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两人开始了冷战，这场冷战比他们以前小打小闹的小矛盾要严重得多，一直持续到来年竞赛开始都没有结束。

长时间的冷战让卢兴伟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喜怒无定，有好几次差点跟人动了手。为此，他减少了社交，学着高廉，为竞赛全力以赴，只求能稍微麻痹下神经，不用为高廉不开窍而烦恼。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竞赛他拿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名次，数学竞赛国考排名二等奖，这是陵南一中历史上没人能达到的最好成绩。作为一个县级中学，能在全国竞赛拿到二等级，已经破了一中的历史记录。

除了数学外，其他两门，他也发挥得极好，全部进了全国竞赛，拿到了三等奖。结果出来的时候，整个学校一片欢腾，老师们迅速写了张大红捷报贴在了学校大门外，供各位同学进出时瞻仰。

而高廉的成绩也很不错，物理和英语都保持到了省一等奖，也跟卢兴伟一起去写了全国卷，排名第七，没拿到奖项，只能算尚可。

高廉特地去看了大门外的喜报，他与卢兴伟的差距越来越大了，如今卢兴伟又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以后，他们会渐行渐远，再无交集吧。

他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唇，垂下眼睛，妒忌像毒草一样覆盖他的全身，为什么，他就比不上卢兴伟呢？他不甘心被卢兴伟抛下。

竞赛过后，卢兴伟再忍不住高廉的漠视。六岁开始，年糕从未离开过他，如果现在放手，他就失去了肉中骨，骨中血。他会痛不欲生，这绝对不可以。

他追着高廉到了学校大门外，发现他正在看喜报，立即走到高廉跟前，而高廉察觉卢兴伟的靠近，立即转身就想跑，却被卢兴伟一把拉住，用蛮力拖到了器材室。

卢兴伟用双手把高廉困在器材室的架子前，“年糕，你真的不理我了么？就为了杜晓雅？”

高廉一听火了，“明明是你为了杜晓雅来指责我，你还倒打一耙。”

卢兴伟很难过，他的声音开始低沉，“年糕，你真喜欢杜晓雅？”

高廉被卢兴伟声音的落寞震了一下，他酸溜溜地说，“没有，我没有，你要我说几次啊，我不喜欢她，明明是你喜欢她。”

卢兴伟眼睛一亮，“真的？你不喜欢她？你发誓？”

高廉翻了个白眼，头偏过一边不说话，卢兴伟高兴坏了，急急忙忙发誓，“我也不喜欢她，真的，我发誓，我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高廉斜眼瞄了卢兴伟一眼，见他一脸认真，勉强相信了他的话，“那你发誓。”

卢兴伟连忙举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一点都不喜欢杜晓雅。”

高廉哼了一声，“那就信你一回。”

卢兴伟闻言大喜，属于他的东西又回到了他手里，他傻笑着抓住高廉的手，握在掌心里揉着，久久不愿放开。

两人就这样重修旧好，比以前更亲密了。

竞赛成绩公布没多久，高二结束。暑假就放了不到一个月，从那以后，一中就开始了高考大备战，全体老师上足了压力，上课作业试卷一天不停，最累最苦的高三生活正式拉开帷幕。

而高廉，还一直在为自己不如卢兴伟成绩好而耿耿于怀，自己又给自己加了许多砝码，让他身上的重压更上一层楼。

在这样的重压下，刚入高三，高廉的身体又开始每况愈下。中考后的晕倒虽没造成什么大病症，可高中这几年住校，学习紧张压力大，身体的营养也没跟得上，他心思又重，刚进入高三就撑不住了，头疼耳鸣，夜里睡不着觉，精神状态瞬间下滑。

卢兴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想劝高廉慢一点，年糕这几年成绩稳定，不用那么拼，可涉及学习，他心里明白年糕不会听他的。此刻他无比庆幸，高二的时候没怕麻烦，带着高廉玩完了竞赛，拿到了省一等级，把高考加分拿到了手，能稍微减轻点高廉的焦虑。

为了让高廉放松一下，卢兴伟特地在他自己生日那天，跟老班报备了一声要出去买棉衣，放学后就把高廉裹得厚厚的拖出了学校。他早两个月就跟班上女同学打听好了饭店，是家新开的广府菜馆，老板手艺超棒，去吃过的都说好。

