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哭声在巷间回荡,砖瓦在这一刻被视若无物,冲出了向繁白设置的禁音阵,在平奠城上空回荡。
“哇——”
“哇,哇——”
平奠城各处,襁褓内的婴孩被惊醒,夜半啼哭,父母或家里的下人们连忙爬起安抚,烦躁与不安在小小的平奠城内蔓延。
黑灰色的魔胎迅速成长,向繁白灵火烧上它,魔胎痛叫着。
它翻过身来,三双手脚杂乱无序地挪动,五官在手脚上有了模糊的轮廓。
灵火就这样,被它挣扎的手脚熄灭了。
困阵与禁制加于魔胎之身,魔胎的手脚迟缓下来,却依旧在缓慢地动作。
向繁白又设下道隔绝外物的阵法,意图让它窒息而死。
下一刻,嚎哭声刺破了所有禁制和阵法,声波把向繁白拍至墙上,她被无形之力推着,撞毁了三堵墙。
那个魔胎有着堪称恐怖的学习力,它在短短数秒中,学会了如何爬行,它爬向向繁白。
在这个过程中,手脚上的五官逐渐成形,表情各异,有的讥笑,有的愁苦,有的愤怒无比,有的惊惧不已。
藤蔓、金刃、冰霜、烈焰、土石轮番袭击了魔胎,它除了哭,没有别的反应,身上连一道口子都没有。任何灵气化物碰到它的躯干,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重化为灵气,被它吞吃到体内,缓慢转化为魔气。
十米,五米,三米,一米……
魔胎爬到了向繁白面前,向繁白召出防护阵法抵挡,却被魔胎的第一对手臂击碎。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胎的头部依旧是母体内昏睡的模样,眼口紧闭。
发出笑声的是魔胎的三对手脚,它们脸上的神色此时齐齐变为嗤笑,似乎在讥讽向繁白的不自量力。
笑声不仅仅是单纯的嘲讽,刺耳的笑随着魔胎的贴近,越发响亮。
等魔胎爬到她身上,向繁白便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她的耳边是潮水般的笑,伴随着无数张人脸,它们或大笑,或讪笑,或冷笑,或假笑,从耳朵到了她的眼前。
向繁白什么也看不见了,笑脸占据了她的视线。
重复而饱含情绪的面孔成堆出现,推着她去往崩溃的悬崖边缘。
不,不应该这样!
向繁白奋力自救,她意识到这是在攻击她的神识,随即调动起她识海内的防御屏障。
笑脸们被暂时挡在了识海外面。
可在元婴期神识的碾压下,笑声穿透了识海的屏障,蝗虫过境般席卷了向繁白的识海。
笑脸们是分开的,也是一体的,它们共享着魔胎的记忆。
而魔胎的部分记忆继承自阴影魔,大量阴影魔啃咬凡人四肢、血肉飞溅的画面传入识海。
向繁白在此刻与阴影魔感同身受,胃袋翻涌,好似她也吞入了同类的肢干,成了嗔人血肉的怪物。
“滚……”向繁白将识海变得扁平,大量的神魂之力压缩成针,刺向外头那些不怀好意的笑脸。
这是她前阵子为了丰富制敌的手段,找徐曦询问有无神识攻击有关的功法,徐曦给了她一本《魂法百讲》。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临走前修习了此法,叫神魂可以短时间内得到极大提升,并且极具攻击力。
“都给我滚出我的识海!”
笑脸们尖啸着被逼出,向繁白意识随即回到现实。
她肩头一沉,斜过眼看,魔胎已经爬至她右肩肩头。
魔胎此刻已经大变样了,它长大了一倍!眼睛和嘴巴张开,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是深不见底的黑。
再仔细看,那是浓郁得快成液体的魔气,填充了这空洞的部位。
【%#$&……&%!】
魔胎好似在说话,可它空荡荡的嘴里没有舌头,这声音却直达向繁白耳边。
魔胎的手脚们殷勤地替它翻译。
哭泣的面孔哀道:“别挣扎了,你做的所有,都是无用之功。”
欢愉的面孔笑道:“来,回归我们的怀抱,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
它们哭哭笑笑,像是在向繁白的葬礼上哀悼,叫人无比倒胃口。
向繁白在魔胎周身凝结起冰霜,冰霜还刚刚触及魔胎,便化作一滩温热的水,被那嘈杂的嘴喝下。
“没用的,没用的!”魔胎肢体上的脸们大喊。
魔胎动了,它粘腻的手脚又开始爬行,顺着向繁白的脖子往上,前面的那双手攀住了她的下巴,就要探入向繁白的口中。
“你也,和我们一起,腐朽吧!!!”
