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才刚满十八岁。
对力量的熟用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无论来了多少骑士,无论是怎样的骑士,都无法近到她身前。
直到洁白的地砖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这场单方面的杀戮才算终止。
法芙娜从始至终都坐在高处,静静地观望那一出好戏,在她的眼里西摩尔只是个时不时就语出惊人,且成天阴沉着脸的小孩。
哪有大人会想跟一个孩子动真格?
“你说帝国就要覆灭了?哈哈,是神殿想造反吗。”
回应她的是无数道圣器锻造的金光,将宫殿摧毁成废墟,躲藏暗处的士兵们无一幸免被杀。
房倒屋塌溅起大量的尘埃,屋外那灭顶天灾也映入皇帝的眼帘,深蓝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深不见底的黑渊里探出无数颗怪兽的头颅。
它们龇牙咧嘴地咆哮,贪婪挣扎着爬向这个位面。
原本晴空万里的地方,被黑暗所淹没,世界死寂了一秒,而后是城中百姓被怪兽屠杀的凄厉哭嚎。
“法芙娜,你的帝国,和你……都是粗制滥造的劣质品。”
西摩尔踩在那满地尸体上,手紧紧握剑,坚定着朝那名战无不胜的传奇皇帝走去。
语气结冰,毫不掩饰她的嘲笑。
“招致这样的灾难,你有无法推卸的责任。这样的一生,果然毫无价值可言。”
面前一切再次回归黑暗,属于法芙娜的感情源源不断流向塞壬。
即便没看见后续,塞壬也知道法芙娜被那位名为西摩尔的圣女杀死了。
因为法芙娜和西摩尔之间的力量差距过大,那般冰冷的圣力,连塞壬都会感到心惊。
她想问法芙娜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些,而对方好像也知道她的疑惑,下一秒面前就出现了场景,将她拉入一个充斥绝望的末日。
灰发少女踩着无数尸体,朝塞壬奔跑而来,速度极快,那裹挟着金色雷电的剑锋直朝她的面门刺来。
“等等,住手!”
塞壬连续几次惊险的擦过对方剑尖,不知道为什么她无法使用力量,只能扯着嗓子大喊,妄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对方自己并不是她找的那个敌人。
“西摩尔小姐……”
没有用,在对方眼里,塞壬已经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法芙娜,而她也反应过来这些并非真实发生。
可直到冰冷的剑尖没入心口,那无比真实的异物感卡在自己心脏里,感受不到痛,有的仅仅是生命不断流逝的失温。
塞壬觉得自己就好像真的被人杀死了般,思绪放空了短短几秒。
也在这时面前一切飞速倒退,再次回到了原点。她以法芙娜的视角,将西摩尔的十八年人生,压缩成短短十几个画面,如同翻书一般的简单。
新的场景出现,是那处奢靡的水晶神殿,它还没有被破坏前,每一处细微的工艺都可称为艺术。
“连魔法石的一半力量都没有发挥出来,就敢妄自称王。”
西摩尔单脚踩在法芙娜的肩胛上,剑尖的血珠滴在了皇帝的脸上。
星眼里的死寂令人动容。
“居然是因为你这样的人……”
此时的塞壬变成了法芙娜,她自下而上,打量那名灰色长发少女。
而西摩尔的背后,是不自然的黑色天空,无数深渊异种通过通道跑进了利比顿帝国,残忍的杀死无力反抗的民众。
整座王城都被黑暗笼罩,与世隔绝。
“……”
塞壬没有出声,而是任由西摩尔如同凌迟般践踏她的尸体。
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法芙娜再次让画面黑了下来。
[拯救我的帝国。]
“您终于愿意和我交流了。”
塞壬回视那个黑影,“世界上第一位魔法师,法芙娜皇帝。”
[你是圣女,拯救苦难是你的职责。]
“……利比顿帝国已经灭亡了。”
塞壬将这残忍的现实强调出来,“从世界上彻底消失,距离你的时代,过去了一万三千年。”
[拯救我的帝国!]
如同一只灵魂不灭的恶灵,法芙娜的嗓音凄厉,哭嚎般反复强调。
“好的,那您希望我要怎么做?”
