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繁白:“这样为什么可以出去?”
温灵儿:“这幅灵画在成为灵画前只是一幅普通的画,时间久了,才生出灵气。”
“但若是没有载体,灵气便会消散于天地。画皮就是这幅画之中的载体,它们固定住画里的灵气,无意识释放的灵气积少成多,构筑了这个空间。”
向繁白:“也就是说,我们除掉所有的画皮,空间就会难以为继,进而崩塌,我们就能离开了。”
温灵儿:“是。”
向繁白:“既然灵画一开始没有人存在,画皮又是模仿人的行为活动的,那这些画皮最开始是模仿谁的呢?画中人物吗?”
“没错,画皮模仿画中人物活动,后来这幅灵画流传于世,凡人误入画中,画皮便有了新的模仿对象。积少成多,这幅画在东海沿岸流转了千年有余,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温灵儿语速飞快地回答。
“那外边是什么?”向繁白指向城墙外,那里什么都没有,昏暗一片。
“那里是灵画之外的空间,我们想出去只会被弹回。”温灵儿伸手示范,手还未触到外头的空气就被弹回。
灵画就好比一座封闭的围城,难以进出。灵画每次有意识地吸收外面的人进来,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强,方便供养出更加强大的画皮,扩大城池。
远处,城主府的画皮离他们越来越近,它们组成高高扬起、想要抓取什么的一只巨手,高出城墙一大半。近处,城墙下的画皮越堆越高,没过大半城墙,如涨潮的海浪般,即将淹没孤岛上的人群。
看清了巨手和城墙下的画皮,阿青双腿一哆嗦,余光瞄见任飞雪那颓废样,跪着爬到温灵儿面前,伸手要抱住大腿,把鼻涕眼泪也蹭到她身上。
“仙长啊,求您救救我,求您,像刚刚那样,飞得高高的,成不成,仙长您这样心善,一定不忍心放我这种凡人去死的对不对!”
温灵儿被这人吵得头疼,也不想他弄脏了她那身新买的法衣,拿剑抵着他,不叫他靠近,从锦囊里拿出灵石迅速恢复灵力,为之后的恶战做准备。
但就算准备得再妥当,她心里也依旧没底。
她也知道自己提出来的杀光所有画皮有多么荒谬,但若是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她怕是死了都不会甘心。
向繁白望着远处的城墙,忽地想到了什么。
她抬眸,深紫色的眼眸绽放出别样的光彩。
“温师姐,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向繁白凑近温灵儿,低声说了这个想法,温灵儿沉思片刻,决定一试。
她手腕微动,在灵剑上附上一缕暴动的灵气,剑嗖地飞到城下,不多时,便载着五只画皮上来。
“啊——,仙长,仙长你!”阿青看到这画皮,尖叫出声。
阿青还未来得及骂出声,向繁白丢了五个幻阵上去。原先缠在剑上躁动不安的画皮动作迟缓下来,温灵儿趁机将画皮震下。灵力附在她手上,隔开画皮和皮肤,而后将画皮们奋力往城墙外丢。
原本的屏障竟不见了!温灵儿心中一喜,探头看,发现被扔下去的画皮惨痛地摔到了地上。
画皮们肉眼可见地萎缩,纸壳子破了个口,灵气从那里逸散而出。画皮的周围,地面明朗起来,灵气落地生根,长成了杂草,多出了一处五米见方的空地。
灵剑毫无阻碍地飞着,直到空地的尽头才被挡住。
“此法可行!”