金光闪起,千钧一发之际,困阵限制住了魔胎的行动。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阵法会……!”
向繁白没有义务回答魔胎七嘴八舌的问题,她把魔胎从身上扒下,拎在手上。自己化风,贴上许多提速的符箓,飞速向远方遁去,燃尽全身灵力。
不及一分钟,向繁白来到了三十里外的魔隙。
彼时,魔胎意识到了究竟是哪不对劲。
原来,在向繁白早先用灵气化物攻击魔胎时,每次有意地攻击某一处,待灵气化物重新变作灵气,便留存于魔胎体内。
如此多次后,魔胎体内的灵气贯通,结成阵法。
若非魔胎中途采用神识攻击,这阵法还能成的再快些。
“不,不——”
“区区阴险小计,你!”
“卑鄙小人,卑鄙小人!”
魔胎挣扎着,三对手脚相互攻击,手脚上各出现了伤口,刚吸收的灵气从伤口处溢出,困阵的威力逐渐减弱。
然而,它想明白得太晚了,错过了最有可能挣脱的那几秒。
魔胎被向繁白流星般投掷向魔隙。
“我会记住你的——!”
“你会死的!”
“终有一日,你会死在魔界!!!”
魔隙将魔抬吞没,向繁白神魂疲乏,她望着魔隙,难得没去细想魔胎背后的种种阴谋。
她现在很累很累,这几天接连除魔,大半夜的又被秦半仙这个心怀鬼胎的家伙叫过去一起围剿阴影魔,还险些被背刺了。
最消磨神魂的是魔胎的攻击,元婴期的神魂攻击可真不是盖的,她能撑到现在把阴影魔丢进魔隙,实属不易。
也许她该休息会儿了……
魔隙周围的魔们这几日被她清除干净了,她粗粗扫过魔隙周围,没有发现别的魔或者人,两眼一闭,从半空中坠下。
靠近地面的时候,她拿灵力稍稍缓冲,整个人陷进北漠的白沙中,裹上层夜间的霜寒。
她躺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天将明,远处,狼嚎声传来。
倦怠的神识不想工作,向繁白勉为其难地爬起身,抖落身上的细碎白沙,拿肉眼往有狼嚎声的地方望。
那里,灰狼跑得极快,和人御剑飞行的速度差不多。
向繁白警惕了一瞬,而后就探到了灰狼身上熟悉的气息。
是阿深啊……
她又放心地倒下去,双手安详地交叠在腹前。
向繁白对阿深能找到自己所在之处一事并不感到惊讶,毕竟阿深原本是上古大能。
所以她对阿深在神魂恢复一些后,能靠着气息,从住处寻来自己这并不感到意外。
阿深和恶念所化的灵主是敌对关系,二者相比较,她还是愿意站到阿深这边。在阿深回想起更多的事情前,他的神魂恢复的越多,于她而言,便更加有利。
而等阿深的神魂恢复到一定程度后,她也在阿深的神魂里动了些小手脚。
比如在她神魂中设下不得伤及她的暗示。
当然,从阿深的行为举止来看,阿深距离恢复记忆还有段时间。
荒漠上,阿深发现了向繁白的身影,一个起跳,跃到向繁白的身上,四个软糯的爪子在向繁白身上小幅度地挪动。
他的脑袋也是——阿深垂下脑袋在向繁白身上嗅闻,他担忧地凑近,试探性地伸出小半截舌头,在向繁白的脸颊上轻舔。
向繁白忍无可忍地捏住阿深的后颈皮,把他从自己的身上薅下来,给自己丢了三个除尘咒。
确认自己脸上不再有粘腻的感觉,向繁白依旧没有放开阿深,她把阿深揪到面前,数落道:“你还知道你自己是人吗?”
对上阿深疑惑和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澄澈眼神,向繁白莫名生出股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压住心底的火气,尽量耐心道:“巫深,你本质还是人,装成狼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原因,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还是保持着狼身。”
“但是你记住,巫深,你是人,不是狼。”
向繁白觉得阿深是听得懂她在说什么的。
她轻轻把阿深放到软乎的沙地上,叫白晃晃的沙地多了四个梅花形的小脚印。
阿深没有变成人身,但也没有像方才那样扑过来,他盯着沙地,狼脑垂落,似乎在想些事情。
向繁白没去管阿深究竟在想些什么七七八八的事,她从沙地里站起,拍了拍法衣上的的沙子,预备回城。
魔胎一事重大,秦半仙尚且在巷子里冻着,向繁白要彻底休息,也得等处理好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