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大堂里有根鱼竿，黄湘抄了就走。她想起人家万福祥六年一天不落地去北山打卡做饭，自己为师父兼未来姐夫打发几个狐狸精就觉得委屈，实在有失徒德，就是反派，师徒之间虽有反目成仇，但大部分是相依为命，感情笃深的。

她必须亲自钓条大鱼孝敬师父，钓不上，她也会卧冰求鲤的。

元秦村内有很多沟沟叉叉，也有小鱼小虾，这些黄湘根本看不上，她直奔村南边的大河，叫惊渡，源头在南山山顶的冰川上，河流湍急，鱼少，却大，营养价值巨高，病人只要那口气还没咽到肚子里，一口鱼汤就能钓上那口气，吃完一条鱼，原地复活。

风险也大，无秦成村几千年，为了钓鱼，已经冲下去十几个孝子了。

黄湘不太好意思再麻烦万福祥了，天已经快黑了，人家姐姐姐夫今天回门，事儿很多。

妈妈也不行，她晕水。

其余三个同学，高芳练字日渐疯魔，连年都嫌麻烦不想过，百里高香不见钱请不动，玄青冬肯定在西山，太远，小女孩弱鸡一个，不顶用。

风很大，雪很急，鱼很贵。

黄湘找了段水流平缓的河岸，扒拉开厚厚的积雪，在湿润的地上撕出几条大胖虫子，挂在鱼钩上，又开始搬石头扔到河面上，砸下十几块，才把冰砸出个小窟窿，她把鱼钩放到水里，抱着胳膊，等大鱼来。

腿麻了，她便站起来跳跳，接着钓，腿再麻，她再跳，再麻，再跳，腿快废了时，鱼钩终于动了。

冰下面的河水晃荡得很剧烈，目测是条大鱼，她仰天狂笑：“小样儿，等的就是你。”

冰面迅速裂开，一个大如簸箕的鱼头窜出来，看了黄湘一眼，潇洒甩下脑袋，往水下一钻，快速向前游去。

【宿主可真是的，为财不要命啊】

【我能做出这种事吗？手冻在鱼竿上木有法子】

【要死在鱼手上了吗】

【你应该为你独特的死法感到幸福】

【宿主，下辈子再见】

【系统，下辈子再见】

大鱼在前面吐着泡泡，游得很开心。

黄湘在后面也吐着泡泡，游得也很开心，不用自己的力气，全靠挂在鱼身上。

她吐出最后一个泡泡，安详地躺平了。

【宿主，醒醒】

【什么情况】

【没死成】

【你借到金手指了】

【没有。是你姐夫救了你】

黄湘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朱寅怀里，旁边躺着那条大黑鱼。

“师父，为了让您过年吃上一口好鱼，弟子死了也是值得的。”黄湘坐起来，拍拍大黑鱼的脑袋：“怎么不跑了，累死了吧？”

朱寅握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使劲拍打她的后背，直到吐出所有的河水，才从腰间抽出一方雪白帕子，帮她擦干净嘴巴：“又胡闹了。”

师父这温温柔柔的一句，在黄湘这里相当于妈妈的一句臭丫头，根本没有任何震慑力，她站起来，好奇地打量着：“这是哪里？怎么是个山洞？村子里我都玩遍了，没见过这个地方啊？”

朱寅：“这是河底。”

黄湘四处摸着，发现洞壁确实潮湿，她不经意地一碰，便有湿润的土哗啦啦掉下来，刚跳着躲开，一个油纸包裹也跟着掉到脚下，她打开一看，是村子里产的一些粮食蔬菜。

“怪不得有村民喊着有偷东西的，村里还成立了巡查队，这怎么能查得到，肯定是河鼠啥的啊。”黄湘挨个搜，一共搜出十几个油纸包裹。

朱寅：“都出来吧。”

十来个拇指大小的小人排着队走过来，低着头，身子颤抖：“先生饶命，再也不敢了。”

黄湘瞪大了眼睛：“你们又是什么东西啊？”

朱寅笑道：“小精灵。”说完手一挥，十几个精灵小人便不见了。

他抱起黄湘，走出土洞，并未直接浮出水面，只是在河里游着，河底诸多庞然大物，都战战兢兢伏在河底，俯道帖耳，如迎天敌，哆嗦不止。

那条大黑鱼乖乖跟着，后面又跟上两条细长的银色白头鱼，当朱寅跳出河面时，三条鱼也跟着跳到岸上，一动不动。

岸边已经燃起一堆篝火，红红的火焰与飘落的雪花缠绵交缠，像在共跳一首新年圆舞曲。

面前是莽莽冰河，远处是星野开旷，一轮淡黄的月亮挂在如水洗的青空，满天的星星在闪烁着，移动着，不时有白银似的流光从高空划落，绚烂而优美。

朱寅站在火堆旁边，风刮起他的红衣大氅一角，猎猎作响，他出神地看着远处星野，突然抬头看着近处天幕，伸手一指：“要不要星星，师父帮你摘一颗。”