温灵儿兴致勃勃地招呼起任飞雪,合力将城墙下的画皮运上来,弄昏过去后丢到城墙下。
城主府那追来的巨手靠近。
处理好最后几只低阶画皮,向繁白等人带着昏厥的画皮,跃下城墙。
城墙下已有一片较为宽阔的荒地,尽头是排灌木。
昏厥的低阶画皮落入土地,又多出两排矮树,再扩张下去,或许会出现一片森林。
几人站定后回望城墙,苍白的巨手悬停在城墙上方,想靠近却又不敢上前,只好鞭打城墙。城墙落下土石碎屑,在砸到几人前,便被温灵儿用剑气削了个干净。
这场拆迁般的泄愤行为持续了半炷香。终于,画皮们意识到这样做无济于事,巨手便从顶部开始瓦解,这场无止尽的逃亡终于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还活着。”李婉儿不可思议地喃喃道,神经忽地一松,双腿不由自主地发颤。
“天哪,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李婉儿血红色的颅顶耸动,哭嚎声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是啊我们活下来了!”任飞雪一改先前的萎靡不振,大张开双手想要拥抱离他最近的温灵儿。后者大笑着,拿剑柄拍开了任飞雪。
向繁白脸颊凉凉的,她一摸,是劫后余生落下的泪。
他们活下来了,离开灵画便不再是可望不可及的目标。
欢呼过后,众人开始规划之后的日程。
城外暂时安全不代表不需要戒备,他们所有人都需要好好睡一觉,舒缓紧绷的神经。但睡觉时不能没有人守着,任飞雪自告奋勇,揽下了看守的活。
温灵儿和向繁白则在之后轮换。
等恢复好,就要思考进城杀画皮的事情了,他们打算先探视一下城内画皮较少的地方,而后两名修者组队,留一名修者在这看守,保护凡人。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安排,温灵儿拿出份凡人也可修炼的凡间剑法、两把玄铁剑和三件黄阶中品的铁布衫,向繁白拿出三张风影符。
痴傻的年轻男人就不指望了,留点东西报名就行。
等李婉儿和阿青修炼有所成后,就可以在林间游走。虽然不指望她们能伤到画皮,但在法宝符咒加持在,至少也能支撑到他们回来,不用一直留个人守着。
李婉儿感激地磕了几个响头,发誓出去后会为仙君做牛做马,那个痴傻了的凡人有样学样地跪下来,嘴里嘟念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阿青却轻哼一声,嘟囔着“这不是应该的吗”。
他声音很小,但修者耳力聪慧,自然是听到了这句话。几人的脸齐刷刷挂下,温灵儿冷笑着,收回了给他的铁布衫,向繁白也拿走了符咒。
总有些人,觉得别人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那既然如此,她们也不要再搭理这些人。
“你们,你们怎么能……唔!”
任飞雪看见这人就想起他蹭到自己身上的一身鼻涕,听见声音便心烦,伸手封住了他的嘴,叫他只能发出“呜呜”的犬吠。
阿青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同为凡人的李婉儿,希望她替自己求情。李婉儿经过这短短一天,看清了她曾经所爱之人的真面目,浑身上下疼的厉害,仿佛又被活剥了一次皮。
李婉儿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
逍遥宗功德堂内殿,萧焕虚弱地跪在地上,值守长老脸色阴晴不定。
根据萧焕的描述,历练过程中,城主府内千万画皮围剿,同去的修者被淹没,生死不明,他自己背部受伤,迫不得已服下于修行大不利的丹药保命,而后拿着卷轴传送离开。
灵画内确实凶险万分,乍一听没毛病,可……
“她们几人的弟子令牌还好端端地埋在土里。”
值守长老说出话后,仔细观察萧焕的神情,萧焕听完后,面上表露出一丝恨意。
这份情绪转瞬即逝,他很快又表现出惊喜与内疚,泪从眼眶中滚落,不由得掩面而泣。
“弟子千错万错,真不该将他们留在那!弟子知错,甘愿受罚!”
这萧焕不愧是美人峰弟子,变脸比翻书还快,若非他有意套话,还真要被骗过去了。
值守长老看着已然空白的灵画,不经头疼。这次送了这么些个筑基修士进去,下次开启,少说要十年,又有法则加护,强行破开会折损自个儿岁寿,一个不留神就仙陨了。
若是萧焕在执行功德堂任务过程中,蓄意谋害同门。按照门规,要剥去他内门弟子身份,安排去灵气暴虐的无涯海海底挖灵矿。
每残害一名同门,便要挖十年份的灵矿,挖足份额方可出去。
但惩处前,需得有确凿的证据,要用搜魂术读取记忆,于神魂有损伤。
曾经有弟子犯了大错,要废去修为逐出逍遥宗,但需得搜魂术查清事实。他背后的世家便出面,以其神魂内有家族秘传之法为由,拒掉了搜魂术,再交给宗门一大笔灵石,宗门便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废去修为。
这萧焕虽然不是什么长老们放在心尖上的亲传弟子,奈何他有一个在美人峰做亲传的好哥哥,长得有七八分像,值守长老便认出了萧焕。
那位美人峰亲传因着水属单灵根,幼时被拐去给人当炉鼎,后来被美人峰峰主所救,一直养在美人峰内。
这一养,便是百年。
美人峰峰主善占卜,在宗门内地位特殊,相传又与掌门有过一腿,若是处罚萧焕,谁知道会不会小的找大的告状,大的找老的告状,老的找不要脸的吹枕边风,最后罚到他头上。
正头疼,内殿的门被叩响。
“螣丘,开门。”
名为螣丘的值守长老挥手开门。
洛水长老和天痕长老先后抬脚买进门。
瞥见这场面,天痕长老粗长的眉毛一扬:“这么热闹啊,怎么一回事?”