此时已经是冬天，天黑得早，下午放学后天非常的暗。屋外寒风呼啸，高廉严严实实地戴着帽子口罩，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这种天气跑出来买东西。而卢兴伟兴致却很高，他一路拽着高廉往前走，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

一路上除了刚刚下班急急忙忙回家的路人，只有他们两个在路灯的照耀下快乐肆意地奔跑。跑了一会儿，高廉穿太厚，实在跑不动，他用力拽住卢兴伟。

停下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大口喘气，冰凉的空气进入气管肺部，脑子里一片清明，近日来重重坠在神经上的压迫感被一扫而空，十分畅快。

两个人抬头对视一眼，没忍住同时笑出了声，痛快。

笑出声后，高廉还在喘气，他问卢兴伟，“今天什么日子，你带我出来干嘛。”

卢兴伟直起腰，食指点着高廉，“就知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记不得了，今天我生日，带你出来吃饭。”

高廉一阵恍然大悟，原来已经是12月了，到卢兴伟的生日了。他今年18岁，过了这个生日他就成年是个大人了。“这是你18岁生日，你没回家去过？”

卢兴伟不以为意，“跟他们有什么好过的，18岁生日我要跟你过。”他歪头问高廉，“年糕，这么小的愿望你也不愿意？”

“当然不是，只是18岁生日都不回去，奶奶会不会有意见？”高廉有点迟疑，他有点心惊胆战，直觉不太好。

而卢兴伟一直安慰他，“没事，没事，怕什么，我跟奶奶说了，学习太忙，我不想回去，生日过年再补。”

事情已经发生，今天又是卢兴伟生日，高廉不想扫卢兴伟的兴，他压下担忧，高高兴兴地跟着卢兴伟去了菜馆。

刚走到半途，天气预报报了几天没下的雪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雪花洒在高廉的脸上，冰凉，却清明。

高廉已经很久没关注外界环境的变化了，此刻天上的雪，路边的灯，地上的卢兴伟和他，天地间俱是雪花飞扬，又是卢兴伟18岁生日这个最好的时刻，就像上天也在恭喜卢兴伟成年了。

高廉惊喜不已，他朝着卢兴伟喊，脸上的表情生动鲜亮，“大伟，下雪了。你看，好漂亮。”

下雪卢兴伟很高兴，但他更高兴的是高廉的表情一扫近月来的麻木不仁，“嗯，看见了，真漂亮。年糕，我们快点走吧，还要走一会儿才到饭店，吃完饭我们再去逛会儿商场。”

高廉没给卢兴伟准备礼物，听说吃完饭去商场逛逛，用力点点头，准备待会儿一定要找个好东西给卢兴伟当生日和成年礼物。

菜馆离学校不太近，两人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才到。因为下雪，菜馆人不多，卢兴伟又提前定好了菜品，坐下没多久就上菜了，卢兴伟陪着高廉享用了一顿滋味丰富的大餐。

高廉吃得眉开眼笑，跟卢兴伟猛夸大厨手艺好，真是这半年吃得最好的一顿饭。卢兴伟看到高廉心满意足的样子，觉得自己跟高廉过生日这个选择真是该死的再正确不过了，没白费他跟老班磨嘴皮子费掉的口水。

卢兴伟看着高廉笑意融融，温暖的眉眼，眸色深沉，还有五个月，上汜节就到了，高廉也要成年了。上次杜晓雅的事依然让他如鲠在喉，属于他的，还是要早点扒拉到自己盘子里才行，就上汜节了，一秒都不能多等。

高廉看着少时自己脸上的红晕，再目视卢兴伟的深情凝望，心里又甜又涩，彼时他们还没有为风暴做好准备。

两人和乐融融吃完饭后，卢兴伟又揽着高廉的肩膀跑去了商场。年糕的羽绒服穿了好几年了，今年冬天天冷，年糕的身体又弱，要给他添件厚衣服。

宿舍到教室的路上可冷了，他每天都害怕哪天年糕没顶住，又病一场。现在正是最关键时刻，再一病又耽误几天时间，到时候年糕的压力就更重了，还是加件厚衣服他比较放心。

高廉不知道卢兴伟正琢磨着给他买衣服，他还在四处张望着有没有合适的礼物可以送给卢兴伟。可看来看去，还没等找到合眼缘的，已经被卢兴伟拽进了**羽绒服专卖店，也行吧，虽然大伟不缺羽绒服，但好歹是衣服，也挺实用的。

