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门卫的人也有点心虚。

因为他们也不是正经的安保——乌丸大厦真正的巡逻队成员现在正躺在门卫亭里、他们的脚下呢。

冷链货车的货运箱里是成排的武器研发组独门炸药，只在黑市里售卖过少量部分。

搜查的人不敢过多停留，从车厢里跳出来后比了个手势。

“茴香酒大人没给出批复。”门卫亭的人嘀咕了一句，还是按下了通过键，“只要确定是我们的人就可以了吧。”

车辆快速开进乌丸财团的园区，年老的司机升起车窗，从一边的上眼皮撕下什么。

“轰——砰——！”

乌城曦背后的承重墙随着突如其来的巨响垮塌，她在石块砸到身上之前躲开，下腰躲过直刺心脏的弯刀，再站稳身形时，君度已经跑出了五米远。

她冷笑一声，反手将弯形匕首掷回去。削铁如泥的刀刃正中君度的后心，又“铛”一声弹到地上，只划破了他的衣料。

沿途的墙体接连发出令人牙酸的爆裂声，几个眨眼之间，君度酒就差点消失在乌城曦的视线里。

她推开掉落的碍事石块，在四起的烟尘里选择了另一条路，推开就近牢房的门。

躺在草床上半死不活的人瞬间跳了起来：“大人！”

“全体撤离，走远离主干的路！”乌城曦丢下这一句，踢开一侧的墙板奔了出去。

地下十层看似全是直道，实则廊道的走向维持着些许向内收的弧度，在大地图上不明显的半圆。

她从死胡同的暗门里走出来，抬手攥住吊顶上自动触发的箭簇，掰断，然后往不远的方向看。

君度的衣角在靠近楼梯的拐角处一闪而过，乌城曦拉近距离后甩出手臂上缠着的绳索。

绳索顶端的伸缩钩爪迅速弹出，合金制成的五爪狠狠擦过君度酒的后头皮，最终牢牢抓握在他肩头的血肉上。

饶是刻意进行过痛感训练的君度酒也因此发出一声痛呼，踉跄了几步，险些跪倒在地。

他披着满头满背蜿蜒的鲜血回头，扯出露齿的微笑：“表妹，为什么要穷追不舍呢？”

“如果换作你站在猎物的背后，也不会收手的。”

乌城曦不能确定这片路段是不是也藏着炸药，却依旧握着绳索往前走，直到一脚踹倒君度酒，让他的金边眼镜也飞到数米之外。

她笃定地说：“就像这样，身为瞭望人，你从不会放过察觉自身存在的敌人，也就觉得，我现在只是在暂时稳住你，等财团的危机解除，就会送你下去和大家他们团聚。”

她用了五六成的力气，君度酒的嘴里掉出了几颗血牙，侧身趴在地上，似乎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表妹，我暗中观察了你许多年。”

这句话让乌城曦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或许是觉得自己死到临头，君度酒呵呵笑着，伸出手指朝上指了指，“人心如同这座大楼一样，能建设了无数层，但最稳固的还是地基，土里的那层泥。”

“Ice wine，我爱好心理学，做了那么多年犯罪策划师，几乎从来没有看错过人——从蛇熊、海洋馆、美术馆……再到她，就算有利益的牵绊、情感的阻碍。”

“你可是宁肯自断臂膀，也容不下丝毫潜伏的威胁啊！”

从上方来的子弹对着太阳穴，又叫君度酒在生死一线躲过。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冰酒呢喃般叹息了一句，撩开奔波中散乱的卷发，绿眼睛在黑暗中像是将熄的灯。

她说：“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当冰酒收起了戏弄与周旋的心思，很少有人能活着逃离。

她没有继续上前，而是后退一步，森幽的视线瞄准君度酒的脑壳。

换上欧式面皮的愉悦犯蓦地笑出声，蜷缩身子捂住手臂。壁灯在几下忽闪后彻底罢工，四四方方的走道开始剧烈地摇晃。

像是长长的蟒蛇被人从内部四分五裂，食道的每个部分蹦到不同的位置，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肉相连。

棕发女人漠然地抬起头，混浊的水浪自两侧涌来。

日本京都最负盛名的河流是鸭川，水量巨大，在下游贯穿市中心。

乌丸大厦向下一层层打洞时，特意请过著名的专家，在地下区域外设立了严格的防水层。

它们随着地下十层的承重墙一起碎为齑粉。君度酒在水流涌来时便深吸一口气，向着冰酒抬起一条手臂。

袖箭擦破了乌城曦的脸颊，血珠如雨滴般下滑，与自然世界浩瀚的力量融为一体。

巨浪灌注进走廊，很快淹过了半人高，却还不能掩盖硝烟。

君度酒一跑远，信号就好了起来。

天花板上涂层剥离，土块一点点坠下来。

乌城曦重新听见小孩子稚嫩的声音：“首先被炸毁的是自然地质层，炸药在检测范围之外……君度酒早就准备把河水引过来了！”

