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州有隐情。在第一王朝祖地里他已经看见三千州真容的一角，内有贼人，外有劲敌。
“所谓‘罪血’，其实是我们的荣耀，对吗？”石昊问钟离。那日罪州血脉共鸣时听见的愤吼，感受到的屈辱与不甘，他记忆犹新。
数万年的冤屈与血泪，他要洗清，也要赋予全新的荣耀。石昊看着钟离，面前的人与记忆中的模样出现了些许不同。
钟离相较于摩拉克斯，更为温和与包容，面对他并不平静的心绪，只是问他：“你想要去边荒。”
他自然想去边荒，要去的理由太多了，传闻中的盟约，“先生”提及的灾祸与战争，罪州的血脉罪名，他都要去了解。
石昊一旦了解，就必然会参与其中，在重逢与初识的未来，他便是如此选择。钟离不意外：“现在还不行。”
石昊眨眼，看样子有些愣神：“我的修为？”
钟离颔首，这让石昊轻咳了一声。这太现实了，路是需要一步一步走的。
“难怪你说真仙之后。”石昊没有泄气，看着钟离的双眼仍然明亮：“你信我。”
在无仙的时代，他喜欢的人在说相信他可以突破天地桎梏。
“嗯，我相信。”钟离垂眸轻笑，垂在身侧的双手忽然抬起，稳稳接住石昊扑上来的身体。石昊在钟离耳畔忍不住笑，钟离眼睫颤动，将人拥进怀里。
鲜活的、生动的。
连习惯都一致。
“我会的。”石昊声音带着兴奋，裹挟着许诺，每个字都像在钉钉子，透着非完成不可的决心：“很快我就回来接你。”
我要带他回石村，如果他愿意我再扛着他进村子。石昊心里欢喜极了，像有一千只八珍鸡在下蛋乱叫，心脏和脑子敲锣打鼓，一时间纷乱成浆糊。
钟离弯着唇角，应了一声“好”。相贴的心口仿佛能感受到石昊加速的心跳，钟离的手落在石昊脊背上，对比石昊用力环住他的手臂，钟离的动作温和。他有很多包容，如今尽数落在怀中人身上。
或许是少年人本就拥有诸多特殊，向上生长的过程中视阻碍为无物。
石昊忽然轻轻咬住钟离的耳垂，就像不久前钟离在池水里做过的那样，钟离没有躲开，只抬了眼低声道：“我同你说说土地予我的反馈，如何？”
“哪个方面的？”石昊松开手，钟离带着他在座位上坐下。石昊拿起桌面上的茶壶，揭开盖子看了一眼，这种住宿店了即便是天字一号房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还好身上带了东西。石昊拿出一包茶叶，这是天衡那里用灵药做的茶叶，有益于悟道，进仙古前他顺手拿了几包，成色不错，香味四溢，配上灵泉水勉强算好物。
石昊替换了茶壶里的茶叶，倒入灵泉水，放在小火炉上，问钟离：“要茶还是要猴儿酒？”
他手里还有灵药酿的猴儿酒，记得当初马科修斯举办聚会，钟离坐在一旁尝酒，千杯不醉的酒量让钟离端坐到了最后，目睹群仙醉成一片。
“不用酒。”钟离回答，他很久没有尝过酒了。最近一次的酒，是圣药酿造的猴儿酒，不知道为什么，石昊很喜欢这种酒，对于提升酿造的材料念念不忘。
石昊拿出一些灵果放好：“我准备好了。”
他这模样看上去乖巧极了。旁观的天衡一边感慨石昊没糟蹋自己的茶叶，一边眼馋石昊的机缘，真仙之上亲自讲述天地的历史，某种程度上也算讲道，若能亲身感受氛围，很容易陷入悟道境。
真是让人羡慕，好在钟离先生宽厚，没有截断仙道之花此刻的映照，若有机缘，也能借真仙讲述感受大道。历史存在于万物，天空与大地都是书籍，真仙以讲述翻动书页，溅起灰尘搅乱万道，大道涟漪便是悟道契机。
诸多大教并不愿意那些沉埋的历史得见天日，但没有人会拒绝这天赐的悟道机缘。
远在万里之外的古老祭坛终于迎来了最终降临者，一共三位，走下祭坛后低头俯视着山脉之下的三千州土地，其中一位将天演背在身后，低声与同伴交谈：“需要更改行程吗？这代天演身亡，不是小事。”