螣丘三言两语解释完前因后果,天痕长老笑嘻嘻的脸冷下来,萧焕暗叫不好,缩着头当鹌鹑。
天痕长老他本就烦这种背后捅刀的鼠辈,更何况这次的灵画任务里有他峰里的内门弟子,挺上进的一小姑娘。若是因此折损在画中,实在可惜。
天痕长老:“搜,必须搜,我逍遥宗可不是什么藏污纳垢之地!”
螣丘长老:“这……”
一旁的洛水长老也出言相帮:“门风非一朝一夕可以形成的,你今日若是畏惧,昧着良心将此事压下,于逍遥宗乃是大不利。”
见螣丘长老还在犹豫不决,洛水长老又说:“左右也要轮到我值守了,你若是下不去手,就我来。”
螣丘长老:“洛水师姐愿意,师弟感激不尽。”
天痕长老轻嗤出声,对螣丘这种瞻前顾后的态度很是看不起。
螣丘长老斜过眼来,带些阴阳怪气地问天痕长老:“洛水师姐是来值守的,天痕师弟,你又是……?”
天痕长老被噎了口,无缝衔接到“自以为微笑,实则狞笑”的待人模式。
“螣丘长老,那个,我徒弟被你那快筑基的亲传弟子打了,你看我徒弟那样,哎呀,肿的和猪头似的!你看看,一个快筑基的和一个刚入门的打,这像话吗!”
螣丘气道:“你们剑修什么时候还讲究这个了?不是一直都喊着同一大境界无敌的吗?”
“这话说的,那也不能一群人打他一个啊,你知道我看到我那新徒弟满脸是包地回来时,我有多心疼吗?哎呦哎呦,打的那样不留情,那八千灵石一粒的五品生骨丹我都给他喂了三粒!”
螣丘长老尽力上提嘴角:“那我改日让我那徒弟去道歉可好?”
天恒长老竖起五根粗壮的手指:“不中不中,得赔钱!”
螣丘长老咬后槽牙,他说这没心没肺的剑修什么时候对自家徒弟那么走心了,搞半天是为了从他这捞钱。
当他炼器很挣钱吗?!每天起早贪黑的炼器,一年都炼不出几件,再算上成本费和那群糟心弟子炼毁了的材料,这么多年,钱花下去都听不见一声响。
开玩笑!他又不是丹修符修,灵石跟大风刮来似的!
螣丘捂紧了自己满是上品灵石的储物戒。
两人就赔偿问题吵吵嚷嚷了许久,最终被洛水长老一句“魂搜完了”喊回神。
螣丘轻咳一声:“有搜到什么吗?”
洛水长老神情严肃道:“确是残害同门,其中还有一位刚入门、与他无冤无仇的小弟子。”
洛水长老:“我意图……”
“将萧焕废去修为,逐出逍遥宗!”突如其来的声音叫两位长老不再争吵,他们纷纷抬头。
内殿上空忽地出现了繁复的阵法,一双玉足从阵法中探出,而后是艳红的轻纱,腰间配有多色流苏,飘逸灵动。
这是逍遥宗最美的女人。
明明是一心向道的修者,却长了副祸水红颜,美目流转,妩媚之气天成。
三人齐齐行礼:“见过徐师叔。”
萧焕刚被搜完魂,脑袋还转不动,这会儿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便跟着行了礼。
“如果我没来,你们是打算这么做吗?还是说,不打算废修为呢?”美人峰峰主徐曦长老柔声问道。
洛水长老摇头:“萧焕用心险恶,残害三名同门,现在那三名弟子生死未卜,只是逐出宗门,未免太轻了。”
“哦?”徐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洛水师侄你说,该怎么处置他?”
洛水对上徐曦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忽地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她垂下头,不去看徐曦的眼睛:“还是应当废去修为,再逐出逍遥宗。”
“可是啊,”徐曦话音一转,“这就方便掌门去把他要回来了。”
“那可不好啊,你说是吧,洛水师侄。”
徐曦尾音婉转动人,手中还摆弄着一朵新摘的花,洛水长老不知这女人要搞什么鬼。
“不如这样,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