出鬼意料的是塞壬居然痛快的答应下来,甚至是凝造出了一把光芒和西摩尔相似的圣剑,一副大义凛然,要为民除害的样子。
[…杀死她,西摩尔…]
“好呀。”
塞壬轻轻颔首,温和的蓝色星眼注视那漆黑的灵魂,她不动声色地发动神性。
使用墙将法芙娜的灵魂困于原地,省的她再次动小手脚,比如转换空间,将自己的意识随意塞进她的身体。
所以这是最后一次,塞壬允许她更换的场景。
不出意料还是那个水晶神殿,站在她对面的是西摩尔,如肃杀的寒星般,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我帮助了你,也请你帮助我,让我带走那颗魔法石。”
西摩尔拔剑冲来时,塞壬对着虚空的法芙娜开口。下一瞬,兵器相接的金属碰撞声不断响起,劈砍的火星迸烈,一蓝一灰的身影在水晶神殿里反复交错,冲撞。
塞壬的剑术是推塔安最强圣骑教的,结合她的圣力,能发挥出不亚于剑术大师的实力。
但她之所以如此突兀的答应法芙娜,并不是因为自信自己的剑术。
而是她知道,面前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西摩尔,而是由法芙娜以自身的记忆虚构出来的。
她展开[无形者之墙],尽管在一秒就被西摩尔砍碎,但好在极大程度的削弱了对方的剑压!让那攻击不难被自己接下、化解。
身法灵活的塞壬靠着技能优势逐渐在劣势中找回平衡,数百个回合下来,已经能做到和西摩尔势均力敌的程度。
被一个战败者所捏造的胜利者人偶,连幻想西摩尔的强大都做不到,因为法芙娜已经打从心底去否定那个圣女的能力了。
局势发生逆转只在短暂的几息之间,塞壬的帝剑直直刺穿了西摩尔的心脏,她下意识地闭了眼,躲开对方那双死寂空洞的星眼。
尽管面前的西摩尔是假的。
始作俑者的法芙娜根本无法想象出来西摩尔输掉的样子,所以心脏被刺穿的那一瞬,假西摩尔的脸就被厚重的黑雾遮挡了住。
“按照您的要求。”
塞壬退后一步。
而西摩尔也慢慢倒下,血液从她胸口汩汩流出,她试图恢复伤口,但很可惜,她并没有圣女与生俱来的[治愈力]。
这也是在交战过程中被塞壬所发现的,明明拥有压倒性的概然性审判力,却连一道细小的伤痕都无法治愈。
如果遇上正主,塞壬觉得光是被西摩尔的剑擦身而过都会有很大危险。
并没有胜算,万幸,面前只是个由记忆构造的仿品。
可是也不要因为是仿品就掉以轻心,那招招致命的剑技同样强到离谱。
[杀死西摩尔。]
这样的话塞壬也听过类似的,前不久她还被两个大恶魔要求杀死娜罗呢。
对这种动不动就杀来杀去的发言,她实在头疼,塞壬不再发言,而是手心朝上直白索要约定好的魔法石。
[杀死西摩尔,拯救我的帝国。]
“利比顿并不是因为西摩尔小姐才会灭亡,您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你说什么?没有礼貌的疯丫头,为什么你们都敢这样和皇帝说话?!]
“我不知道您是怎么独自度过这么长久的时间,但现在就有可以停下的机会,放下执念,好好睡一觉。”
[呵呵……]
“躲在这里哭哭啼啼也是没有用的,死掉的人们不会因此而复活,犯下的过错再也得不到原谅,没有机会重来。又因为无法从魔法石中得到解脱,你只能日复一日的做着那虚假的美梦吧。”
[那双眼睛果然很了不起呢。]
“和眼睛没有关系,从我走进神殿的那一刻开始,是您自己拉着我开始讲这些的。”
[像西摩尔说的那般,我的人生毫无价值,是个罪无可恕的人。]
[……说起来,我最开始的梦想,只是当上一个女骑士。]
[究竟是为什么呢,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很抱歉,我并非那个时代的民众,无法代替他们说出原谅你的话语。”
[是吗,那真可惜啊。]
又来了,是那位亡者【法芙娜】的感情。
塞壬目光一凝,释放[神性]覆盖了整个亡灵领域,漆黑无边的世界里只剩下她自身在散发光源。
身披骑士重甲的高大弄黑暗里冲出,两米的双手巨剑衡劈向塞壬,仅靠蛮力就带出了惊人剑风。
穿上铠甲的法芙娜如一头数百斤之重的钢铁巨兽,将塞壬推到后退了数米!
塞壬的武器是细长的单手剑,和法芙娜的巨剑对砍起来就好像漂亮的银色玩具,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
金属相接时往往伴随火花,法芙娜不断挥舞着足以一剑斩碎战马的剑风的攻击,在将塞壬逼入绝境时毫不迟疑地注入魔气。
巨剑上爆发火光,炽热的烈焰重击而下!
“我已经做到了您的请求,那么我就理应得到报酬。”
塞壬单手持剑,挥开了那火焰巨剑。
漆黑的亡灵深渊被火焰撕裂,然而那道阴森鬼魅的地狱之火还没有燃烧多久,就被更为极致的光芒覆盖而过!
[无形者之墙]在瞬息间展开,将漆黑的颜色驱逐,金色照耀并笼罩整个神殿。
法芙娜被那金光晃了眼,仿佛勾起了她无数的记忆,粽眸里的情绪翻涌,那些画面铺天盖地遮住面前一切。
这是时隔一万三千年,法芙娜的心脏再一次被圣剑刺穿,面前蓝发的圣女,她的容貌模糊之间与西摩尔重叠在了一起。
……不,并不一样,西摩尔是冷冽寒星,面前这个圣女,气息要更温暖。
[如果我动真格的话,你肯定不能这样轻松。]
并不是吹牛,是真的。
“感谢您和我讲述的一切,尽管很悲伤,但那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故事。”
从踏进水晶神殿的那一刻起,法芙娜就可以利用魔法石的力量进行更高效率的偷袭,以她的力量就算结局会战败。
也能让塞壬挂一身伤。
[是吗?是很了不起的故事……]
“世界上第一位魔法师、利比顿帝国的皇帝,法芙娜小姐,再见了。”
[神性]的光辉没入了法芙娜的灵魂,将那枚魔法石从她的灵魂深处层层剥离。
随着魔法石的离开,法芙娜的灵魂被圣力包裹着,逐渐陷入深眠。污浊不堪的黑色魂体,被净化了般,一点一点消失在[无形者之墙]包围的温暖空间里。
两次临终,她都听到不同的评价,比起西摩尔的践踏,塞壬至少是承认了她的部分功绩。
虽然那有很大可能,只是这个蓝发圣女的心善,可怜她最后一次。
但再去讨论对错已经没有意义,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余下唯一知晓那段令人悲伤的历故事的塞壬。
“这就是,故事的墓场吗。”
她喃喃自语,握着海蓝色的光体,[最初的魔法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