他的同伴侧头看了天演一眼：“任务在身，即便长老另有相助要求，也需往后排。”
“我感受到了此方世界开启了一处大界秘藏。”第三人颔首，对同伴的拒绝表示赞同：“或许可以帮助我们筛选出想要找的那些人，书院资源即便富有，也不能随意使用，非是顶尖天才，我们不能招收。”
背负天演的人眯了眯眼，他没有反对同伴们的话，只不动声色弯了唇角，似是讥讽：“那我们去寻找当世皇朝，进行第一次筛选吧。”
他的同伴们见一切顺利，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其中一位看着天演苍白无色的面容，忽然道：“毕竟与我等是同门，你去寻天演的同伴，代我等送他最后一路。”
他看向如此提议的同伴，拿不准突然支开自己是为了什么，问：“我们不同路，那不成了我的失职？两位师兄，这样就不厚道了吧。”
“师弟此言不妥。”提议的同伴忽然笑了：“我们都有各自要做的事。”
他眨了眨眼，也笑了：“师兄说的是，那我先行一步。”
他离去得干脆利落，丝毫看不出片刻前抵触的模样。两位同伴对他的离去很满意，提议的那位同伴双手抱臂，神情漫不经心，透着漠然与不在意：“现在可以出发了。”
“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当一当老好人。”另一位同伴冷声道：“你和你们教主不太一样。”
那人发出一声轻笑，意味不明：“我听几位长老说过，三千州作为十地边缘，曾留御敌重宝，去问问在哪儿，如果被人得到了可不是什么好事，不是我截天教的人，我不放心，不是你风家的人，你不放心。”
“你把话说得太明白了，这不是个好习惯。”另一人听了这话连连摇头，他只否认这番话的露骨，默认这句话的正确。他们一个代表长生世家，一个代表不朽大教，这次书院招生也算他们扩充人力的方式。
那人不在意这种评价，他们都骄傲惯了，说的露骨会不悦，说的谦虚也觉得怠慢，彼此都没有互相捧着的特长。来到三千州都有目的，他们离开祭坛寻找当世皇朝，路上听闻仙古之事忽然顿住。
与覆盖古史的三千州不同，九天之中贮藏完整史册，记载着诸多大事秘闻，在各教藏书阁里，都曾有古籍记载过一个不得被提及的禁忌名讳——“钟离”。
“倘若真有御敌重宝，与这位前辈分不开联系。”截天教来人起了兴趣，目光落在天边那朵绽放的仙道之花上：“好师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十地就算诞生再多的天才，也抵不过一位仙中王者。”
他的好师兄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一路上忍了很久，此时此刻，面对他举重若轻的提议，难以忍受道：“你很有把握？”
截天教来人愣神一瞬：“你没看书？”
书？什么书？那人皱眉：“书若可信，那现在这位先生便不是本体。”
截天教来人无奈叹气：“你别紧张，我们去看看，御敌重宝花落谁家还不确定呢，这位仙王前辈有没有传承也是个问题。”
“不知道是谁，在来这里之前，认为这是不毛之地。”那人嗤笑，却没有反对去看看的提议。这位被明确记载的仙王，没有在世间留下传承，历史默认他随着仙古崩落而陨灭，如今现身名为“仙古”的秘境之中，极有可能是曾经留下的传承之地。
仙王传承有多么珍贵与震撼？长生世家为真仙创立，不朽大教拥有可以触及真仙的传承，“仙”，每个纪元都绕不开的至上境界，真仙之王则为至高。
他们可以表现得漫不经心，可以维持自己的骄傲，但他们无法拒绝一位仙王传承带来的诱惑。
与仙王相比，招收新的天才没那么重要，即便书院众位长老追问起来，面对这样的情况也要沉默。