灰原哀刚想指出就近的逃生路线，就听见冰酒问：“君度酒在地层里安装的炸弹不止一处，对吗？”

“是。”

乌城曦在有些旋转的视野里说：“给我指出动静最小的一处。”

货车绕了方向，停在财团大楼的后门处。

老司机解下安全带，抬头仰望一片漆黑的巍峨建筑，细眯起一只眼。

但他最终没有拔下车钥匙，因为后车厢里传来微弱而急切的敲击声。

他们怕电波讯号被财团内的安防队伍捕捉到，尽量只使用最简短的编码，在足够近的距离上交流——“Sir，‘星期三’的最新消息刚刚破译出来。”

“东京的君度酒可能是假的？”老者苍耳般的白胡茬随着言语抖动，片刻的震惊之后，盯着大楼的锐利眼瞳中涌现出克制的欣喜。

他知道楼内或许正在发生激烈的械斗，“那么，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我们。”

较低的楼层窗户里涌现时闪时灭的火光，而后封闭的合金门上升开启，老者叮嘱说：“告诉厨师，及时去接应总部英勇的投资人。”

他打开车门，因为腿脚不利索，过了一会才踩在地面上，又忙不迭地举起双手：“我是收到君度大人的命令，来送那件物品的！”

从合金门内走出的人一身干练行装，块头引人注目，操着一口不文雅的日语：“大人没说有物资过来。”

“在这样值得庆贺的时刻，那位大人想让他的杰作一同见证。”已经年迈的行动者略微低头，恭敬地回答。

从身高和行进姿态看，是北欧人？

大块头附和：“君度大人的确……把车子留下就行了。”反正口令是对上了，要就近把人扣押下来吗？

伊万·罗曼诺夫心中泛起嘀咕，这老头的口音怎么有点像美国人？

他们各自狐疑的时候，楼下的地面开始细微地摇晃，沙石滚落。

老者本要争辩什么，忽而改口说：“好的，先生，我这就离开，只是还要去拿一下后车厢里的工具箱。”

伊万脸色不变，等待着对手露出后心。

“商区传来轻微地动，持续时间不超过十分钟，疑似为两到三级地震。”

“目前未观察到建筑物垮塌，无需专业救援，无需聚集避难，请市民们安心待在家中，避免深夜外出。”

日本人具有强烈的自然灾难防范意识，相关部门的监测装备也十分灵敏，并未漏过市中心的异常震动，使得伊万不得不在异国他乡接通气象厅的电话。

尽管他也不知道这场人为灾难有无伤亡。

“是的，我们公司的财物并未受损。”潮湿的水汽与土腥气弥漫开来，俄国特工站在水位不断上涨的消防楼梯上，平静里又带着困倦开口。

他解除了大厦的封闭状态，垂眸看向高速移动的定位。

“小哀，解析进度快到百分百了！”忙碌了大半夜的阿笠博士对着电话说。

“好的，很快就能彻底清除君度酒留在大厦里的爬虫了。”灰原哀心有余悸地瞥了眼一串已经被截获封存的数据流。

在乌城曦见到君度之前，他们以及FSB的人就在尽力想办法断掉君度酒对大厦的数据入侵，阻止机密信息外流，并且很快摸到了入侵程序的后门。

但这个后门是故意留出来的破绽。

如果不是阿笠博士先用自己的独立程序对这个后门做了运行模拟，他们一旦接入入侵的数据流就会被反过来察觉，进而暴露IP。

“这边解码了计算机的现实地址，规模宏大。”小学生模样的女孩拿起通讯器喊，“不，不用顾及程序正义，地址位于名流住宅区又怎么样？十分钟内物理消灭它们！”

她总算明白冰酒为什么热衷于积攒人脉，广交外援了，原来是本家有时候很没用啊。

灰原哀的十指指尖都在发麻，却又翻出了京都市区的地图。

以君度酒的谨慎作风，绝对会留出许多条后路，包括将入侵的数据毁灭程序与自己的性命相连，以提高威胁力。

这一举动也的确暂时保全了他的命。

耳机里水流不息，声音嘈杂，如同穿越在泥沙里。灰原哀正在调试信号，忽而发现阿笠博士的电话图标被挤到了一边。

一个新的通讯请求出现在她小学生时期的手机上。

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