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灼蹙了眉，看向玉衡，对着他朝门口微一偏头，随后先踏出了殿内。
玉衡随手捏了叶灼随手放在椅子上的梅枝也从殿内走了出来。
这株梅枝很好看，鲜白的花瓣，绕着花蕊的一圈呈淡淡的粉色。
他忽然就想起自己之前在琼花殿附近看到的那树血梅，殷红似火，准确来说，更像血，就像是有人，在用自己的血喂养的梅树。
以前玉衡总是窝在琼华殿的偏殿，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自己的卧室到叶灼的卧室，每次想要出去时，叶灼倒是不说什么，听到他说要出去，只摆摆手道：“随便，别跑出天界就行。”
桉炫却一个劲地拦自己，非得说外面有鬼，说什么也不让自己出去。
于是闹腾这么多年，一次琼华殿都没有出去过，要不是上次叶灼趁着结界一事带他出来，他可能还得在那儿呆好久好久。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棵血梅树，根不算粗硕，但总有无数条只有陈年老树才能长出来的深壑的裂纹，树干比平常树颜色要深一些，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玉衡负手将那株梅枝背在身后，默不作声地站在叶灼身边，身形修长挺直，早已褪去稚嫩模样，长成一个玉树风骨的少年。
叶灼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毛在眼睑下打出一片阴影，修长的手指背在身后，紧紧攥着。
玉衡看向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手覆在叶灼手上，轻轻摩挲：“师尊，你别太自责，谁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答案。”
叶灼“嗯”了一声，没再吭声。
他当然没有自责，自己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自责，但他挺意外，穆然怎么就成青丘狐了呢？
想必穆郡当上妖王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了。
殿内，无忧似乎是用手遮住了脸，含糊的声音从里传出，此外，再无别音。
其实当下最适宜的做法就是他和玉衡离开，先让几人平复一阵，但即便幻境已经随着穆然抽出来的那部分识海被毁，除月却依旧布在玄冥殿周围，外面人进不来，里面人也出不去。
而且万一这除月之术忽然起效，可没人再炸一次幻境了！！！
叶灼转头看向玉衡，正要开口，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前方竹林绿竹接连着从根部断裂，发出咔咔的响声，山泉水朝外翻涌，溅了足有两丈高！
叶灼一把握住玉衡的手腕将他拽到身后：“当心！”
玉衡反扣住叶灼的手，目光微侧，隐约看到一身白影掠过，他一转头，瞳孔皱缩。
这院中，独有那么一棵绿竹还在巍然耸立，而那一身白衣此时正立于绿竹之上，似有似无地看着他们。
“师尊……”玉衡一手指向绿竹，唤了一声。
叶灼看向白衣人，几乎瞬间就冲了出去，飞身跃上白衣人所立的那棵绿竹：“你是谁？”
白衣人不答，只是喉结滚动了几下，似乎在笑。
“说话！你到底是谁？”
“别这么激动嘛。”他终于开口道：“好歹救了你一命呢。”
叶灼的手指在身侧点了一下，汇聚出一股灵力。
白衣人不紧不慢地伸手一拉，将叶灼靠在自己怀里，就像对待一个容易破碎的孩子。
半晌，他忽然低声道：“你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叶灼挣扎了两下，这才发现自己被锢得死死的，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又不答，道：“你还是出去的好，这里可不需要你来管。”
叶灼冷笑道：“我偏要管。”
对方似乎有些无奈，伸手对着叶灼的脑门轻轻一拍，叶灼立刻定住不动了。
“师尊！”玉衡急急喊了一声，朝着叶灼奔过去，又被一股力量振飞。
叶灼瞳孔微缩，手下意识够向玉衡：“玉衡……”
白衣人道：“他的灵力很充沛，是你的吗？”
“与你何干？”
“你体内的灵力快没了。”他又道：“让我猜猜，接下来应该是……六识尽丧，不得好死。”
叶灼猛地一颤，拼命挣扎起来，却是半点动弹不得。
“慌什么？这么怕别人知道？还是怕你小徒弟知道？”
“与你何干！”
对方压着嗓子低笑一声，道：“反正他早晚得知道，你瞒着他做什么？”
叶灼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忽听身后一阵响动，穆然三人齐刷刷跑了出来。
“怎么又是你！”无忧喊了一声，骂道：“你个奔丧的东西还来这里干嘛！”
白衣人松开叶灼，朝前两步，低笑道：“无忧小姐，好久不见。”
“滚！谁要见你，你个白无常，谁见你都得倒霉！”
对方低笑几声，道：“哎呀哎呀，前面还求着我帮你施展除月之术，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
