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梯每个阶段试炼的结束以登上试炼地所显化劫梯为标志，眼下虫潮已经消弭，劫梯未曾出现，石昊三人选择分开寻找线索。石昊选定的方向是蚊虫方才所处栖息之地，那片黑色湖水。

无人知晓这片湖水为什么会是黑色，石昊手指还未触及水面便感受到一股阴寒，如刀割在肌肤上，不曾流血，痛感却十分鲜明。

只是疼痛与寒冷？石昊伸手探入水中，确定没有诡异之类的污染后直接跃下，曹雨生听见“噗通”一声，扭头发现岸边空荡荡，双眼猛地睁大。

不是兄弟，之前见面的时候你没这么冲动啊。曹雨生往湖边走了几步，犹豫片刻后忽然想，算了，那群蚊子似乎是生存在这里，能有多危险。

曹雨生紧跟着跳了下去。石昊不清楚有人跟着自己动作，以防万一他穿着雷帝甲，这片阴寒湖水很复杂，深入其中才能感受到内里蕴含的煞气，原以为这里是太阴湖水，现在看来不是。

死生污秽，污秽沉积孕育出煞，这是一片污秽之地。

雷帝甲表面流淌朦胧白光，将煞气隔绝在外，冰冷深入骨髓未能延缓石昊的动作，他径直向湖底而去。淤泥漆黑，湖底无光，直至真正来到湖底，石昊才发现黑色淤泥里埋着一段白骨，它在湖底不见天日，整体却仍然洁白温润，像一块抛光好的白玉，而在骨架之间似乎睡着一个人。

那是一位女性，黑暗仙金铸成的甲胄不曾被湖水腐蚀，但仙金分量不多，双臂、双腿这些不致命的地方布料已经成为黑暗里的灰烬，露出莹白躯体，蓝发在湖水中如草飘摇晕散。

仙金，竟然是仙金？！曹雨生目光火热，顾不上磨人神经的疼痛赶到石昊身边观察，这具仙金锻造的甲胄隐约有裂痕，这位女性心口附近肌肤上残留着血迹，不知岁月过去了多久，这些血仍然保持着鲜艳，丝丝缕缕气息溢出，让在场两人都感觉到压力。

毫无疑问，这个人已经死了，曾经在这片湖面上爆发过一场大战。

曹雨生转移目光去看那截骨，他知道石昊为什么没有动作了，如果说这位女尸境界不知，仙金他们可以试着带走，但这截骨头会让他们心怀忌惮。

龙，超然在上的物种，这一种族极少为天生底蕴，而是百战决胜而出，唯有万物进化之巅，可称为“龙”，只要是成年的龙，那必然是仙。

这是一截比女尸要大得多的龙骨，是仙骨。

仙活着不能确认是否无害，但仙骸除非时间以数万年衡量，散去真仙一生所得，否则其身有害。仙骨本身就可以作为神兵利器，因为其铭刻着真仙的法、真仙之威，散发零星半点就可以要了神火境修士的命。

他们靠得很近，虽然无事发生，但触摸上去，情况未必会如同现在一样平安。可惜了，这可是黑暗仙金，想要锻造出的武器始终有成长潜力，非仙金不可。

就在曹雨生感慨间，湖底出现一道光，那微弱白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延伸，最终成为一段与虚空衔接的劫梯。

这就是离开的路。

石昊侧头看曹雨生，他们都没急着动。在湖面上劫梯不曾出现，现在出现在这里，证明“劫”在此地，但问题是，他们还没遇见湖底的劫。

曹雨生与石昊对视一眼，忽然伸手抓住石昊的胳膊，石昊立刻明白，他们同时发力向湖水游去，几乎是瞬间，湖底震动，悠扬龙吟仿佛跨越岁月，冲破重重空间在天地间回响。

巨大真龙虚影跃水而出，伴随龙影的，还有一抹倩影。毫无收获的魔女听见动静赶回岸边，看见两颗头颅浮出水面，扬眉说：“劫梯在水下。”

“这就是劫。”石昊仰头注视那条真龙影。和摩拉克斯的原型不太一样，这条龙的力量感更凶悍，看不出有一丝柔软。

哪有正经龙会是祥云尾巴。石昊控制不住扬起唇角，还那么好看，让人见了生不出一丝害怕。

曹雨生觉得自己没几天友情的兄弟有点毛病，他问：“你对着虚影笑什么？”

石昊唇角骤然往下，他绷住神情说出方才龙吟传达出的规则：“二选一，打赢一个就可以离开。”

“我打龙？”曹雨生抬手指着自己。不儿，这个“劫”是不是太直接粗暴了？

魔女眯了眯眼，截天教并非三千州本土生出的教派，他们的根来自九天，各种资源都要比十地丰富，甚至存在真仙后裔、长生世家，掌握的信息极为丰富。

这女子，恐非九天十地之仙。

这是劫，不仅是他们的劫，也是九天十地之劫，他们这种人根本没有接触过有关边荒另一边的信息，而现在，机会似乎来了。魔女身后九尾摇曳，形态妖媚却弥漫肃杀：“我选她。”

曹雨生对危险的感知敏感到让石昊诧异：“选龙吧，会赢的。”

“我也选她。”石昊却抬手一指。他很好奇，究竟要多强的身体，才能与真龙抗衡而完好无损，他体与法、元神都要修行，只有把路都走到最远，才能谈得上超脱。

曹雨生没有在说什么，目光在两道虚影间徘徊，沉默片刻后点头：“我也选她。”

