴风地时，这里还是各个派系横行，依靠圣母教勉强统一的脏乱之地。紫夫人礼貌地邀请了一些帮派首领成为了孕母，一起居住在玻璃宫内。”

飞行器的行程平滑无事，泡泡打了好几次盹，花瓶里的花朵都快被他薅光。孕母的例餐送到了又被拿走，有被他悄悄吃掉的，也有被遗留在餐盘慢慢凝固掉的。

“至此，被各大派系支持的孕母源源不断被送往玻璃宫，流水一样来来去去。在暴风地自给自足时，大家都很开心，甚至发明了选拔孕母的节日。但是后来将军和其他贵族推行了利益分割制度，卡哈斯曼人的蜜仓又受到黑菌病污染，几大母舰在扩张战争中相继坠毁，事情就不一样了。”

一群同伴经过。泡泡和他们交流了一会飞行器上发生的事情，很遗憾地发现最出乎意料的事情也就是诺曼此次居然和他们同行而已。

“我们问雪姬，那个难伺候的军事顾问干嘛要在我们的飞行器里指手画脚？雪姬不告诉我！天啊，我每次看见他总是觉得他也许骂过我，但是我听不懂！”

蝴蝶不住地摇头。

泡泡一脸坏笑：

“我告诉你一个好办法。下次他找你们要什么奇怪的甜品的时候，往里面放一点特殊的原材料。”

蝴蝶挠头道：

“为什么我要自费给他的甜品加调料？”

泡泡的脸色垮了下去。

“算了，当我没说。”

同伴离开后，泡泡回到奥黛尔的床边，把日常活动都重复一遍后，重新打开同一本电子书。

“为了缩减供养孕母和维护玻璃宫的费用，紫夫人决定让没有孵育过卵鞘的孕母自由寻找资助人。无论资助人是蝴蝶，当地派系首领，鱼人，还是更危险的家伙。只要支付资金，都可以购买孕母的忠诚，在宫殿里各自豢养卫兵。这就是现在的玻璃宫扭曲又危险的原因。这座曾经由卡哈斯曼人建造的圣洁宫殿里住满了雇佣兵，叛徒，间谍和小偷。”

泡泡对着新换的花丛吹了口气，莹粉飘荡着在花瓣上，似雪又似泪。

他在照样安静的休息室里打了个哈欠，慢慢转过视线，正好对上奥黛尔睁开的双眼，差点把自己吓的摔倒。

奥黛尔已经醒来，并且转过头来，望着门外：

“有人想见我。”

好像她一直都清醒地观察着四周似的。

泡泡刚想说话，瓦娜已经擅自闯入，将他视作空气：

“我想和将军的孕母聊几句。侍从暂时离开。”

泡泡起身离开，被关在门外。

瓦娜毫不客气，走到奥黛尔的床边，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让卡耐安和卡诺安回来。他们才是你的卫兵。不是那只蠢头蠢脑的蝴蝶。”

奥黛尔知道正确的会客礼仪。

瓦娜现在的语气绝不正常。

她转了转眼睛，动用自己像是飘走了的记忆。

“可是我不喜欢看见他们在附近。”

瓦娜俯身望向了奥黛尔，灯光加深了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纹路形成的阴影，反而让他严肃刻板的脸终于显出了几分波澜：

“够了。你已经离开母舰了，现在你应该听从的是我。我这就把他们叫回来。”

“不要。”

奥黛尔莫名其妙，用眼神瞪着他。他对她投以坦然目光。好像对她发号施令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似的。

她的不满情绪在积攒，让舱室里的温度缓缓上升。结晶手臂开始发光，与冠冕共振。

瓦娜也察觉了。

他眼神一转，望向冠冕，站远了些：

“听我说……”

一股毫无缘由的斥力从奥黛尔身体里爆发出来，将瓦娜与悬浮床边的一切装饰物横扫到舱室角落。

花瓶在瓦娜身后摔破了，形成一摊溅射形状的水痕。他在奥黛尔的目光中动弹不得，只得眨动眼睛。等到奥黛尔平静，压迫感消散，他才低下头去咳嗽了一声，用手抹了抹面庞上的血迹和脏水，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上留下一串拖沓痕迹。

奥黛尔望向舱室外，又望向瓦娜，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泡泡在休息室外飞来飞去发出警告的声音。其他蝴蝶惊讶靠近了，但是没有一个敢进来。

奥黛尔以为瓦娜也在求助，过后才发现对方在笑。

瓦娜艰难地支撑身体从积水中站起来，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体侧面。他的视线在她的腹部停留。

蝴蝶卫兵闯入，扶起瓦娜。他却依然瞪着奥黛尔，撕裂的嘴角扬起笑容。

“过来。你需要消消气，看看真实的世界。跟我出去吧。飞行器现在降落在中转站里，正好让我们有机会摆脱这些蝴蝶，单独聊聊。”

瓦娜像是接触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高傲地避开蝴蝶们的接触。蝴蝶卫兵也察觉了，暗地里作出不满的表情。

泡泡当着瓦娜的面守住了大门：

“雪姬大人没有允许孕母擅自离开。”

瓦娜没有和这群蝴蝶硬碰硬。他轻蔑地回头看奥黛尔：

“你让蝴蝶们告诉你该做什么？”

奥黛尔低头擦拭自己被瓦娜的血染污的衣服。

她的确想要出去。

在梦境中，她反复经历蝴蝶化茧，退化成毛虫，毛虫体内钻出鱼人呆板的脸庞的噩梦循环。好不容易从梦中逃脱，她说什么都不想再待在床上。

“我和你走。”

她说出这句话后，只有泡泡露出了探究的表情。其他蝴蝶在低声说道“好耶，孕母要打起来了”和“要赌一赌谁能赢吗”，有人甚至在奥黛尔走出来时悄悄要给她递武器。

“下次用这个打。”

蝴蝶嗤笑着说道。

奥黛尔掂了掂手中的武器，抡起来砸向了对方的脑袋——

稍微偏了一点，武器陷进了墙面里。

轻松逃过一劫的蝴蝶冲她眨了眨眼，无所谓地说道：

“哟，要不是将军先得手了，我肯定会要你当孕母的。我就喜欢野性的。”

奥黛尔回头对他做了个鲁莽的手势。

蝴蝶们哄然大笑。

瓦娜看见泡泡要跟在奥黛尔身后过来，立刻命令他留在飞行器里。

泡泡满口答应。等到两位孕母一离开，他就悄悄退出人群，藏在阴影里来到了雪姬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