一进店，导购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发现是两个可爱的小弟弟。连忙推荐款式，还热心地介绍店里在做的活动，有优惠券可以领，还帮他们组合搭配省钱。

卢兴伟瞧中了一件橘黄色羽绒服，中长款连帽，不同于其他常规款式，这件衣服领子上镶了一道白色兔毛，厚绒绒的，一看就很暖和，他觉得十分适合高廉。

卢兴伟指着那件衣服，要导购帮忙取下，又比在高廉身上，“年糕，这衣服你穿合适，去试试。”

高廉的头上具现出大大的问号，不是卢兴伟要买衣服么，怎么给他买上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卢兴伟推进了试衣间。

好吧，都进来了，那就试试吧。试完出去，卢兴伟眼睛都直了，黄色衬得年糕毛茸茸的，好可爱。

二话不说，卢兴伟直接让导购把衣服包了起来，这件衣服他要了。高廉却不愿意，黄色不耐脏。而且今天是卢兴伟的生日，怎么能让寿星给自己买礼物。

卢兴伟眼珠子一转，“这样吧，你也给我买件，这件衣服就当是我的回礼，怎么样？”

高廉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一直拗不过卢兴伟，只好也给卢兴伟挑了件深蓝色，跟他自己同款不同色。

两人一人给对方买了一件衣服，卢兴伟也跟高廉穿上了同款“好友装”，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学校去了。

就在卢兴伟和高廉快快乐乐过生日的时候，这边高爸爸出事了。

高爸爸农闲时一直在镇上县里几处打零工，农忙时便回乡照顾好自家田地。去年，他托人进了一家建筑工地当小工，搬砖挑瓦，什么都干，每天能挣个50块。但今年初房子建好后，建筑队准备转战陵城市一处工地。此时正值春种，高爸爸惦记家里的地要翻土开耕，就没跟着一起去，结算了工资，他先回乡种地了。

待农忙过去，高爸爸就再准备出门打工。这次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一连几个月没找到什么稳定收入不错的好活干。迫不得已，高爸爸只好在县里镇上两头转，找些日结的零活干，一天也就能挣个二三十块钱。

但零工琐碎，不稳定，还累，还不是天天能找到活干，家里堂伯看不过眼，特意过来跟他商量，“要不这样，你们把家里的地承包出去，最近正好有大农户准备承包土地搞种植，地租出去呢就有一笔收入。我呢，再托人给你在省城找个工地，你去工地上干，一年也能落个两三万块。不比你现在家里，家里没顾上，外面又没挣到钱，两头没着落，强得多。”

高爸爸有些犹豫，“家里的地真能租出去？去省城工地，一年能挣一两万？我家里可就靠这点子东西了。高廉明年就考大学，要是拿不到钱，明年可就没法活了，哥，能靠谱不，我不要紧，不能误了高廉。”

堂伯拍着胸口保证，“那你就放心吧，村里多少人的地都租出去了，也不独你一家。省城那个工地吧，包工头是隔壁乡的，都是乡亲。你把心放肚子里，下死力气干两年，多存点钱，高廉用钱的地方还多呢，总不能真就指着这点子地，那哪儿够啊。”

想到高廉的成绩，还有前次他去看高廉，班主任说的话，跟卢爸爸打听的大学费用，高爸爸咬咬牙，“中，哥。地，就租出去，我再出去打工，总不能让高廉有本事考上，没钱念书。”

堂伯一拍大腿，“哎，这就对了，高廉是个好样的，不能误了他。你回去再跟婶子弟妹好好说说，都是为了孩子啊。”

高爸爸回去跟高奶奶高妈妈把事情一说，奶奶觉得风险太大。但就像堂伯说的，高廉成绩那么好，不能因为家里拖后腿能考不能上，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大学，也没什么好法子了，只能这样。

很快，在堂伯的牵线搭桥下，有大农户收了高廉家的地，约定租金四千元，年底给钱。田地出租后，高爸爸很快就收拾收拾行李，拿着堂伯给的地址去了省城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