在选择定下后他们周身景色变化，石昊脚踏实地，身边没有魔女也没有曹雨生，而面前不远处，身着仙金甲胄的女修亭亭而立，蓝发无风自动，双眸惨白无神。

这一次的仙古擂台总是外界修士对外界修士，但这一次不一样了，所有修士面对的劫五花八门，有的来自天灾，有的来自人祸，每一场劫都直接而粗暴——在超越己身力量的追杀/考验中活下来。

留给九天十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笼罩秘境的仙道之花绽放到极致便开始了凋零，第一片花瓣脱落，化成汪洋灵气之海向三千世界倾洒，那道横在擂台上空的裂缝随着花瓣凋零而扩大，外界所有人看见这一幕意识到，这座秘境正在坠落。

要加快这个进程吗？

各大教主陷入沉默，齐齐看向那株不过九丈高的柳树，孔雀族神主在得到柳树现身消息时便匆匆赶来，由于他的出现，大家都意识到，柳树，大概就是那位神秘的祖祭灵。

开创祭灵修行之法的存在，从仙古存活至今，不用脑子去思考都能知道，不能惹，惹不起。

于是这些大人物集体保持着安静。天衡蠢蠢欲动，映照全数被截断，仙古内发生变动，他有些想询问擂台发生了什么。他进过仙古，曾经的仙古擂台需要连胜一百场才有进入造化地的资格，那些一世之冠的名头，便是在擂台上打出来的，这一次还会如此吗？

但天衡没有出声。原因无他，和祖祭灵不是非常熟，不知道祖祭灵在做什么，耽误事情了可是大过。

大家都挺从心。

柳神主持仙古擂台最后一次开启，三千世界衔接，其间上万修士来回穿越空间，这是教主们不敢想象的操作，空间传送法阵每次启动都需要耗费巨大灵气，空间阵纹与时间阵纹向来是阵法中第一流，因为难，因为它们直接涉及世界基础道则，上万传送法阵一次性使用，把仙殿、补天教、截天教加在一起才有这个数量。

这是真仙手段。

仙凡之别，云泥之隔。

此次擂台开启之后，这截柳树残枝便会走到陌路，仙古秘境将失去它的庇佑者，或许守护者终有一日会离去，任何被庇护者都要学会独自长大，裂缝缓慢扩大，这是祖祭灵在告诉所有原住民，他们将要前往新世界。

你们，要做好准备。

仙古内，石昊对上了那道女修身影，但只是见面第一次过招，他竟然就被打飞了出去。

不是？你压了多少境界就和我打，神火打教主吗？石昊深吸一口气，女修修为不明，明显不是神火境，又似乎比天神境强大，修为跨度大，拼修为、拼根基都不实际，只能拼手里有多少底牌了。

他拿出钟离锻造的长枪，面对可能是真仙级别的虚影，只能以仙道去应对，好在他有不少仙道级别的底牌。

但这不够，远远不够，石昊一次次被震飞，身体不断出现裂缝，而那女修从始至终都风轻云淡，抬手拭去灰尘般化解他所有攻势，但不取石昊性命。

他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女修把他当成面团扔来打去，石昊分不清自己挨了多少次打，全身骨骼至少重塑了三次，脑海里只剩下“进攻”这一个想法。

终于，他的枪尖抵在了女修额头。

幻境骤然破碎，劫梯出现将他带走。在空无一人的湖底，丝丝缕缕灰雾从女修尸体中钻出，盘桓在劫梯消失之地。

石昊还未来得及喘气，周围纷杂人影让他忍不住收敛全身气息。

他看见了雪色麒麟、彩羽凤凰，看见青鳞真龙，他甚至看见了远处双翼遮天蔽日的鲲鹏。天空中有女修脑后悬青色弯月，有古僧踏云架雾。

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十凶一口气出现四位，还有当时在九龙拉棺出看见的真仙影啊？什么劫这么离谱，这是一个神火境应该面对的场面吗！

石昊眨了眨眼，他很确定现在的十凶是真的，他体内的鲲鹏法受到天上那只鲲鹏的影响忽然自行运转，真是不知鲲鹏有没有产生感应，现在还谁没有意识到突然多了个人。

这是好事，让石昊能够有机会观察四周。他被劫梯转移到了一场宴会之中，现在站立在跨水桥上，两侧池水上满开金莲，五彩霞晖垂挂虚空，往来人群皆是身绕仙气之人，这似乎是入场凭证，不远处有人在以此作为标准引路。

这是什么级别的盛会？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随着人流上前，桥下有修士手持法镜，检测石昊的年龄后颇为诧异：“未至双十年岁，修出两道仙气。”

“你是十凶，或者是那位真仙的血脉？”

竟然可以对话？那这里不是过去，应当是幻境，可单纯的幻境，能让他的鲲鹏法与虚幻之物共鸣？石昊回答：“散修。”

“我可以参加吗？”

负责检查的修士神情并不意外，眉眼里流露出欢喜的情绪：“散修更应当入内了，凰女。”

这位修士朝旁边唤了一声，立时走来一位身着彩衣，脸上生着羽毛的少女，她走过来看了看石昊，眼里流露出惊喜：“又一位年轻天才。”

“随我来吧，你当与我等真仙血脉同坐。”

贵宾席位，不知有多少位贵宾。石昊跟在凰女身后，询问道：“你是凤凰后裔？”

“啊，看来天才太多，居然有人不认识我。”凰女脚步不停，侧过身朝她笑：“不愧是两位仙王联手举办的论道盛会，果然吸引到了不少隐世天才。”

两位仙王，论道盛会。石昊垂眸，这一劫，劫在何处？观看一场早已逝去的辉煌之景吗。

“这场盛会，先生会参加吗？”

凰女没有立刻回答石昊的问题，反而思考片刻后谨慎反问：“道友所说的‘先生’是何方人物？”

仙古论道盛会，十凶血脉，竟然不知道真仙之上的钟离？