他们默契放下了对当世皇朝的寻找，以三千州难见的速度赶到“仙古”秘境之外。钟离的讲述已经开始，众人沉浸在三千州的过往中，没有注意到多出来的两个人。
“历史上那些遇大诡异而亡的天骄英才，是被特意扼杀了。”石昊听钟离讲述诡异入侵的种种迹象，明白了当初点燃神火时遇见的那个诡异自我。那都是诡异扎根人体内的具象化，十地灵气早已被污染，生活在十地，不可避免的会被诡异侵蚀。
“我把那个模仿我的诡异打碎了。”石昊问钟离：“后面不会再出现吧？”
他将诡异化的自我打碎了？钟离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又觉得这种事情对于石昊来说，也算正常。
“我为你检查过了，你身上的灵气很纯净。”钟离回答：“诡异想要显形需要条件，对于你的那次袭杀，已是你体内所有诡异的具象化。”
那还好，诡异对单不算太困难，对群才是大麻烦。石昊又问：“只能诡异主动出击？”
钟离摇头：“不，天心仍然纯粹，雷劫是天心道则的显形，你应当经历过雷劫了。”
石昊点头：“劈了不少雷。”
山头被雷海犁平，他整个人被劈得焦黑，头也秃了，不是什么好形象，不能说。石昊说完一句话就闭嘴，钟离看了石昊一眼，追问：“可有看见雷劫池？”
石昊眼睛忽然亮了，拿出一尊玉鼎往钟离面前推：“我带回来一点雷劫液。”
在仙古外旁观的人们齐齐一愣，不明白这小子怎么做到的连吃带拿。虽然但是，别说，这种举动他们有点心动，毕竟雷劫液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修士们没有不想得到的。
“最强雷劫液蕴含天地排外的特性，可以驱逐诡异。”钟离明了：“你经历过了一次最强雷劫，诡异对你威胁性自然会降低。”
石昊提议：“那你把这点雷劫液喝了，我过段时间再带一点给你。”
雷劫液可以驱逐诡异，那接下来所有雷劫的雷劫池石昊都要想办法打包。这是目前最能够帮助钟离脱困的办法。
钟离看他，眼中露出一抹笑：“好。”
自己体内蕴藏的诡异浩如烟海，想要驱除并不容易，即便是本身渡劫，一次也无法除去，然而石昊的东西已经送出，便不能让他遗憾收回。
石昊打包的能力不低，玉鼎里装了两壶雷劫液，眼见钟离饮下，石昊密切注意着钟离的反应，钟离歪了头，耳坠随着动作悬在空中轻响。
“在看什么？”钟离问他。
石昊有些晃神，回答：“看你。”
钟离颔首，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石昊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阵别扭，脑子里想着转移话题，没有注意自己红了耳垂。
“那诡异的源头是什么？”石昊连忙发问。
钟离垂眸，这个动作透露出难以言喻的温柔，钟离每次做这个动作，石昊都忍不住去仔细看，他听见钟离说：“三千州是边境，那里有一方全新的世界。”
石昊得到了一角真相：“是敌人。”
钟离没有给出答复，也许是默认。石昊陷入思考：“这样浩大的战争，怎么三千州没有消息？目前来看一切太平，那边荒的情况不算危急，为什么边荒没有人回来？”
“路断了。”钟离没有让石昊去纠结这些不算重要的问题：“三千州通往边荒的路断了，但剩下的九天九地，支援没有断绝。”
三千州罕有，几乎没有关于“九天十地”的记载，石昊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九天十地互不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