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古殿之后是无尽的黑暗，锁链出现得太突然，也太狠，在缠绕住石昊脖颈之后又从他的后脑刺入，只差一点，如果钟离真的拉住他了，那他的元神就会被这条锁链贯穿。

还是太弱小，对于真仙之上的博弈他如灰尘，吹弹可灭。

锁链在将他带入黑暗中便抽身而去，石昊明显感受到四周的空茫中出现实体，手掌触摸时有外物遮挡。这是一间牢笼，四四方方，只够容纳一个人，没有多余的活动空间。

后脑的伤口不知何时消失的，石昊觉得奇怪，将四周探查一遍后盘坐于地，黑暗寂静无声仿佛永恒，有无形的吸引力遍布四周，这种吸引力对他有莫名的针对性，仿佛在抽取他的生命。

不对，现在的自己不是真身，是元神状态！

石昊皱眉，元神一灭再无回转，这是针对元神的囚笼，而元神使用任何术法都会牵连本源，如果他想以此突破囚笼，元神会被这里抽干。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不论如何，他要离开这里。

先探查有什么方法能用。石昊冷静思考，有些庆幸是自己被抓了进来，这片黑暗中时间不知如何流逝，让他生出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钟离已经在黑暗中沉睡很久了，不用再体会一遭。

这里没有灵气，元神之力尚可自如运转，鲲鹏法和雷帝法都可以用，但消耗超出他的估算。石昊想身上法门一一调动尝试，最后只剩下一种没有动。

“天演”是钟离的法门，接引古殿最开始邀请的是钟离，如果调动“天演”，不能保证这处囚笼会有什么反应，不到万不得已，这门法不能用。

真仙之上的博弈，只能用真仙之上的法去应对，十凶法消耗太大，轮回法没有作用，现在所有方法都被排除。石昊尽力去感受修出的两道仙气，这是他身上仅剩与仙道有关之物。

他竭力感受着，触摸到那一缕缥缈真意，黑暗对他元神的吸引力骤然消退。仙道气息是唯一的机会，既然有希望，那就必然有离开的方法。借由这一点点气息稳固元神，从黑暗汲取修行强大的机会，他不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十死无生的完美囚笼，自己总可以冲破而出。

无尽黑暗之外，先生行走于龙脉之上，那些盘旋在龙脉之中的念力、龙气伴随先生脚步而动，寻常修士不可得见的磅礴金光吞没天地万物，棕鳞巨龙在金海中游动，万道化作丝线编织出山川万物，无数因果穿插交错，在万道之中又编织出另一张万物生存的网，层层交叠，层层缠绕。

这是比石昊眼中更为具体、更为详尽的世界。时间在龙的双眸中具象化，如一枚又一枚的文字被祂读取，在无尽因果与时空之海中，祂终于看见一根鲜红的线。

这根线向时空长河上方而去，穿透一朵又一朵时空浪花，以一种要将长河贯通的趋势无限延伸，钟离的指尖轻轻落在这根纤细红线上。

不是它。

时间错了。

秦昊不放心将石昊完全托付给陌生人，钟离说有办法，他便跟着钟离，至于陨仙岭的仙缘......擂台不显，最大的机缘就还在。

叶倾仙抬头去看盘桓空中的巨龙，神情有些失落，她无声叹气，引得白龟背上女仙安慰：“没关系，有先生。”

事实确实如此，现在能找到石昊的也只有钟离了。叶倾仙摇摇头，语气沉重：“有关系，很有关系。”

她可是在那位的人生中横生波澜的存在，这种事情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太厉害了，太是个人物了，老祖知道了估计都忍不住给她来一下，夸她是个大聪明。

结缘不成反成劫，说出去她能是千古独一份的牛逼劫。

女仙不明白，旁听的天神树也摇头，虽然石昊是无妄之灾，但这事一开始针对的就不是石昊，要怪只能怪接引古殿。白龟起新话题，问叶倾仙：“这么多年过去，见你容貌似乎没有改变。”

“天生丽质。”叶倾仙侧头看白龟驮仙：“你也没变。”

白龟无语：“我是长生药，本就不会衰老。”

一旁沉默的秦昊脚步一顿。长生药，那个传说中能够活出第二世的绝世奇珍长生仙药？这样的宝贝怎么会跟随在修士身后，还和一位女修有说有笑。

秦昊很疑惑，没有人为他解答，叶倾仙心里着急，哪怕钟离已经在寻找，她依然觉得不安。有些事情和真相只有她知道，现在这情况明显是因为她带来了新因果，这段因果不属于这段时间的石昊，没有人能推算出这样意外的开始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石昊的人生因果不能被扰动。