黄湘瞅着他不知怎么就突然干燥温暖的衣服，抱着胳膊：“师父，遥远的星星比不上一件温暖的干衣服啊。”

朱寅好像笑出声，他伸手拉过黄湘，把她裹在红色大氅里：“这种祖鸟羽毛，能很快烘干你身上的水，别动。”

“太热了啊。”不过数秒，黄湘就钻出脑袋：“师父，您的身体好像大火炉哎。”

朱寅笑出声：“还没回答，要不要星星，要哪颗，当送给你的新年礼物了。”

黄湘撇撇嘴：“不想要，都是些丑陋的大石头，摘下来没地儿放。”她记得某一世建设一个破星球，差点没被累死。

朱寅看着她，眼睛黝黑不可见底：“为什么会这么想？”

黄湘搂住他的腰，激情输出：“师父，此时此刻，若是我姐姐在就好了，她那般像月亮的女子，才能懂和爱人并肩而立，共赏星星的浪漫。”

朱寅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微笑：“很好。”

【怎么样】

【我不懂】

【随便说】

【很诡异】

【如何说】

【你为什么搂着你姐夫的腰啊？你不知道男人的腰由很多敏感肌组成的吗】

【不是由腹肌组成的吗】

【宿主】

【说】

【没事了】

“你随我去趟西山。”朱寅挑起两根红茅草，把三条鱼分别穿了，轻轻松松提在手里，朝西山走去。

西山娘娘坐在松树杈上，正在风雪中忧愁的抽烟，看到师徒俩，吓得滚到树下：“朱先生好。”

朱寅把大黑鱼递过去：“给你送点年货。”

西山娘娘接过鱼，像抱着个大金娃娃，惭愧道：“昨日黄姑娘救了小神，还未曾感谢，怎么敢收先生的礼物。”

朱寅淡淡道：“那你怎么不感谢她？”

西山娘娘连忙承诺：“小神虽穷，但必定会弄点好玩的小东西送给黄姑娘的。”

朱寅冷哼：“别再额外费神力了，留着干好本职工作吧，瞧你守得好门户。”说着袖子一挥，十几个精灵小人被甩到地上，满脸羞愧地看着地面。

黄湘补充：“他们偷东西，粮食蔬菜有几十斤。”

西山娘娘小黄脸通红：“小神必将严加管教，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事件。”

朱寅：“你能吗？”

西山娘娘不敢承诺了，只涨红着脸，低头看着脚面。

朱寅看着黄湘：“这几天帮她想想办法，把西山的香火搞得旺一点，至少有神力守得住庙门。”

地上有个精灵小人突然跳出来：“傅姨，我想跟着这位黄姑娘。”

西山娘娘叱道：“放肆。”

黄湘蹲下，看着眉眼精致的精灵小人，漂亮得赏心悦目，便点点头：“可以。”

精灵小人兴奋地跳到她的肩膀上，帮她锤肩捏背，只是力度像吹气一样，约等于无。

到诊所的时候，哑婆正在用面做了许多老虎和小兔子，栩栩如生，黄湘便挨个把小兔子塞到老虎嘴里，举到朱寅面前：“师父，我做得好不好？”

朱寅哼了声，直接提了那两条白头鱼，进了厨房。

黄湘想跟上，被朱寅拦住：“家传手艺，传妻传子不传徒，止步。”

黄湘只得坐到亭子里，拿起师父看了一半的书想瞅瞅，上面却都是些穴位药草等专业术语，没坚持几分钟，便睡着了。

黄湘是被辣椒味呛醒的。她睁开眼，发现面前放着一盆鱼。

这盆鱼，除了鱼，全是铺天盖地的辣椒。

清雅如梅的师父，正吃得津津有味，眉眼舒展。

“吃吧，女子能吃辣，才会管家。”朱寅把筷子递到徒弟手里：“以后到了婆家，很辛苦。”

黄湘立马举箸立誓：“师父放心，我可不是那些没有脑子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被小白脸书生几句诗就骗了去，蓬头垢面，炉前柴灶的，碌碌无为，我黄湘永远跟着师父，学本事，做大事。以后辛苦，也是为了师父辛苦，管家，也是为了师父管家。”

朱寅微笑：“我都要和你姐姐并肩赏星了，你跟着又做什么？”

黄湘：“师父，我跟着，当然是做您的徒弟啊。”

朱寅抬抬下巴：“吃吧，这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黄湘用筷子夹起鱼肚子一点最为美味的肉，递到朱寅嘴边：“师父您吃，以后，徒弟必定学会做鱼，给师父烤一辈子的鱼。”

朱寅点头：“很好。别忘了也给你姐烤上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