无忧摆手道：“行了行了，我不想和你废话，你到底想干嘛？”
他轻踱了几步，道：“我这不是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嘛。”
叶灼心道不妙，忙吼道：“你闭嘴！”
“哦？”白衣人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看来我们的小紫微知道些什么，那就由你来说吧。”
话音刚落，叶灼忽觉喉咙间一股灼热感，嘴不由自主地张了开来。
不行，不行……叶灼咬紧牙关，狠狠地瞪着白衣人，终于在他发出一声闷笑后抑制不住：“穆郡是……有苏。”
此话一出，除了叶灼和白衣人外，皆是一愣。
叶灼懊恼地闭了眼，听到不远处怔愣的声音：“你说……什么？”穆郡踉跄了两下，愕然道：“你说什么？！”他是有苏？他怎么可能是有苏！他从小在青丘长大，他怎么可能是有苏！
“怎么不可能？”白衣人道：“那你猜猜穆然他们为什么是青丘。”
叶灼终于忍不住吼道：“闭嘴！”
白衣人悠悠转头看向他道：“小紫微啊，乖乖听话，你该出去了。”说罢，周围飓风四起，众人耳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无忧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传了过来：“这人……他把除月解了！”他居然没有进入穆然的识海，隔空解开了除月禁术！
叶灼下意识转头看向穆然，可还什么都没有看清，眼前空间忽然碎裂重组，变成无数块透明碎片，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再一睁眼，已然到了妖界之外。
“师尊……”玉衡跪在他身旁，轻声道：“你……还好吗？”
叶灼这才回过神，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看向无尽苍穹，心中满是惊且疑。
这世间，还有什么人能够强到扭曲空间？就连无雍，也未必能够真正做到。
玉衡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小心翼翼道：“刚刚那个人……叫你紫微？”
“嗯。”
“你是紫微星？”
“嗯。”
身旁人不知在想什么，没了动静。叶灼也不在意，目光死死地盯着结界，双眸微眯。
“师尊……师尊！”玉衡连忙冲了上去——他他他……他大爷的某人居然赤手空拳猛砸结界！
你玩命啊？！
“师尊啊……”玉衡有些哭笑不得，忙伸手去拉：“你这是干嘛？”
叶灼没有理会，疯了般砸着结界，一拳又一拳，双目猩红。
玉衡无奈，一把从身后环住叶灼，紧紧抱住他，温声道：“师尊，没事了，没事了……”
良久，叶灼喘着粗气，低下头，有些懊恼道：“穆郡他们还在里面。”
玉衡皱眉道：“我知道，但没有妖王允许，结界是打不开的。”
叶灼抬眸看向玉衡，竟有些委屈道：“为什么他能进去。”
玉衡一愣：“谁？”随即反应过来，低声道：“那白衣人到底是谁？”在他面前，居然无一人招架的了。
叶灼：“不知道。”但他好像很了解自己，了解到……甚至能听到他的心声。
玉衡又道：“那妖王之位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原本是穆然？”
“因为图腾。”附图腾者为默认狐族族长，那么，在那场妖王之位争夺中，想必穆然和穆郡都成为了妖王候选人。
而一旦穆然成为妖王，他是青丘狐的身份势必会暴露，所以穆郡就想办法夺得妖王之位，将穆然身份的事隐瞒了下来。
“所以穆然知道穆郡在争夺妖王之位时使诈，但他并没有揭穿？”
叶灼点头道：“可能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争妖王之位。”
玉衡微微皱眉，脑子有些混乱：“那穆郡呢？为什么他又成有苏了？”
叶灼一怔，皱眉道：“只是猜测……穆郡和穆然的家庭之间，可能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而且穆然的身份，可能不仅仅是青丘那么简单。”
玉衡蓦地瞪大眼睛，道：“不对，不对不对……”
“怎么？”
“穆郡说过，最先动心的是他自己，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受有苏媚惑之术影响，那么既然穆然身上既有有苏一族的特征，又有青丘一族的图腾，那他……”
说到这里，叶灼也是一惊——穆然，他是青丘和有苏的混血种族！
两人相视一眼，朝结界内看去。
妖界不知是受了结界影响，还是被白衣人施了法，什么都看不到。
或许现在，结界里面一切真相都已经水落石出了。
叶灼终于明白那时的青丘族长为何那么痛恨那位阚紫珠了，又为何会残忍地杀掉自己的丈夫了。
许是因为，在这之前，她的丈夫早就已经不止一次地背叛她。
或许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去原谅他，纵容他，甚至包容他在外面与别人所生的孩子，假装毫不知情。但在那次众目睽睽之下，她终于无法忍受，揭掉了双方一切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