那位存在自始至终都是唯一，因果多一些少一些都可能影响他们所需要的帮助。

未来战场属于他们的战线几近崩溃，如果找不到那位前往战场，未来应当怎么办？她这种后辈固然是希望，但任何事物都需要成长，没有时间成长就不能影响大局。

“他有此成绩，岂会是因果之中的侥幸。”钟离忽然回头看她，叶倾仙抬起头，看见那双金色的眼忽然冷静下来。

既然选择那位，便是相信那位。

叶倾仙往前走了几步，反手将白龟揽进怀里：“先生教诲的是。”

秦昊此时终于出声，向钟离发问：“他究竟去了哪里？道宫如果不是机缘，那传说中的仙古擂台岂不也是危险？”

白龟意识到不对，从叶倾仙怀里探出头看向秦昊：“仙古擂台出现的标志从来不是道宫，而是三千小世界全都能看见的登天之梯。”

秦昊问白龟：“你为何会知道这些？”

白龟忍住自己的暴脾气对秦昊解释：“修士会有多少好心留下这样的登仙之财，仙古秘境沉一纪元之瑰奇，自然是特意留存，既然特意留给后世人，怎么会没有明显标识，我特意留在秘境之中，看过百次擂台开启，从无道宫出现。”

长生仙药与天地同寿，百世不坠劫，白龟驮仙说自己见过擂台开启，此言可信，既是如此，那座古殿究竟是什么？秦昊想问钟离，钟离却对他摇头。

与石昊一致，有些事秦昊现在还不能知道，除非他自己亲自经历，去发现一切的真相。

人的成长如同树木，离不开风雨，但前提是未被风雨摧垮才能成长，群仙为他们设置的难题，岁月留下的变化已经足够他们去体悟，而隐藏真相的黑暗，暂不能见。

接引古殿之内是什么，叶倾仙不清楚，钟离也不清楚，在所有文字记载中，这座道宫只取元神，徒留肉身，而现在石昊两者都被收入其中。

“道宫内部蕴藏有空间，这个空间是否为真正囚笼犹未可知，如果肉身与元神被分隔两地，那道宫不能毁坏，以免破坏荒的回归之路。”叶倾仙沉思着：“囚笼有极大可能不止一处，根据探查，古来诸多天才元神受道宫接引，这么多天骄聚在一起，我不相信想不出一个解题的办法，要做好被分开关押的准备。”

“道宫是否有灵暂未确定，在找到道宫的瞬间就得将其整体镇压，不论有没有生出灵智，都要避免道宫设置有自毁后手。”

女仙开口：“只要他还剩一丝生还的可能，我都能让他活下来。”

钟离食指轻勾，将那一缕真正属于现在石昊的因果线从茫茫海洋中找出，他扬起手，目光顺着因果线回溯时光，创术者本人的回溯平静无波，周围没有人察觉到钟离的施术过程。

长河奔流，他在黑暗中看见诸多星火闪烁，因果线经过一处牢笼，内里光芒明灭不定，连带囚笼本身都在摇晃震动。

“请祖祭灵。”钟离指腹缠绕丝线，因果勒入血肉，金色渗血顺着因果线流淌，回溯中的时间长河转向朝未来奔腾而去，一根分作数根，十根分成百根，推演未来，塑造乾坤：“开仙古擂台。”

他的声音穿过诸多小世界，向那片虔诚肃穆之地而去，金色柳枝随风而动，常年沉寂的祭坛上出现一道模糊身影，那身影周围伴随三千光团沉浮，每一团光里都蕴藏着一方世界，每一方世界都有至强者在对身影顶礼膜拜。

身影双手结印，一手向天，一手值地，五行在法印中轮转演化，而后顷刻逆转，反向而生秩序，浩荡神音在祭坛上空响起，如同海潮向外扩散，秘境中三千小世界天空中同现仙光祥云，瑞彩奇葩相伴而成，白玉堆砌成的通天长梯以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方式显露世间。

秦昊眼前亦出现了这条通天之梯，与白龟描述的一致，在通天之梯的尽头，层层仙雾之中，隐藏着可以获得仙古最大机缘的擂台。

“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秦昊停下脚步凝望那条阶梯，过了一会儿才扭头问钟离：“先生。”

钟离目光透过时间长河，注视着那间不断震荡的囚笼，石昊在挣扎，他没有坐以待毙，只是不知道需要多久，要尝试多少次才能脱困。

他未必不能突破囚笼的封锁。钟离给予秦昊回应：“待擂台开启，可去寻属于你的机缘。”

秦昊愣神：“可还没找到。”

“往前走。”钟离解释：“他不会因为错过任何机缘便落于人后。”

秦昊皱眉，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钟离说：“那是我兄长。”

钟离对上他略微茫然纠结的目光，神色似乎无奈：“他知道。”

“我......”秦昊欲言又止，他知道这是仙古最后一次开擂台，错过就是永远错过，他也知道，自己已经见过石昊死在自己面前。

钟离将沾染神血的因果线收拢掌心，他站在时间长河的尽头，身后是光芒明灭不定的黑暗囚笼：“他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